晚飯後,離加班時間還有半小時休息時間,大家往往會從一樓飯?zhí)没氐饺龢撬奚岽粢粫海∶吠砩鲜亲杂傻臅r間,若不加班時她也會直接回到房間學習;她住在310房間,和辦公室另外三個女文員同住,走過305房間門口,正吵吵嚷嚷地圍了一羣工友,胡小梅想擠過走廊的人羣,卻分明聽到裡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暋?
“怎麼啦?誰在裡面哭?”小梅小聲地問著身邊的一個女工,這女工悄聲地說道:“是盧姨在哭,她女兒圓圓和同村的一個姑娘到公明鎮(zhèn)找工,誰知兩天了還沒有回來,沒有影了。”
盧姨是本廠的清潔工,老實巴交的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本份人,小梅和她雖談不上特別熟絡(luò),但至少盧姨天天到寫字樓來打掃衛(wèi)生,小梅還總是和她招呼一下。
“呀?不會吧?”小梅吃驚地張大嘴巴,關(guān)切又問了一句:“報案沒有?”
“報了案,可能兇多吉少呀!”另一個女工小聲地說道。
“沒準讓人賣了也不一定呢。”一個男工接著話:“前一段時間,新聞上不是說,有賣女的到很貧窮的山區(qū)吧?再說了,現(xiàn)在髮廊裡不也黑得很?萬一賣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你出都出不來,想跑也沒門了。”
這個男工一番話,使胡小梅忍不住想起被李家順****的那一幕,她冷冷地打了下寒顫;曾姨的女兒她還撞過一面,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圓潤的臉上,架個一副眼鏡,高中畢業(yè)生,和同學從家裡出來找工的。
“都先回各自的宿舍吧,圍在這裡不好看。”胡小梅說道,堵在門口的幾個工友聽到小梅這麼一說,感覺有些道理,便回到各自的房間門口。
盧姨的聲音時斷時續(xù),可以聽得出來,她是壓抑的,同房間的五個工友都七嘴八舌地小聲勸道:“盧姨,往好處想,也許孩子到老鄉(xiāng)那裡去了呢。”
“不會的,我在這公明鎮(zhèn)沒有什麼親戚,孩子很懂事,不亂跑的……”盧姨說了幾次,纔算是把這幾句完整地表達出來,她披頭散髮地呆滯著表情,雙眼紅腫,顯然不是現(xiàn)在纔開始哭的,眼眶裡勉強忍住的一泡又一泡淚水,卻一次次地奪眶而出,她時而忍不住嗚咽抽噎出來。
另有一個工友勸道:“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是兩個人一起的呢,也說不定去了那個女孩親戚那裡呢!”
大家的話雖是這麼勸,但心底都沒譜,分明的感覺到勸慰的話裡有些底氣不足,在南方,失蹤一個人或殺掉一個人簡直太平常了,新聞報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看看上班裡間到了,需要加班的人都陸續(xù)離開了宿舍。
就在盧姨爲她的女兒天天以淚洗面時,辦公室的總機卻意外地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這時,是她女兒高圓圓失蹤五天的日子。
總機文員一放下電話,就在辦公室裡大呼小叫起來:“天啦,我們都說盧姨的女兒丟了,你們說她丟哪裡去了,剛纔派出所打電話說她現(xiàn)在躺在寶安人民醫(yī)院裡,腿摔斷了,要盧姨帶錢去照顧她。”
“呀?”辦公室所有的同事都大驚失色,誰也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而得知女兒摔斷腿的盧姨,當即就哭得老淚縱橫,在女兒失蹤的這五天內(nèi),她想起了女兒各種各樣的遭遇,但獨獨沒有想到女兒竟然摔斷了腿。
她從工廠借了兩千元錢,從公明鎮(zhèn)轉(zhuǎn)輾到寶安人民醫(yī)院時,圓圓纔剛剛被推出手術(shù)室。
在母女兩人抱頭痛哭聲中,在女兒時斷時續(xù)的回憶中,盧姨這才知道女兒失蹤的始末。原來圓圓和同學陳燕在公明鎮(zhèn)找工時,一個據(jù)說是她們的老鄉(xiāng),正在開著摩托車跑生意的中年男子,他熱情地拿出兩瓶礦泉水,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喝後不久就不醒人事,醒來後圓圓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一家別墅的頂樓。這棟別墅有四層樓高,三面環(huán)山,每一個窗戶都裝了不鏽鋼防盜網(wǎng),隔小河的正對面有一種公路。
被關(guān)別墅的當晚,圓圓即遭到一個老商人的“開處”,在圓圓多次求過哭過之後,仍得不到看門人的放行;第五天的晚上,她藉故說“拉肚子”趁著上廁所的時候,奮力地爬上狹窄的通風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順著水管往樓下溜,剛到三樓的時候,就失手掉了下來。
好在商人怕出人命,立刻通知了“黑髮廊”把人帶走,然而“黑髮廊”利慾薰心竟怕賠錢,趁著天色黑暗的時候,開著車七裡八拐,把蒙著嘴巴的圓圓扔到很遠的馬路邊。直到路過的巡邏隊發(fā)現(xiàn)後,處於昏迷的的她才得以送到醫(yī)院,醒來後,無論派出所的怎樣啓發(fā)詢問,圓圓卻說不清她被關(guān)在哪個地方,是誰關(guān)了她,而她的同學陳燕便茲此下落不明。
得知了盧姨女兒的遭遇後,胡小梅立該帶頭捐款兩百元,緊接著廠裡的工人也都陸續(xù)地捐了錢,握著大家捐贈來的兩千六百元錢,站在女兒病房的盧姨,當著胡小梅的面便哭了起來:“要不是你們這些好心人來減輕我的負擔,我真不知怎麼辦好?謝謝你們,謝謝……可我女兒的腿斷了,還得繼續(xù)呆在這裡,以後不知會不會瘸起來?”
胡小梅看著圓圓的左腿綁滿了石膏,她極力地勸慰著母女倆要“堅強”。從醫(yī)院回來時,盧姨爲女兒的醫(yī)藥花費憂心如焚的樣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動著,這年頭,連傻子都知道窮人是不能生病的,只要一住院,沒準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來個傾家蕩產(chǎn),更何況一個背井離鄉(xiāng)清潔工呢,每個月不足三百五十元的工資,幾千元的住院費用更是天文數(shù)字。
週三的晚上,是老闆賀總例行爲大家開會的日子,看著主席臺上的老闆,胡小梅眼前一亮,計上心來。不到四十歲的賀總,正處於男人的精品時代,非常成熟且有魅力的男人,大約有四十五歲左右,身材魁梧極近陽剛之美,在眸光流轉(zhuǎn)之間,偶爾流露出一絲絲抑鬱氣質(zhì),嚴肅說來,這個賀總可以用“師奶殺手”四個字來形容,長得酷帥且不說,他更有一般人所沒有的智慧,他有超強的處事能力和獨特的思維。
賀總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辦公室的一個小小文員竟吃了豹子膽跑來遊說他“爲清潔工捐款”,在他目瞪口呆之餘,心升一份說不出來好奇與好感,這年頭,爲別人的事勞心奔波的人實在太少了。
他坐在寬大的黑色辦公桌後,把手中的阿詩瑪在菸灰缸裡彈了彈,聽著胡小梅的說詞,他似乎顯得漫不經(jīng)心,隔著辦公桌,他不時地拿正眼看著眼著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掐腰的樣式,裁剪的相當?shù)皿w,配在她不胖不瘦的身材上,大方高貴,但衣料的質(zhì)地不是很好,一看就知不是什麼牌子貨,小巧的短袖口合在白嫩的胳膊上,顯得胳膊渾圓天成,十分好看。一對波光流溢的大眼睛,裡面似乎裝了太多的天真與爛漫。
“好吧,我考慮一下,也許我會聽從你的建議,也許……”他故作高深含糊,言詞模棱兩可;這令胡小梅有些忐忑不安,但她一想到盧姨母女含淚的樣子,就有些發(fā)急,當下說道:“一定呀,要不?以後我分月還你,算是我的無期貸款,她家庭裡情況不一般,父親在老家還有糖尿病,天天在藥缸裡泡著呢!”
“哦,你容我考慮一下嘛,別太急了,我可不是個好老闆呢!”他對著她笑笑,語氣很輕鬆隨意,露出白生生的牙,好似纔到醫(yī)院洗過一般。
小梅一見老闆的神態(tài),疑是他不會捐款,當下感覺沮喪,嘆了一口氣走出他的辦公室,坐在大辦公室裡捉摸著應(yīng)該如何幫盧姨。
然而週末她和同事去醫(yī)院探望盧姨時,盧姨卻高興非常地說道:“我不知是哪個好心人幫我交了壓金,一下子五千元……”
小梅的心立刻“怦怦”狂跳好一陣,第二天到賀總辦公室遞報表時,看他水波不興的樣子,她到嘴裡的話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