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和老馮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心裡一直都挺感激他的。我們幼年相識,中間隔了那麼長時間沒見面,但這並不影響我看重這個傢伙。他看起來挺猥瑣的,但內裡上卻光明磊落重情義。那種情況下還主動救了我,不是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傢伙,顯然是個熱心腸。
看小鬼丫頭低下頭沒言語,我抓著她的小肩膀,盯著她逼問,說老馮是不是出事了。
小鬼丫頭擡頭起來看著我,忽閃著大眼睛吭了氣兒,說,“我也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是猜測。不過能肯定的是,對面那老馮確實不是活人。”
她這麼一說,我心情一陣沉重。
然後就有些後悔,想到當時他跟著鬼差遊光離開的時候,我是應該全力阻止他那麼做的。小鬼丫頭那時候就有了質疑的,現在看來遊光確實很有問題,十有八九就是遊光害了老馮。
老馮會來找我們,肯定是他心裡有怨恨,他在怪我當初沒有勸說他留下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是,老馮已經死了,可是身體卻還要在陰間亂闖亂撞的。這種情況,我們都叫做行屍。他的陽壽本應該耗光了,卻被吞進了肚裡。”
“所以你才說,對面和我們對持的不是以前的老馮?”
小鬼丫頭就點點頭,“所以要格外小心他。”
我心裡非常沉重,剛剛還和我一起活蹦亂跳的呢,沒想到眨眼老馮就變成了行屍。
而且,按照這種邏輯來看,我心裡開始得出一些結論來。
老馮死了。
遊光讓老馮吃掉混雜了自己陽壽的香灰是不起作用的,遊光確實欺騙了我們。
再者,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也會變成老馮的那種鬼樣子。應該不會吧,我沒有吞掉香爐裡的香灰。不過單純死掉也是讓人鬱悶的事情。
聯想到自己的境況,我有些發愣。
忽然意識到什麼,驚恐莫名,忍不住擡手起來看了看手裡的那個香爐。
其實我身上一直都有那麼個報警器的。就像一枚定時炸彈,更可悲的是,你壓根就不知道你的時間還剩下多少。
我怎麼把這事兒都給忽略了呢,意識到老馮陽壽耗光了,纔不得不引起其的重視。
“現在怎麼辦?”我心裡忽然很緊張,舉著香爐問小鬼丫頭。
我說,記得那賣紙衣服的鬼老太好像說過,我和老馮的陽壽差不多,關鍵差不多究竟是差多少,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也要馬上掛掉麼。
聽我這麼說,小鬼丫頭也意識到事情可能要壞。忽然露出咧嘴欲哭的神情,說,“那得趕快找到太姥姥!”
“姥姥她老人家一定能幫我恢復陽壽對不對?”
“也許她得帶你去找醫生。”
“什麼醫生?”
“鬼醫。我們這兒有個很厲害的鬼醫,恐怕也只有他能幫你了。”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小了,是那種沒信心的樣子,好像還蠻傷感的。
我聽出來了,就是說這事兒還沒準呢。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我心裡立馬一沉,嘴裡面安慰小鬼丫頭別難過,自己的心裡倒是更慌亂了。
我急切的想要確定的是,到底自己是不是還有救呢,不會真掛在這鬼地方吧。
“我們不能直接去找醫生麼?”我問。
小鬼丫頭有點兒拿不定主意,“恐怕,恐怕……”
她的話越說越小了,我不傻,聽得出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感覺好像是挺難的。但也實在沒有時間再去糾纏和猜測什麼,覺得一切還是都得落實到我姥身上,便伸手拉了小鬼丫頭繼續悶頭趕路。
老馮的事情也暫時顧不上了,看來我必須儘快的趕回小白莊去。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下了公路,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走,我有點兒記不得以前來小白莊的時候,有沒有這麼一段路。
依稀記得,確實要走山路的,不過又總覺得那路哪裡不太對頭,和印象裡的感覺很不對頭,不過又很難說,畢竟我那麼長時間沒來這裡了,誰知道有了什麼變化呢。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是走陰呢,雖然是一樣的路途,卻是在陰間行走。
然後隱約看到燈光。走近了便看到人家,這陰曹地府竟然也有人家,這著實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小鬼丫頭說,看到這兩三戶人家沒,那邊兒馬上就到小白莊了。
陰間和人間說白了也只屬於不同空間而已,人間有的事物,往往地府也多有呈現,我從小鬼丫頭的話裡大體能夠體會那種情形。
只是這半夜裡,點燈熬夜的恐怕多半也是個鬼了。
我心裡是這麼猜測的,然而也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關注那個,我們決定橫穿那稀稀拉拉的散亂家戶,繼續往小白莊的方向走。
這時候,旁邊忽然什麼地方傳來了什麼聲響。
我聽出來了,是腳步聲,而且近在咫尺,疑惑的同時就連忙轉頭去看,是老馮,這下離得很近,藉助月光,我真真的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他赫然出現在不遠處,那裡有幾顆大白楊樹,老馮從一顆粗壯的白楊樹下轉出身來,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還是一樣不說話,可是卻忽然朝我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來。
我給他笑的心裡一陣發毛。忽然想到老馮變成了行屍,心裡就更發毛了,同時也感到一陣不是滋味。但我也有困惑,屍變後還能有意識的發笑,這究竟是怎麼個情況呢。我心裡這麼想著,就想去問問小蟲子,她看起來是個小孩子,但這方面的事情卻比我知道的多了。
沒等我張口呢,沒想到小蟲子卻搶先問我話了,忽然說,“要不要抓住老馮,讓他能夠得到安息。”
我理解小鬼丫頭那種話的意思,並且覺得這小鬼丫頭也真是鬼機靈的,明白我心裡的感受,並且能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著想。
老馮現在屍變,四處爲禍。他自己也不得安寧,這是讓我感到十分痛心的。如果能讓他的身體入土爲安,想必靈魂也會得到救贖。
我是這麼覺得的,我認爲這也是我作爲朋友該有的道義,也是我能爲他唯一所能做的。如果真得達到這目標,我心裡也能好受點兒。他冒險救了我的命,我不是不想找到那惡鬼遊光弄明白狀況,並且爲他報仇,可自己確實是沒那個實力和時間。
“能抓住他麼?”我問。
小鬼丫頭沒正面迴應我,但是我看到她偷偷的擼起了袖子來。
老馮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起來還並沒有意識到我們想要捉他的事實。那感覺很像是小時候在山坳裡忽然發現了野兔,我們準備著,只差撲過去一把捉住它。
小鬼丫頭嗖的一聲,消失了,身形快速無比。
雖然看不到身影,但小鬼丫頭顯然是朝著對面白楊樹旁邊的老馮撲過去了,與此同時,對面老馮也一下子消失了。
四周一陣響動,腳步聲,樹的枝葉嘩啦啦莫名的顫抖。我心裡想象那種情形,這倆傢伙正在上演那種追逐的遊戲。
四處噪雜的聲音亂響,我就側著耳朵聽。可是聲音越來越小了。我就有那麼一種感覺,這倆傢伙是走遠了。
然後心裡就有點兒抱怨,想這小鬼丫頭可千萬不要扔下我不管,在這陰森森的陰曹地府,身邊兒有個人和沒有人那感覺可真是完全兩樣。
我瑟縮著身體,接連打了幾個寒顫,忽然一下子就覺得四下變得恐怖了,感覺那黑暗裡埋藏著無數的鬼似的。
但是我也不敢跑開,萬一小鬼丫頭回頭找不到我了呢。然後就又開始擔心,就算是我呆在原地,這小鬼丫頭能不能找回來也很難說,萬一迷路了呢,畢竟她也是個小孩子。
正是這個時候,忽然對面那一家的門打開了。門打開的一剎那,屋子裡的光也灑了出來,背光中站著那麼一個人,在光的映照下,那個人的人影被拉的很長。
“你是哪裡來的客人。這黑燈瞎火的竟然還趕夜路。不怕山裡的野狼嗎?”
迎著光,實在看不清對方是什麼人,不過從聲音裡能聽出來,是個老人家。
可我現在這是在走陰啊。而且這荒郊野外,三更半夜的,誰知道他是人是鬼呢。
“我,我要到小白莊去。我在等人。”我磕磕巴巴的回答。
“這大冬天的,估計也凍壞了。不嫌棄的話到老漢家裡來暖和一下吧。”那人大聲說著,就往我面前走過來了。
我估計對方是鬼的可能性極大的,怎麼敢無緣無故的就跑去他家裡住,所以極力推辭,連說不用了。
我大聲說,堅持說,我必須在原地等我的同伴,她有點兒事,不過馬上就回來了,請對方千萬不要客氣。我這麼說,也是在格外強調一點,不管你是人是鬼都不要隨便打我的歪主意啊,我可也還是有後援的。
可也實在沒想到這人那麼好客的,不過也難怪,真有些樸實的鄉下人,很多鄉里人家還真是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對方已經走得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