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又不對，姥姥死了怎麼能和這村長老頭兒交流的，據(jù)說就是姥姥告訴老頭兒來找我們的。所以兩種可能。第一是她作爲(wèi)鬼和老頭兒交流，而村長老頭兒也仍然信任死掉的她。另外一種就是，這老頭兒不會也是個鬼吧。

我鼓了鼓勇氣，就直接問村長老頭兒，“白爺爺，我姥姥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告訴你來這裡找我們的？”

“你姥姥託夢給我的。她死掉的第三天，我去靈堂裡看她，就坐在她屍體的旁邊。我跟她說了會兒話，睡著了，打了個盹。夢裡面你姥坐起來了，還跟我說了這些。我醒了後就急忙來找你們，果然找到你們了。”

我腦子裡想象那種情形。

雖然是在睡夢裡，但死人突然坐起來跟你說話，一般人還真是接受不了。

不過老村長挺平靜的，估計(jì)是和我姥平日走的近有關(guān)係。尤其重要的是，這老頭兒心裡篤定信任我姥姥。他從來都相信關(guān)於我姥姥的那些傳言，相信那種鬼神之事，發(fā)自內(nèi)心的相信。

村長老頭兒開始絮絮叨叨的抱怨，一邊走一邊說，大意是編排村子裡的那些年輕人，順便發(fā)發(fā)牢騷，自己是老了，話也沒人聽了。他說村子的年輕人大多沒輕沒重的，正是他們的愚蠢才造成了小白莊如今的下場。

“其實(shí)你姥活著的時候就警告過大家會發(fā)生這種不幸，她還做了防範(fàn)措施呢。符咒啊，封印啊。年輕人一腔熱血的，硬說你姥封建迷信，不但不信，意氣用事的還把那些防範(fàn)措施給破壞了。後來就有更很多人暴斃，他們意識到發(fā)生大事了。那時候再想找你姥，可哪裡還來得及啊，你姥姥都死了好幾天了。小白莊現(xiàn)在也就是靠你姥留下來的殘破陣法維持著，最開始你姥是想保小白莊的。”

我慨嘆我姥那小老太竟然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

只可惜是個遲暮的英雄，到最後總歸都沒多少人肯聽她的，也許就只有老村長這麼個擁泵。

不過得知這老頭兒是個活人我心裡一陣安慰。我是見鬼多了，冷不丁有個活人還真是讓人親切。可真是活人麼，總覺得老村長哪裡不對似的。他就在我前面一直走一直走的，雖然身體佝僂，拄著柺杖，可我都有點(diǎn)兒跟不上他。

沒想到村長這老頭兒的身體竟然比我七八年前見到他的時候還要好。我在後面跟著，看他走路的背影，怎麼總感覺飄飄忽忽的呢。

“我怎麼覺得……”我偷偷用手碰了碰小鬼丫頭，指著老頭兒給她看。

小鬼丫頭將手指放在脣邊示意我輕聲，然後偷偷的甩給我倆字，“死人。”

“可他自己好像……”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死了。”她壓低聲音說。

小鬼丫頭說，如果老村長活著，是看不到我們的。因爲(wèi)我們在走陰，在這個世界上，有少數(shù)人擁有能夠窺視陰間的力量。

但老村長卻只是個平凡的人，這個是毋庸置疑的。

小鬼丫頭曾經(jīng)就在他的眼前晃，還捉弄過這個老頭兒。他看不到她。另外就是，他自己說過，看到和他一起出來的那兩個年輕人的鬼魂活了過來，還看到那種徵兵的場景，這都不是活人能看到的東西。

老村長已經(jīng)死了，他跌了一跤，摔死了自己。

那麼老的老人家，平常跌一跤就很要命，他竟然很快的站了起來，還能逃走。這事情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事實(shí)上是他的鬼魂脫離了自己的肉身，然後逃走了。

他把肉身丟棄了，臨走的時候太過於匆忙，壓根沒注意到。

或者說，那跌的一跤是對方索命的手段。他也被索命了，和那兩個年輕人一樣，但是人家徵兵只要年輕力壯的，這老頭兒不是自己逃了出來，是人家壓根沒看上他，放他走了。

這是小鬼丫頭的說法，我也覺得這種解釋是合理的。

我只是有點(diǎn)兒感到難過，爲(wèi)小老頭兒，他一門心思的跟我們通風(fēng)報(bào)信呢。不知道當(dāng)時的姥姥是怎麼想的，她應(yīng)該知道老村長會因此沒命吧。

看起來，她找這老頭兒當(dāng)了替死鬼，我不喜歡姥姥是那種冷血的人。要麼是當(dāng)時情況太危機(jī)了，她是被迫的，只能犧牲這老頭兒的命。

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難過，鐵腕的領(lǐng)導(dǎo)人物固然可敬，但絕不可愛。我希望我的姥姥就和別人家的姥姥一樣，慈祥和藹，就算我知道她是個協(xié)助鬼差辦事兒的走陰者。

這老頭兒獨(dú)自一人出行，也許就不會被強(qiáng)拉兵源的惡鬼們盯上，也許他們就不會索命，也許老頭兒就能逃過一劫，但願姥姥就是這麼想的。但老村長自作聰明，或者說因循經(jīng)驗(yàn)，總之他找了兩個年輕人，不但害了別人，最後搞得自己也要陪葬。

“他死掉的時候，心裡惦記著很重要的事情，所以纔會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shí)。他的鬼魂總覺得自己還活著，一心只顧完成他的任務(wù)。”小鬼丫頭如是說道。

小鬼丫頭一定早看出來了，所以她才那麼輕聲的跟我說話，她怕對方知道。

老村長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yīng)呢，我不能想象，我想小蟲子也很顧及這種情況，我們都不忍心傷害村長老頭兒的感情。

“你們兩個嘰嘰咕咕的說什麼吶，還不快跟上，怎麼年紀(jì)輕輕的比我個老頭子走的還慢？”沒想到村長老頭兒忽然回頭對我們說。

我們急忙緊趕慢趕的跟上步伐。我想說我再年輕也沒法兒跟你個鬼比速度啊，你還這麼的反問我話，我倒是知道，可我敢跟你說麼。於是就只是悶頭走路。

走著走著，那片墳?zāi)咕统尸F(xiàn)在眼前了。我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並不是我視力好，而是那裡面綠油油的飄蕩著許多鬼火。

科學(xué)裡解釋說，所謂的鬼火其實(shí)是磷火。磷是極易燃燒的東西，人的骨頭裡富含這種物質(zhì)。墓地裡面又滿是人骨頭，所以可以做出一種合理而科學(xué)的推斷來。

但雖然有這麼樣的一種理論，大半夜的看到鬼火，總還是會感到恐懼吧。

人的本能反應(yīng)並不是理性的思維所能左右的，呈現(xiàn)在我面前的那些綠色燈火飄飄搖搖的又那麼多，不自覺得，我的腿肚子就有些痠軟。

漸漸地，越走越近，極力壓抑著心頭的那種恐懼，就這麼一直走到墓地裡面去。

果然有人等著我們呢，還不止一個，而是森然一片。

但是站在墓園入口等著我們的人，無論男女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diǎn)，都是些老人。

我看到那些老人看我的眼光，全都齊刷刷的盯著我看，我看不懂那種眼神的含義。

也許是帶著急切的期盼，至於期盼什麼搞不清楚，也從來都沒有那麼多雙眼睛注視過。被那麼多人看，我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走路了。

“搞什麼飛機(jī)。”感到很不自在，我暗自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飛機(jī)，我還沒坐過飛機(jī)呢。”一邊的小丫頭就腆著臉跟說話。

我詫異了一下，這問題不好回答，特別是當(dāng)時的情況下，也實(shí)在沒有那個心思和時間。

然後我就只能敷衍小鬼丫，說等以後我?guī)闳プ骘w機(jī)。

“說好了。不許耍賴。”她立刻就高興的什麼似的。

我們走到那羣人的前面，站住了腳步。一個看起來挺有威望的老者走過來衝我抱拳，單知道是那種古代的禮節(jié)，我哪裡見過真有人那麼用的，一時間很慌亂，連忙也有樣學(xué)樣的朝老者拱了拱手，但立馬覺得難堪和不倫不類，於是乾脆伸手過去抓住對方行現(xiàn)代人的握手禮節(jié)，只是這次輪到對方那老者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握了對方的手，立刻嚇了一跳。

這人身體冰冷，沒有一丁點(diǎn)兒的溫度，我猝然不防，條件反射之下不由得後退一步。

是個鬼吧。

然後在去看這老者後面那一羣人，站在那裡森嚴(yán)肅立的，我心中有些確定了，全都是鬼。

氣氛一時間不免就有點(diǎn)兒小小的尷尬和冷場。

但那老者極有涵養(yǎng)，撐得住場面，立刻冷靜了下來，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一板一眼的又拱手對我，說“在下率領(lǐng)一衆(zhòng)不肖子弟恭迎先生大駕。”

他挺正式的，我也只好又鼓起勇氣往前走上一步，學(xué)著老學(xué)究那般模樣，說老先生不必客氣，實(shí)在不敢當(dāng)，快請平身云云。

平身是個什麼概念，也不是能隨便亂用的吧。

我心中懊惱，想我姥姥找這些人來迎接我是個什麼意思呢，下意識的想去找小鬼丫頭問問她是否知道這些都是什麼鬼。

但是沒找到她，往四周去尋，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蹲在一邊玩石子呢。優(yōu)哉遊哉的，估計(jì)也是受不了這種正兒八經(jīng)的會面，無聊之下一人走開了。

我是個成人，貌似人家歡迎的又是我，實(shí)在不能借故離開去偷懶。

不過老村長給我解了圍，他看著對方那老者，震驚不已，試探的問，“您不會是老族長吧。我是青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