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檢察官屏住了呼吸，靜悄悄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這個季節(jié)的科羅拉多河正處於氾濫的時候，來自落基山脈的冰雪消融，讓原本平緩的流域也隨之暴漲，放在尋常歲月，這不見得是什麼壞事，畢竟炎熱的西海岸和內(nèi)華達州都需要這些河水的泛濫。
對於整個加利福尼亞公國來說，科羅拉多河完全就是母親的臍帶，可惜這片大陸從來不是一片天賜的寶地，在1927年打贏了獨立戰(zhàn)爭後沒多久，龐大的墨西哥帝國就藉機北上，奪回了新墨西哥州和部分德克薩斯領(lǐng)土，也實打?qū)嵉赝{到了加利福尼亞公國與科羅拉多高原的聯(lián)繫。
不過這些政治爛賬對於檢察官來說無足輕重，真正值得憂慮的，是眼前這一批烏泱泱的異形魔怪大軍。
盛夏的科羅拉多高原本來會呈現(xiàn)出一片慘烈的猩紅，但如今河谷兩岸卻壓滿了漆黑的羽翼和綠色邪火。那是有一千、五千？還是說上萬頭的外域惡魔，正盤踞在紅色的石灘上。
低矮的劣魔從污染的土地之中爬出，麻利地搬運著補給品，渾身讓骨質(zhì)鎧甲包裹保護的骨魔在幾個褻瀆牧師的指導(dǎo)下搭建骸骨祭壇，把俘虜和羔羊推上前去，伴隨著一陣邪惡的囈語和令人瘋狂的念頌，那些血肉如同煮沸的巧克力一般融化成一灘污濁血漿，緊接著是嬰兒的啼鳴嚎哭，大量的惡魔蠕蟲從血池之中翻涌著爬了出來。
即便是再愚鈍之人，也能看得出來這些外域惡魔的行事目的：他們在用生靈獻祭，使外域之風(fēng)污染這片土地還不夠，更要將人間的一切重新洗牌，把活人當(dāng)做原料轉(zhuǎn)化爲(wèi)他們的同胞，以此擴充軍隊，以征服他們的土地，就好像他們曾經(jīng)對這片大陸的原住民一樣。
惡魔們的體態(tài)總是優(yōu)雅的，他們的舉手投足充滿了上流的氣息，每個惡魔軍官穿著打扮都比大英帝國的紳士貴族更加華麗且體面。如果是某些劣等文明中自詡民族良心的人，看到了惡魔如何切割活人的一幕，一定會感動的流下淚水，並痛斥同胞們爲(wèi)何不擁抱文明。
然而女檢察官並不在此列，她的祖上來自於沙俄的車?yán)镅刨e斯克，烏拉爾山的血脈註定了她這輩子與體面和優(yōu)雅無緣，她只是注視著惡魔的軍隊，同時抄出筆記本，用碳素筆冷靜地記錄著自己所見的一切。
沒有重型武器，多以連級單位行動，高等的惡魔軍官做事很謹(jǐn)慎，即便是在大部隊的保護下，他們也從不落單行動。
她並不懂軍事，但儘可能地描繪出眼前的景象。
顯而易見，惡魔們是在這附近駐紮上了。正在泛濫期的科羅拉多河是外域之風(fēng)絕佳的污染對象，一旦計劃得逞，下游的三億人民都將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並轉(zhuǎn)化爲(wèi)外域的幫兇。
可是當(dāng)女檢察官記錄下來了這一切情報後，她又立刻犯了難：東西是記錄好了，可是送去哪裡呢？
強大的墨西哥帝國，首都墨西哥城遠在千里之外。富饒彪悍的德克薩斯，那些人倒是很積極對抗惡魔，但人口太少了。十三州的揚基佬根本不關(guān)心他們的死活。
想來想去，她只能想到最接近的加利福尼亞公國，據(jù)說那位祖上來自諾曼底的大公英武非凡，科羅拉多河又是聖弗朗西斯科的生命線，哪怕只是爲(wèi)了自己的生死存亡，也得出兵對抗。
——對，就把情報送到聖弗朗西斯科去！
女檢察官打定主意，正要起身悄悄離開這片不祥之地時，餘光卻不經(jīng)意間掃過東方，她定眼一瞧，遠處的地平線上，正漸漸升起一股煙塵。
牛仔？這不可能。還是一夥行商？可這年頭魔禍亂世，哪有行商敢不走官道的。
女檢察官爲(wèi)這奇怪的煙塵陷入疑惑時，那些惡魔們早已經(jīng)注意到那迫近的滾滾煙塵。一名百夫長看了一眼煙塵的方向，立刻作出了判斷：
“那不是路過的，是衝著我們來的。”
“我們？”他的同僚輕蔑一笑：“你莫不是在說笑，這些沒有毒血的原始以太佬，怎麼敢向我們衝鋒的？”
“不，我可以確定，那隊人雖然不多，但速度很快，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衝著我們來的。”百夫長面色嚴(yán)肅：“我去稟告上級，其他人做好迎擊準(zhǔn)備！”
百夫長說罷便匆匆離開。同一時刻，盤旋在天上的石像鬼小隊，也注意到那狂暴襲來的濃煙，它們紅寶石的雙眼剛剛聚焦，試圖通過偵測魔法鎖定煙塵之中的存在時，幾道漆黑的閃電瞬間貫穿石像鬼的軀殼，並一路衝上雲(yún)端，將濃厚的雲(yún)朵整片擊碎，露出夕陽染血的藍天。
咻——————轟！
到了這時候，刺耳的尖嘯和空爆才遲遲到來。
碎裂的花崗巖裝甲如雨點般砸落下來，造成石像鬼墜落的罪魁禍?zhǔn)讌s仍然不歇地朝著穹空奔去，在半空中劃出逆行的彗星軌跡——惡魔們這才注意到，那擊中石像鬼的根本不是閃電，而是一柄鎢鋼投矛。
但留給他們驚駭?shù)臅r間，比他們的生命還短。
剎那間，天地震顫，猩紅的河谷大地被風(fēng)暴吞沒，無數(shù)新誕的惡魔還沒來得及互相吞噬，就被直接捲上天空，在風(fēng)暴的高速拉扯和摩擦之下撕成碎屑。
惡魔士兵的本能比他們的思想更快，幾乎是立刻形成了對抗的戰(zhàn)陣，來不及的也儘可能地躲進了掩體工事當(dāng)中，有的甚至組織起了魔法隊列，開始有序朝著風(fēng)暴中的存在還擊開火。
可下一刻，不論是抵抗者還是規(guī)避者，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爲(wèi)，都是毫無意義的。
啪嗒啪嗒啪嗒噠噠噠——！
頂住了風(fēng)暴，甚至來不及感慨短暫的安寧，劇烈爆響的馬蹄聲瞬間如同山洪海嘯一般迎面襲來，惡魔軍團倉促地擡起頭：風(fēng)暴之下，是一隊銀裝的騎士，毫不留情地踐踏著猩紅河水，夕陽墜地，他們的身影被拖得極長，漫山遍野都是他們猙獰的陰影。
最前排的騎士，他們端起長槍，直接鑿穿了立盾防守的惡魔，即便是渾身引火的炎魔，在這些如同重裝列車的騎士面前也如同奶油一般綿軟無力，頃刻就被踐踏在腳下。
緊跟著越過去的是一批輕裝的龍騎兵，他們只靠雙腳踩著馬鐙，就讓戰(zhàn)馬直接越過了前面的屍體壁壘，一手夾著卡賓槍將掩體後的惡魔挨個點名，一手抄起馬刀掄砍連斬，把逃竄流落之輩砍得哭爹喊娘。
僅僅是兩波騎士衝入營地後，整個軍團的佈置就如同心臟上扎進了一把尖刀，騎槍開道，引導(dǎo)著龍騎兵開火，高處的哨兵和飛行單位剛要作出反擊，心口就捱了一記投矛，連人帶掩體整個被轟飛上天。
女檢察官怔怔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人類的軍隊。
那些擇人而噬，動輒就能摧毀幾百萬人居住的家園，任由火炮和原子彈轟炸也不會滅絕的外域惡魔，在此刻卻如同豬狗一般，任由騎士斬殺。
不，這根本談不上是戰(zhàn)鬥。
這是虐殺。
可那些不帶頭盔的騎士，又分明是人類的模樣，他們暢快地騎馬與砍殺著，時而吹起尖哨，騎兵的陣型就能迅速變換，讓反擊的惡魔始終抓不到他們的尾巴，彼此之間配合無間，甚至還能反擊這些反擊的惡魔一波。
他們衝散了惡魔的陣型後，又立刻化整爲(wèi)零，繞開河谷兩岸，只有站在高處，才能看到他們是如何交錯變陣，騎士緊緊貼在馬背上，踢著馬肚子，他們沿著沖刷出來的三角洲轉(zhuǎn)了一圈，在惡魔們還在撲向他們尾塵的時候，突然從背後衝來，一刀扎進了他們的屁股上。
戰(zhàn)場，被騎兵的不斷穿插——散開——穿插的戰(zhàn)術(shù)，竟是讓打得分割開來了。
這幾輪衝鋒下來，惡魔兵團竟然被幾百騎兵打亂了編制，亂糟糟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讓高層惡魔直接失去了對戰(zhàn)場的知情權(quán)，他們不得不親自走出大營，披掛上陣，準(zhǔn)備靠著個人的勇武和權(quán)威制止這場鬧劇。
高級的大惡魔們展現(xiàn)出自己的本來面目，一個個鬚髮怒張，蟲類鞘翅的羽翼如刀鋒銳利，一個個身材魁偉，肌肉虯結(jié)的同時，身上還繚繞著濃郁的黑魔法氣息。
“站住！都停下來！你們這些下賤的蠕蟲，再這麼混亂下去，我要向珀爾迦萊大人請示，把你們丟進地獄深層，永不可超脫！”
五六名大惡魔只是剛剛衝出來，靠著心靈的奴役和恐嚇，就將陷入混亂的惡魔軍團穩(wěn)定下來，重整態(tài)勢，準(zhǔn)備組織圍剿這些惱人的蒼蠅。
這一整頓不得了，重振旗鼓後，大惡魔們只是略一清點人數(sh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才幾次穿插，就打得他們減少了三成的人力。而因此損毀的裝備和資源，一時半晌更是算不出來了。
“到底是誰？！”
惡魔領(lǐng)軍吼道：
“你們這羣酒囊飯袋，外域的蛀蟲，居然被一幫人類穿插踏營，都愣著作甚麼，給我把他們給我揪出來——”
“蠢貨，你當(dāng)真是愚鈍至極。你還沒看出來對方是何等戰(zhàn)力嗎？”
營帳中緩緩走出一名皮膚蒼白的人形高級惡魔，他瞥了一眼塵土飛揚的戰(zhàn)場，瞇起雙眼，淡淡用英語說道：
“我是外域議員，【蒼白男爵】阿斯特雷斯。閣下能夠在地球用出這等武力的，絕非尋常人等。”
阿斯特雷斯攤開雙手：
“我直說了吧，像你我這般存在，沒必要爲(wèi)了幾個壽數(shù)短如燭火的凡物起了爭執(zhí)，不如你停下進攻，我部避開您的轄區(qū)領(lǐng)地，各退一步，豈不雙贏？”
屬下的惡魔們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鬧這一出到底是爲(wèi)何。一個大惡魔猶豫再三，還是斗膽問道：
“議員閣下，您這是在跟誰說話？”
阿斯特雷斯看都懶得看這個蠢貨一眼，隨口說道：
“白癡，我在跟你爹商量。”
“你——這這是何故！”
大惡魔倍感羞辱，正要爭辯，漫天的風(fēng)暴卻突然停了下來。
趁著些許喘息之際，被穿插了好幾次的惡魔步卒紛紛爬起身來，陳列行伍，把重火力和戰(zhàn)爭載具統(tǒng)統(tǒng)開動起來，但議員阿斯特雷斯非但沒有輕鬆，反而他的臉色，卻變得愈發(fā)難看。
嘩啦、嘩啦、嘩啦……
鮮血染紅的科羅拉多河被踩在腳下，一個披掛戰(zhàn)甲的騎士出現(xiàn)在地平線之上，背後的猩紅烈日將他的身影近乎完全吞沒，只留下漆黑的輪廓。
他單手搭在腰間配劍上，像是田間散步的詩人一般閒庭信步，當(dāng)著所有惡魔的面，悠然踱步到陣前。阿斯特雷斯擡眼一瞅，河谷兩岸的山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滿了騎士，他們居高臨下，明明人數(shù)不多，卻彷彿百萬雄師君臨，濃稠的烏雲(yún)就這麼蓋在每個惡魔的頭頂，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伴隨著那名騎士的臨近，愈加強烈起來。
“閣下是哪位？還請報上名來。”阿斯特雷斯喊道。
然而騎士並沒有理會。
“你的部下培養(yǎng)不易，想必你的實力也遠遠超越凡人，我們之間沒有必要爭端的。”
只是擡手握在了劍柄上，柵狀視窗中亮起兩團幽藍烈火。
“閣下——”
阿斯特雷斯頓感不妙，一種強烈的銳利感刺破了他的從容和淡定，在這一刻，他的一切理智都被本能的預(yù)警打倒，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身去，推開旁人，擡腳就要逃開。
就在這一刻，那名獨自面對他們上萬惡魔大軍的騎士，突然開口了。
“磨牙利齒。”
原子之間的裂隙被斬切開來，轟鳴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fā)到極致，無形的灼熱射線頃刻間洞穿了海量惡魔的身軀，他們的細胞被高能射線擊穿，徹底喪失了再生和複製的能力，熾熱的劍刃被燒紅透徹，連帶著騎士腳下的河水也隨即沸騰起來。
說罷，他拔出利劍，在左手手背上輕飄飄地一劃。
“攔住他，別讓他砍出來！”
惡魔軍官們高吼著，一切火力瞬間傾瀉落下，集中轟炸在那騎士的身旁。
騎士無動於衷，他左手臂上固定的盾牌自發(fā)脫落，自動攔截下迎來的一切攻擊，河水在他的腳下蒸發(fā)翻涌，而騎士只顧著端起利刃，往左手手背上再度一劃。
“磨牙利齒。”
真實的鋒芒撕裂開這脆弱的世界，劍鋒僅僅被動地讓空間穿過，就切開了時空的聯(lián)繫，留下一道割裂的次元裂隙，騎士徑直踏入其中，下一刻就來到了阿斯特雷斯的面前，不等對方逃亡的腳步落下，他已經(jīng)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如同將蛋糕拍在牆上一般輕鬆，阿斯特雷斯的面孔被直接塞入了他的胸腔裡，他的骨頭被一瞬間抽乾了所有的金屬元素，在那一刻變得比奶油還要柔軟，稍施加力做功就要融化了一樣。
佇立在人堆中的騎士瞬間就被惡魔的刀鋒砍砸劈砍，輪番擊中，但不論是魔法還是兵器，最終都只能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停下，就好像一個幽靈，再無法選中他。
一名議員的生命力自然不可能如此脆弱。
於是騎士提起劍刃，再度在手背上一劃。
“磨牙利齒。”
這一刻，無比強烈的銳利將某種比時空更高層次的東西斬裂切開，一種將有形者和塵世固定連接的契約，被劍鋒毫無徵兆地斬斷開來。
騎士揚起劍刃，繞身旋斬，周圍一圈的惡魔頃刻間化爲(wèi)無形。
——惡魔？這裡哪裡有過什麼惡魔。
證明其存在過往的證明皆被斬斷切除，沒有一點回憶餘留剩下。
風(fēng)被劍切開，地球就永遠少了幾立方的空氣，水被劍刃切開，那它們就此憑空分開支流，再無匯合，生命被劍切開，那它與客觀物質(zhì)世界的連接以及對這方天地的影響也就此被抹除。
到了這一刻，實際上已經(jīng)算不得是殺戮。
騎士平靜地揮舞劍刃，被抹去存在的惡魔們永遠不知道他殺掉了多少同伴，只會傻不愣登地往前衝去，然後被劍鋒掃過，像是被掃進角落的無名塵埃一般，就此消失，被人永遠遺忘。
這能算是戰(zhàn)鬥嗎？輕巧的像是小孩子用橡皮擦除掉筆誤的痕跡。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騎士們才走下山頭，去河谷裡打掃戰(zhàn)場，把惡魔的武器和裝備收集起來。騎士甩動利刃，將磨劍的效果解除掉，這才能小心地將其收入劍鞘中。
等到他擡起頭時，一個女檢察官卻突兀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歪了歪頭，問道：
“你是誰？”
“我叫亞莉克希亞，奧斯汀的檢察官，本來是要往俄勒岡去的，但這一路上全是惡魔，所以只得先到加利福尼亞落腳，找機會買車票去。”
女檢察官長話短說，她從懷裡抽出來自己記錄的筆記：
“騎士大人，我看到了你剛剛殲滅惡魔的過程，雖然那些惡魔被你消滅了，但是我必須提醒您，這些怪物只是一小股先頭部隊，從這個進發(fā)趨勢看，他們肯定是在落基山脈上建造了大本營，只有徹底剷除掉落基山脈上的總軍團，才能讓西海岸免受外域的入侵……”
騎士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她，這讓亞莉克希亞感到有些疑惑，她捏著筆記，開始陳述自己的觀點：
“惡魔的侵蝕主要依靠外域之風(fēng)，越高的地方對於他們來說散播污染越方便，過去是通過隕石撞擊地表產(chǎn)生的碎片濺射，把惡魔的種子播撒到世界各地，但大部隊的輸入則必須依靠山峰、積雪融水產(chǎn)生的河流，從這個角度來看，埃爾伯特山有很大大概率就是北美惡魔軍團的大本營，我們必須把這條消息帶到加利福尼亞公國，趕緊組織遠征軍，否則就來不及了……”
“噗嗤！”
亞莉克希亞話音未落，騎士的副官笑了一聲。
“抱歉，女士……我沒有惡意。”
他揉了揉鼻子，強忍住笑意，卻仍然掩飾不住眼中驕傲，一揚下巴，淡淡說道：
“只不過，我們就是從埃爾伯特山下來的。”
“你們……已經(jīng)打過了？”亞莉克希亞一愣。
“當(dāng)然，埃爾伯特駐紮著外域腐化的【騎士】，那傢伙的劍幾乎無物不斷，那傢伙的盾幾乎堅不可摧。”副官誇張地說道：“前段時間的德州龍捲風(fēng)知道吧？那就是【騎士】格雷特沃·夜歌的攻擊餘波。蒙大拿的暴雨，是落基山的積雪被掀飛，還有哥倫比亞大地震，也是那一仗的產(chǎn)物……”
亞莉克希亞捏著筆記本，不解地問道：
“那【騎士】如此強大，你們是怎麼戰(zhàn)勝他的？”
副官單手叉腰，朝領(lǐng)頭的騎士努努嘴：
“喏，全靠他啦。”
“他？也是，如果是他，怎麼都是有可能的。”
亞莉克希亞轉(zhuǎn)頭看去，那名騎士早已經(jīng)走到士兵之間，跟手下們打成一片。
“可這等強大的英雄，我卻從未聽聞過……他是誰家的公子？”
“你說老大？利奧茲·多米內(nèi)特，漢名李澳茲。他啊，還真算不得什麼貴族。”
副官聳聳肩：
“我們倆一個州出來的，他祖籍是明帝國的洛陽，哪個縣我忘了。他父親是大明的軍戶，參加對馬海戰(zhàn)時，認識了魏瑪-薩克森的澳洲移民志願軍，然後倆人一見鍾情，私奔來了明尼蘇達，拿撫卹金和退休工資買了土地，他媽種地，他爸打鐵，然後子承父業(yè)，他在明尼蘇達打了20年鐵。”
“……只是，這樣嗎？”亞莉克希亞疑惑地看著利奧茲的背影：“就這麼簡單的出身，便能夠成爲(wèi)打敗惡魔大軍團的勇士？”
“嗯。”
“他……什麼時候當(dāng)?shù)谋俊?
“你這問題，就爲(wèi)難我吉奧·賊鷗了……應(yīng)該是兩年，不，十六個月前吧。”
“那他此前在那裡學(xué)習(xí)？據(jù)我所知，北美只有揚基人的自由邦有三所傳授魔法的機構(gòu)與高校。”
“沒有學(xué)習(xí)，我們倆都是村裡的高中畢業(yè)，他繼承了家裡的鐵匠鋪，然後一直工作到惡魔攻進北美大陸，村子裡的人跑光了，我們這種鄉(xiāng)下青年沒生計，就只能跟著軍閥走南闖北，到處打，就打到這裡了。”
副官聳聳肩，輕鬆地描述著過去的經(jīng)歷。
什麼，“鳳凰城衆(zhòng)人遇奸邪，利奧茲妙計殺【主教】”、“北卡羅萊納戰(zhàn)【玩家】，南卡羅萊納降【作家】”、“【理髮師】折戟阿拉巴馬，【工程師】敗走佛羅里達”……總得來說就是，利奧茲從離開家鄉(xiāng)開始，從一個隨軍鐵匠，一路敲敲打打，開始征戰(zhàn)沙場，理所當(dāng)然地就擊敗了一堆外域腐化的強敵，然後走到了這一步。
雖然副官說的還算精彩紛呈，但他很快注意到，亞莉克希亞檢察官卻逐漸表現(xiàn)出一副‘你在開玩笑嗎’的姿態(tài)。
“……你覺得我會信嗎？”
亞莉克希亞檢察官嘆了口氣，拍了拍額頭：
“惡魔入侵這個世界已經(jīng)快三十年了，對於惡魔、戰(zhàn)技、術(shù)法的鑽研早就不是秘密了。除了少部分原子能武器，這世界上能夠?qū)箰耗У模椭挥薪?jīng)歷過手術(shù)改造的魔化騎士了。”
“哦，他沒有做手術(shù)來著。”
副官看著利奧茲的背影，隨意地說道：
“只看外表也能看出來吧，如果真的植入了惡魔的器官和肢體，絕對不可能保持人類的姿態(tài)的。”
“但，我還是不理解。”
亞莉克希亞沉吟片刻：
“他的力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
清理完戰(zhàn)場，已經(jīng)是深夜了。
騎士們邀請檢察官亞莉克希亞跟他們一起同行，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帶隊的利奧茲騎士，其封地和爵位還是加利福尼亞大公授予的，在那之前，這個男人似乎真的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鐵匠。
自稱吉奧·賊鷗的副官熱情地招待了她，這年頭的司法人員可不單單只是提起公訴，自打惡魔入侵後，這些人也掌握了治癒和審判的法術(shù)，據(jù)說聖弗朗西斯科的守城主教也是一名律師出身。
沒有人會跟醫(yī)生和廚子過不去。
出於對英雄勇者的好奇，也基於黃昏時親眼目睹那場殺戮的震撼，亞莉克希亞沒有呆在營帳裡，而是四處走訪，跟這些糙漢子交流起來。
“你說利奧茲老大？他早就應(yīng)該升男爵了，都怪海岸司令部的那個白癡一直引言怪氣，不然我們現(xiàn)在至少能夠去內(nèi)華達建設(shè)我們自己的莊園了。”
自稱漚深的男人對此憤懣不平，他是海邊長大的人，對於加利福尼亞的海陸軍隊權(quán)力鬥爭相當(dāng)熟悉。
“利奧茲騎士沒那麼複雜，只要你深入瞭解他，就會發(fā)現(xiàn)他在很多地方意外的單純，好人算不上，但也沒那麼壞吧？”
伊萊文特是少見的魔典騎士，又懂得施法，還懂得劍術(shù)戰(zhàn)技，亞莉克希亞跟他聊了許多事情，但他也不清楚利奧茲的力量到底是來源哪裡。
“如果要說的話，我覺得應(yīng)該是來自於龍吧。”
雙刀的騎士夜仗劍喝著酒，給了她一個奇怪的說辭。
“龍？”亞莉克希亞啞然：“你不能因爲(wèi)他有一半漢人血統(tǒng)，就說他是龍的子嗣吧？那當(dāng)今的大明朱皇帝若是在世真龍，又怎麼會接受憲政，讓首輔領(lǐng)導(dǎo)內(nèi)閣呢？”
“咕嗚，我也不知道是否跟那一半東方血脈有無關(guān)係，本能地這麼覺得罷了。”
夜仗劍打了個酒氣十足的嗝，嘿嘿笑道：
“我說大檢察官，你聽說過那個傳言嗎？”
亞莉克希亞搖搖頭：
“惡魔入侵以後出來的東西太多了，流言遍地，你不說明白，我怕是沒辦法猜到是哪個了。”
“嘖，我以爲(wèi)你會心領(lǐng)神會‘啊，難道是那個’、我就可以說‘對對對，就是那個’——神秘的氣氛都被破壞了。”夜仗劍惋惜地說道。
這時候伊萊文特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夜，你說的難道是……那個極光之龍麼？”
夜仗劍一笑：“BINGO！正是如此。”
“那不過是堪察加半島的土著們，對魔法風(fēng)暴的認識理解不夠而已。”漚深不以爲(wèi)然。
“極光之龍。”
亞莉克希亞喃喃道：
“三十年前，有一道白金的光輝穿透北極圈，在沙俄帝國的遠東自治領(lǐng)上空停留了數(shù)天，一些楚科奇人聲稱白金光輝落地，化作了一頭華美的巨龍。據(jù)說在那一天後，靈力和魔法的風(fēng)暴就席捲了整個地球，我們的世界因此發(fā)生了天翻地覆。”
“在那之前其實就因爲(wèi)惡魔的入侵，地球的生態(tài)變化了很多，但據(jù)說，只是據(jù)說啊——極光之龍現(xiàn)世後，這個世界上突然就多出了一些無害的‘惡魔’，日本人管它們叫魔物，中國人叫它們妖怪，歐洲的老爺們只管它們叫做魔獸，這些小東西的出現(xiàn)，利用它們的身體組織製作裝備武器，也能讓凡人跟惡魔鬥上一鬥。”
“有人把這理解爲(wèi)是極光之龍帶來了對抗惡魔的希望，因此直到現(xiàn)在，白令海峽兩岸，都有著對於極光之龍的崇拜。”
亞莉克希亞唸完這些，卻還是有些不解：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解釋利奧茲的力量與極光之龍有什麼關(guān)係吧。”
“這個嘛……”夜仗劍表情曖昧：“如果一個人的力量比惡魔都強，但又沒有任何惡魔的痕跡，也不懂魔法，那麼只能說明他是被極光之龍祝福的了。”
“先不說那東西到底存在不存在。”
漚深沉聲道：
“利奧茲閣下是純正的地球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們身上多少都進行過手術(shù)改造，或者因爲(wèi)修行戰(zhàn)技，身體出現(xiàn)了異變，但利奧茲閣下完全沒有這些痕跡。”
“他是純粹的人類。”伊萊文特也贊同：“檢察官小姐，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話，完全可以去直接問他。”
“這合適嗎？”亞莉克希亞猶豫。
“沒什麼不合適的。”
吉奧·賊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她轉(zhuǎn)過頭，只見那個男人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只是和白天時候一個人不同，現(xiàn)在他身旁多出來了兩位女伴。
“別介意，亞莉克希亞檢察官，這兩位是我們僱傭的狩魔人和惡魔學(xué)者——林染霞和夏語冰小姐。”
吉奧·賊鷗簡單介紹了一下兩個女性，隨即對亞莉克希亞說道：
“你剛剛治療了我們好幾個騎士弟兄，這下我們完全不用擔(dān)心有人掉隊，明天所有人都能趕到聖弗朗西斯科——光是這一點，利奧茲也不會拒絕你的問題。”
“謝謝您。”亞莉克希亞點頭。
旁邊穿著長袍的學(xué)者夏語冰摸了摸下巴，看著亞莉克希亞若有所思：
“亞莉克希亞……我聽過你的名字，奧斯汀的良心？”
“喔哦，這麼一說，我也有印象！”
狩魔人林染霞恍然一捶掌心：
“你就是那個攻打糧食壟斷商，開倉賑濟災(zāi)民的女檢察官！要不是你，得餓死幾十萬市民呢。”
“被關(guān)了兩年加停職了十七個月。”
亞莉克希亞風(fēng)趣地說道。
“這懲戒可真嚴(yán)重啊。”林染霞咋舌：“明明是做了善事，還要受罰，算什麼道理。”
“沒事。”亞莉克希亞眨了眨眼睛：“下次我還敢。”
“噗嗤。”林染霞捂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亞莉克希亞注意到，她非常自然地往吉奧·賊鷗的臂彎中靠去。而每當(dāng)林染霞靠近吉奧·賊鷗的時候，旁邊的夏語冰眼神幾乎是跟著一起變得不悅起來。
“我們還要去甄別那些惡魔遺骸，不耽擱了。”吉奧·賊鷗說道：“利奧茲老大在東邊林子裡的空地中打坐，趁現(xiàn)在還不晚，還能去問問。”
“多謝。”亞莉克希亞看著他們仨人，說道：“你們?nèi)齻€還挺適合過日子的。”
“啊？”
吉奧·賊鷗沒理解，夏語冰不吭聲，只是試圖壓低帽檐遮掩自己的面龐，可露在髮絲外的耳根卻是紅了起來。
“嘿咻！”
林染霞挽起吉奧·賊鷗的胳膊，把他拽走離開，離別時不忘給亞莉克希亞拋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亞莉克希亞站起身來，拍了拍裙子，按照吉奧·賊鷗指出的位置走去。
雖然是夏季，但夜間卻涼的有點刺骨，她穿過林子，夜梟振翅撲騰和蛇的鱗片與草叢摩擦的聲音，在林間不斷的迴盪。但即便如此，亞莉克希亞還是能看到一些過去文明存在的痕跡——報廢的汽車，鏽蝕的站臺，被雨水和鱷魚佔據(jù)的游泳池，以及林子裡破破爛爛的天主教堂，隱約能看到昔日這裡繁榮的村子模樣。
人類才離開這裡不到三十年，就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後啓示錄的地步，讓亞莉克希亞不得不感嘆外域社會對地球的影響，有時候就連她也覺得，相比於工業(yè)化的污染，惡魔的外域侵蝕，好像更能保護野生環(huán)境似的。
她沒有走多久，就看到利奧茲的身影，那個高大、披著銀白鎧甲的男人很好辨認，在所有騎士裡，只有他背後繫著深藍色的披風(fēng)。
利奧茲坐在廢棄的教堂空地前，升起了篝火，烤著兔子和野鹿。
亞莉克希亞剛要上前問候，卻看見利奧茲擡起頭：下一刻，一個留著灰白色辮子，身材窈窕的女人，端著酒壺走到了他跟前。
“喏，親愛的，我稍微用了點術(shù)法，讓它保持冰鎮(zhèn)的口感，好好享用吧。”
灰髮女人把酒壺打開，爲(wèi)利奧茲斟滿一大杯威士忌，利奧茲把酒擱在邊上，攙扶著灰髮女人坐在身旁。
“你注意點，四個月了。”
利奧茲的聲音從頭盔下傳出來。
“但我感覺沒什麼變化啊，跑跳騎馬，穿針引線，都不費勁。”
灰髮女人無辜地說著，這時候，亞莉克希亞才注意到對方挺著鼓起明顯的小腹，很顯然，她已經(jīng)懷孕很久了。
“跟你說了不用跟著來了，亞雯。”
利奧茲擡手搭在對方肩頭，輕聲說道：
“這一路上會更加危險，大公找我進三番，到底是什麼目的還不清楚，如果是帶兵打仗，那恐怕要跑到北極去了……”
“說得好像，我不是你在北方挖出來似的。”
年輕的夫人還沒有脫去天真的稚氣，她託著下巴，蛛網(wǎng)狀瞳孔的眸子中倒映的只有利奧茲全副武裝的樣子。
“那是【農(nóng)民】把你埋在地裡的，他控制的土壤溫度恆定，就算冷，也就我把你抱上來，凍了幾秒而已。去北極，那可是會凍死人的。”
利奧茲嘀咕道：
“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懷孕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把你送到墨西哥的，那裡暖和，富裕，也安全，你和孩子在那裡至少不會瞎折騰。”
“行啦行啦。”
亞雯打了個哈欠，半瞇著眼睛：
“其實對我這個差點被腐化的【裁縫】來說，能夠保持自我意識地活到現(xiàn)在，都是奇蹟了，更別說還能有丈夫，還懷了孕——你要知道，我這一身毒血，可不容易有孩子呢……那麼多的奇蹟，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利奧茲沒有吭聲。他只是輕輕摟著亞雯的臂膀，身上的鎧甲稍微打開，徐徐散發(fā)出熱量。
“其實，我也是有點不高興的。”
亞雯捏著利奧茲的手甲，略帶不滿地說：
“你都擊敗了【騎士】，得到了最硬的盾和最鋒利的劍，卻還要聽命於諸侯的命令，本來我們可以去內(nèi)華達，去愛達荷，去蒙大拿或者哥倫比亞，圈一片地皮，堆城堡，建莊園，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的，結(jié)果他們還要利用你的力量，我都在想，要不是大公對你很好，乾脆造反了算了。”
“我得去。”
利奧茲平靜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但這件事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說明只有我能夠做到。”
“你啊，不管打倒了多少強大的敵人，你就是個鄉(xiāng)下佬小鐵匠。”
亞雯敲了敲他的頭盔，氣鼓鼓地說道：
“你可以不管他們的，找個世外桃源，咱們往裡面一鑽，就你的力量，還有這些兄弟手下，我們能幾輩子逍遙快樂的。跟我還有這孩子，以及你的兄弟夥伴們一起歸隱了，難道不好嗎？”
“……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
利奧茲的語氣變得溫柔而平緩，他擡起手想要觸碰亞雯的面龐，又害怕尖銳的棱角刮傷她。後者見狀，乾脆直接擡手抓起他的頭盔，打開機關(guān)，將其摘了下來。
得益於此，亞莉克希亞方能看到，這個人類最強大的勇士的面容。
白金的髮絲被夜風(fēng)輕輕捲起，精緻的五官已經(jīng)完全超脫了種族和性別的觀念，讓人只能感受到發(fā)自最原始本能慾望的美麗，他微微垂下眼瞼，一雙血金色豎瞳在幽暗的環(huán)境裡，微微散發(fā)著光輝。
見到這一幕，亞莉克希亞愣住了。
利奧茲·多米內(nèi)特，又稱李澳茲，手刃無數(shù)惡魔和墮落以太使者的純血人類。
是個長著龍瞳的男子。
…………………………
亞雯的擔(dān)憂和訴說，讓李澳茲感到了一些爲(wèi)難。
他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自從和亞雯私定終身後，就沒有讓對方過上一天安穩(wěn)日子。
沒有婚禮，沒有首飾，連衣服都是這個小【裁縫】自己動手裁剪的。
之前也就算了，現(xiàn)在都身懷六甲了，還要跟著他滿大陸跑。
要說心裡不覺得虧欠對方，那是假的。但李澳茲有自己的決斷。
“也有可能，我們這次會呆在加利福尼亞，呆在三藩市（聖弗朗西斯，即舊金山）。”
李澳茲說：
“我想，說不定這次有機會，入主宮廷，以後就能在這裡待下去，對你，對孩子，對我這幫弟兄也是好事。”
“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些人有好事哪裡會想到你啊。”
亞雯託著下巴，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他的幻想，這個幾百歲的老姑娘經(jīng)常充當(dāng)著他的智囊角色，憑藉她對於萬事萬物之間聯(lián)繫的‘線’，只要推理仔細，就能得到出千里之外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他們要你進駐宮廷，恰恰說明了宮廷發(fā)生了什麼事變，公爵只有一個女兒，肯定是守城主教擔(dān)心有不法之徒趁機篡位僭主，所以你這個毫無背景的人，最適合帶兵入關(guān)，穩(wěn)定局面，因爲(wèi)你沒有根基，也不是什麼名貴望族，他們不擔(dān)心你會瓜分他們的政治蛋糕，風(fēng)頭一過，就能把你踢出去——這幫貴族老爺都是王八蛋，不論你多厲害，他們都只看階層和血統(tǒng)。”
“但就算明知道是這樣，”李澳茲看著亞雯：“你還是願意跟我一起走下去。”
亞雯輕哼一聲，側(cè)過頭嘆了口氣，隨即嘟囔道：
“誰讓我攤上了你這個只會打鐵和打人的笨蛋……”
“我不覺得是壞事。”李澳茲溫和地說道：“如果有敵人，那殺光他們就好了，如果真是涉及到什麼複雜的爭權(quán)奪利，大不了我們被踢出來就被踢出來——那些城裡的百姓是無辜的，被惡魔侵襲騷擾的問題，還是得我去解決的。”
“利奧茲啊，我的笨蛋愛人啊。”
亞雯無奈地扶著額頭：
“你什麼時候才能想想你自己呢？”
“我不知道——說起這個。”
李澳茲想了想，說道：
“記得幾個月前，我們在達拉斯修整的時候嗎？那會兒，我看了部講平行宇宙的電影。”
“怎麼扯到這個東西了。”
“雖然這個宇宙的利奧茲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鐵匠，但在其他世界，我說不定會是個大權(quán)在握的王者吧？”
“不，我纔不信。”
亞雯歪了歪腦袋，說道：
“就算有平行宇宙，在其他世界中有另一個你，那我覺得你還是一個天真、普通、樸實、又很能打的小鐵匠。哦，還有點笨。”
“智力是與生俱來的，這可改不了。”李澳茲嘀咕。
“笨也不是壞事哦。”
“這算什麼安慰。”
“嗯，你想想看，利奧茲親……也許在另一個世界裡，你但凡稍微聰明點，還能輪得到我這個中等姿色的【裁縫】嗎？”
亞雯想了想，隨即悲哀地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你瞅瞅你，又漂亮，又有實力，每天得把自己裝在盔甲裡纔不會引起騷亂。誒，跟這一對比，我也就剩胸大腿長、會做飯、會紡織點尋常衣裳這點優(yōu)勢了，但凡有個身材苗條，多才多金的美人跟我競爭，那還有我亞雯·赫斯基辛的機會呢。”
“那不會的，如果有人敢說你算不上美人，我就把太陽拽下來砸在他臉上。”
李澳茲毫不客氣地說道：
“而且，不管其他的宇宙裡，你和我是什麼樣子的，但在這個時空，此時此刻，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人。”
他說著，指了指夜空：
“你看，這片天空中有無數(shù)繁星閃爍，但真正充盈我目光的，只有這輪明月。你就是我的月亮，任憑羣星閃耀，也無法奪去這皎白的月光。”
他抓起亞雯的手掌，凝望著對方枯白的蛛網(wǎng)眼眸，說道：
“所以不必擔(dān)心我，亞雯，我會做好這一切，你只管相信我，剩下的由我來面對。”
“你在說什麼怪話！聽好了，利奧茲，這條路是我們共同選擇的，我從來不是抱怨有多辛苦，只是擔(dān)心你過得不快樂、有沒有因此變得不安或者憂慮。這纔是我不滿的地方。”
亞雯戳了戳愛人的腦殼，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頰，四目對視，嚴(yán)肅說道：
“你要知道，我愛你。這是一份承諾，不是向你索取保護、財富和關(guān)懷，而是愛人對你承諾，付出對等的保護、財富和關(guān)懷。”
“我愛你，正因如此，我不會左右你的決定，只是會心疼你這一路的風(fēng)霜。我會跟隨你，正如你會跟隨我，我聽取你的意見，就像你聆聽我的指點。我們互相傾訴，互相扶持著渡過一切苦難，是朋友，是伴侶，是師生，是戰(zhàn)友和同盟。”
“不止是我，所有愛你、喜歡你、敬佩你的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這是拯救了大家的利奧茲先生，應(yīng)得的尊重和關(guān)心。”
亞雯說到這裡，突然一改嚴(yán)肅，笑了出來，她親吻著李澳茲的額頭，把他埋在自己懷中，輕聲說道：
“所以，該快樂時就享受，該苦惱時就喝酒，如果你感到畏縮和迷茫了就到我這裡，我會擁抱你、疼愛你、安慰你、鼓勵你。人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難關(guān)，這個世界雖然破破爛爛，但我們縫縫補補，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既不浪漫，也不史詩的普通人的一生，卻是這生靈塗炭的世界上，多少人難以企及的幻夢。”
李澳茲呢喃道：
“……這就是我，爲(wèi)之而戰(zhàn)的理由。”
“嗯，我明白。”
亞雯的十指插過李澳茲的髮絲，安撫著說道：
“你上次放過的【美食家】是怎麼說的？戰(zhàn)鬥的理由，就是什麼來著？”
“戰(zhàn)鬥的理由？我啷個曉得，就當(dāng)是……爲(wèi)了四菜一湯吧。”
“那小丫頭送的辣椒還挺好吃的，你說孕婦能吃這東西嗎？我有點懷念味道了……”
“其實你作爲(wèi)以太使徒，也沒必要拿凡人孕婦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
“那不行！我這種滿身毒血的人，懷孕的機會太渺茫了，絕對容不得一絲閃失——對了，你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聽點古典樂？”
“不太懂，我沒上過大學(xué)。但俺尋思這孩子估計隨我，適合打鐵，要不我露兩手？”
…………………………
吉奧·賊鷗不知道跟那兩個女人跑到哪裡去了，守夜的人就剩下這三人組。夜仗劍還在跟漚深和伊萊文特吹噓那些民間迷信，擡眼一瞅，亞莉克希亞正往這邊過來，他立刻招呼道：
“喲，大檢察官，怎麼樣？問出來秘密了嗎？”
亞莉克希亞搖搖頭：
“我沒有問。”
夜仗劍露出來失望的表情：
“嘖，別害羞嘛，老大他人挺好的。”
“不過。”
亞莉克希亞坐在篝火旁，回憶起自己所目睹的一幕，欣慰一笑：
“我大抵是知道，利奧茲爲(wèi)何戰(zhàn)無不勝了。”
“哦？”這下伊萊文特和漚深來了興趣，紛紛看向這邊。
“有說法嗎？”
“算是吧。”
“利奧茲老大，他成長變強的力量，究竟是來源於哪裡？”
亞莉克希亞託著下巴，指尖輕輕敲打著臉頰，她斟酌了半天，試圖挑選出一個合適的說法，但最終，她還是無法找到比那個詞更合適的存在。
她說：
“……也許是愛吧。”
“愛？”
“對伴侶的愛，對夥伴的愛，對戰(zhàn)友的愛，對事業(yè)的愛，對黎民蒼生的愛。”
亞莉克希亞笑著說道：
“要說最重要的是，就是對生活和身邊人的熱愛吧，對這些東西的愛達到某種地步後，好像還真的能夠引發(fā)奇蹟呢。”
“真是個……無聊的說法啊。”夜仗劍萎靡了：“一般來說不都應(yīng)該是什麼，墜崖以後獲得上古傳承、戒指裡的老爺爺、天降奇緣、吞食神秘果實，哪怕是被雷劈了被泥頭車創(chuàng)了，我都覺得能接受啊，愛算什麼東西？”
“我倒是覺得還不錯。”伊萊文特聳聳肩：“我大概也會因爲(wèi)愛人或者愛我的事業(yè)，而變得無堅不摧吧。”
“愛嗎？”
漚深品味著這個詞彙，隨即意味深長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變強的理由，但如果是要有什麼東西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的話——恐怕也只有愛了。”
“噫！聽著就肉麻。尤其漚深和伊萊文特，你們倆老光棍說這話不噁心嗎？”
“我有媳婦的。”伊萊文特淡然回擊：“雖然只存在於杜撰之中，但我相信有一天，就算是虛擬的愛人，也能夠?qū)ξ业膼圩鞒鲛拺?yīng)。”
“我？我不需要結(jié)婚啊。”漚深說著，從行李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水族館：“你看，縮小魔法制作的隨身水族館，裡面有海豚有魔鬼魚有翻車魚有大王烏賊有鱟有鄧氏魚……這不比結(jié)婚有意思多了！那可是海洋啊，佔據(jù)了地球地面百分之七十的存在，說我們來自於深淵，再合適不過了，誰能不對海洋感興趣呢！你只要研究海洋，就能得到地球的答案，生命的本源，宇宙的真理——”
他說到興奮，竟直接起站起來：
“他媽的海洋萬歲！我們來自海洋！海洋萬歲！我們來自深淵！嗚呼！”
“……當(dāng)我沒說。”
夜仗劍扯了扯嘴角，擡手撫了撫一旁被漚深嚇到的貓貓：
“拉娜恩啊，你可不要學(xué)這倆大叔，他們一個沉迷紙片人，一個沉迷海洋，已經(jīng)徹底沒救了，這不是愛，是癡狂啊。”
“喵嗚~~~~”
貓咪打了個哈欠，盤起身子，不再搭理這幫小丑。
事已至此，還是先睡覺吧。
亞莉克希亞輕聲笑著，背後傳來一個略顯輕浮的男子聲音：
“怎麼樣，氛圍不錯吧？”
“是啊。真沒想到，這個世界都這樣了，卻也有挺美好的一面。”
亞莉克希亞深吸一口氣，雙眼化爲(wèi)幽藍，她轉(zhuǎn)過頭，看向陰影深處，一個渾身纏繞繃帶的兜帽男子，緩緩從中顯形。
周圍的人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一般，只顧著把酒言歡，聊著今天的戰(zhàn)鬥和趣事，完全沒有察覺，陰影已經(jīng)籠罩在了整個美洲大陸之上。
兜帽繃帶男直接坐在了亞莉克希亞的身旁，他給篝火裡好心加了幾根柴，問詢道：
“這就是你的計劃？讓利奧茲獲得一個真正美好的人生。”
“這樣一來，亞斯卓拉就不會選擇祂了。”
亞莉克希亞淡淡說道：
“利奧茲不會變成亞斯卓拉，那麼宇宙也不會被徹底毀滅，祂自己也能夠獲得滿意的人生，請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倒不是有什麼問題，只是讓我有點驚訝。”
兜帽繃帶男遺憾地說道：
“我以爲(wèi)你會用一些很極端的方式，讓利奧茲放棄亞斯卓拉，就好像萊安定和源始種之前那樣，哄騙祂，讓祂主動放棄這些。”
“祂們沒有錯，我也是這麼做的。”
“但你不一樣，源始種無法理解，利奧茲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兜帽繃帶男轉(zhuǎn)過頭，純灰色的眼睛透過兜帽縫隙，凝望著亞莉克希亞，將她的本質(zhì)一眼望到底：
“我說的對嗎？雷德·金冕下。”
‘亞莉克希亞’直起身子，幽藍的眸子不閃不避，正對上對方的純灰色雙眼，她輕啓朱脣，發(fā)出雷德·金一貫略帶戲謔和玩世不恭的聲音：
“當(dāng)然，你說的對，極對。”
“尊敬的索拉奧·皮亞里努斯，你跟我一樣，都投資了利奧茲，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利奧茲的人生到底活的怎麼樣？”
“屈辱、卑賤、命不由己，一直任人擺佈，就連反抗的精神，都是人爲(wèi)植入的。利奧茲，從來沒有活出屬於自己的世界。”
她擡起手，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龐，‘亞莉克希亞’的面容隨即變化爲(wèi)了一張帶著些許雀斑，青澀秀氣的少女面龐。
她的辮子已經(jīng)散開，棕色的中長髮披散在肩頭，身上的檢察官制服也變成了灰塵撲撲，滿是油污的工人制服，鬆散的揹帶褲斷了一根肩帶，耷拉在她的臂彎處，貧瘠的身材大大方方地袒露出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慾望。
“這就是你本來的樣子嗎？蕾德妮婭。”
繃帶兜帽男略顯驚訝：
“原來你真是個童工啊。【劫掠之魂】與【貪婪議長】的蕾德妮婭·金。”
“你呢？索拉奧·皮亞里努斯。你的真面目呢？”
蕾德妮婭擡眼瞅著繃帶兜帽男：
“不。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稱呼你爲(wèi)……【詭異本源】斯派克特冕下。”
斯派克特搖搖頭：
“我沒有自己固定的面目——當(dāng)年跟著萊安定一起造反的時候，我的身子就被摧毀了。”
“所以，你們當(dāng)初真的是英雄咯？”蕾德妮婭輕聲笑道。
“就像你曾經(jīng)也是被血汗工廠無情剝削的童工一樣，蕾德妮婭，我們誰沒有年輕過呢？”
斯派克特轉(zhuǎn)過頭，看向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著篝火，還是看到了更本源的存在。
“愛。”
斯派克特說：
“你給了利奧茲最不值一提，也最爲(wèi)珍重的寶物。”
蕾德妮婭單薄的身軀在火光照耀下，露出了凍瘡和疤痕。
“確切來說，是愛人與被愛的能力。”
她輕輕撓著大腿根部的疤痕，似乎仍然忘不掉大腿被監(jiān)工斬去的那一幕。
“就算是蓋婭，也無法像你一樣，將萬物收藏入庫，又賦予給其他人。這是龍王利維坦達爾獨有的能力，作爲(wèi)生命的本源，慾望的化身，資本的具現(xiàn)，它是慷慨的，也是最爲(wèi)自私的，正因自私，纔有了對他人的期望和分享，以便獲得更久遠的回報。”
斯派克特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但即便如此，我也很詫異——因爲(wèi)萊安定的手段，我是知道的，祂當(dāng)年燒的孩子，何止利奧茲一個，混沌之火將祂們都燒的靈性全無，可是，爲(wèi)什麼你給利奧茲的愛就成功了？”
“很簡單。”
蕾德妮婭·金輕輕撫著自己的心口，平靜地就如利奧茲一般：
“那是我的愛。”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蕾德妮婭直立起身，眼前的場景已經(jīng)變換成了李澳茲和亞雯親親我我的畫面，她擡手指著那對相互依偎，互相依存的戀人伴侶。
“萊安定的手段太好了，她不愧是諸神的媽媽，別說我和蓋婭救不了利奧茲的這缺陷，就算是把被亞斯卓拉殺掉的兩個造物主叫過來也做不到——就好像你用任何數(shù)字乘以0一樣，最終得到的結(jié)果都是0，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
她走到這對佳人身旁，擡手按在兩人的肩膀上。
“但是……”
斯派克特還是不解：
“既然你做不到，那你又怎麼改變的利奧茲呢？”
“沒有改變哦。”
童工少女乾裂的嘴脣張開，屹立於星空與明月之下的她仰起頭，清瘦的身軀被月光照得透徹，蕾德妮婭自在地張開臂膀，享受著月光對她的清查。
她的歷史，她的人生，她的心路歷程，被這月光洗成了膠捲，播放在電影院裡。
斯派克特吃著爆米花，看完了她的一生。
一旁的蕾德妮婭用僅存的一條腿搭在沙發(fā)上，骨骼和內(nèi)臟都被清晰地展示出來。
到了這時候，斯派克特自然是什麼都明白了。
但是，他還是希望，蕾德妮婭能夠自己說出來這個答案。
他這麼想，就在蕾德妮婭的腦子裡寫了幾行字：
‘我想你親自說出答案。’
於是蕾德妮婭的嘴巴就如木偶一般上下開合，眼神呆滯，渾身亂顫，口齒清晰地吐出幾個字眼：
“我沒有改變利奧茲。”
利奧茲突然出現(xiàn)在蕾德妮婭的面前。
“真正改變的人，是我。”
在斯派克特的注視下，利奧茲和蕾德妮婭的身形交錯變換，他們時而交匯，時而分離，但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是糾纏個不停。
“蕾德妮婭·金，不，從‘雷德’這個存在第一次出現(xiàn)在歷史中開始，作爲(wèi)利維坦達爾的拼湊出來的具象，是這個存在，被改變了。”
“我將李澳茲的苦難，收藏了起來，我將我的人生，和作爲(wèi)‘雷德’的身份，收藏了起來。”
“然後。”
她雙手交叉，從背後抱住利奧茲，十指捧起利奧茲的面龐。
利奧茲雙手越過她的脖頸，將蕾德妮婭的額頭壓在自己的額前。
“進行置換。”
下一刻，蕾德妮婭突然站起身來，她撕開了身上僅剩的衣衫，露出瓷質(zhì)的肌膚，她沒有一絲作爲(wèi)女性的嬌羞和恥辱，完全如同一臺機器、一個炮灰一般，佇立在戰(zhàn)火紛飛的世界之中。
利奧茲猛然睜開眼，瓷質(zhì)的肌膚轟然破碎，無數(shù)片白金龍鱗破皮而出，它的身姿驟然擴張到吞噬星系的偉岸地步，張開的雙翼轟然掀起極光風(fēng)暴，將宇宙中一切陰影都照亮。
至此，世界上慾望最強烈的女人，成爲(wèi)了連自我和意識都不存在的炮灰和傀儡，蕾德妮婭在這樣的日子裡渡過了和利奧茲所經(jīng)歷的歲月。
“原來如此。”
斯派克特瞭然：
“造成利奧茲被亞斯卓拉的根本原因，是因爲(wèi)祂經(jīng)歷的苦難、不公和偏薄。一直在付出和犧牲，卻毫無所得，永遠任人操控而不能自主——當(dāng)你也經(jīng)歷了這些事情後，你也會自發(fā)地仇恨這個世界，希望反抗。”
蕾德妮婭佇立在面前，身形單薄，雙目幽藍，再也看不到曾經(jīng)的珠光貴氣，只有傷痕斑駁的身體和麻木的神情。
“在地球或者星淵的世界裡，不論是誰，經(jīng)歷了利奧茲的平淡一生，似乎都會變成同樣的模樣。”
斯派克特轉(zhuǎn)過頭看去：
“但慾望的力量，似乎一點也不糟糕。”
置換後的利奧茲，雖然出身普普通通，就是一個尋常農(nóng)莊裡打鐵的鐵匠。但在地球，他曾經(jīng)被星淵埋沒的天賦和特長，卻一一展現(xiàn)出來。
出身普通，但父母還算愛他，沒有太好的環(huán)境，卻也讓他在鄉(xiāng)下的農(nóng)莊裡學(xué)到了技能和手藝，這樣的日子遠比炮灰有盼頭的多。
最重要的是，置換人生後的利奧茲，頭一次感受到了自我。
他的所作所爲(wèi)沒有特別的目的，完全基於自己的好惡和經(jīng)驗判斷，不是爲(wèi)了任何人，而是爲(wèi)自己而活著。
因爲(wèi)衝動而經(jīng)常惹下禍端。
——所以從中學(xué)到了謹(jǐn)慎。
因爲(wèi)不理智而落入陷阱。
——所以日後有意識變得細心。
因爲(wèi)輕信他人而遭到背叛。
——所以在夥伴的選擇上更加註重人品。
沒有人性的利奧茲或許是無敵的霸者，統(tǒng)御宇宙，支配星淵的獨裁者。但有了人性的利奧茲，卻能夠主宰自己的人生。
他的夥伴是靠自己人格魅力招攬來的，他的實力是自己想要保護他人而鍛煉出來的，他的愛人是自己選擇的。
很難說，現(xiàn)在的利奧茲和雷德·金，到底誰更強，誰更弱。
在蓋婭和造物主們都退去的舞臺上，這兩人已經(jīng)是唯二能夠在個人偉力這一行列問鼎最強的人選。
然而真正，令斯派克特驚訝的是，利維坦達爾的力量，並沒有幫助利奧茲走的多快。
就像吉奧·賊鷗說的那樣，利奧茲的成長很快，沒有多少外力幫助，僅僅兩年的時間，就走過了雷德·金一千年的道路，甚至比曾經(jīng)的他自己四百年的道途都快。
誰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
可斯派克特知道，蕾德妮婭她大概也意識到了。
“好奇、貪婪、娛樂、富有、永恆。”
蕾德妮婭仰起頭，繚亂的頭髮隨風(fēng)飄動，她淡淡說道：
“這不僅是作爲(wèi)隱秘議長的品質(zhì)，更是利維坦達爾最看重的品質(zhì)。”
斯派克特頷首。
“和亞斯卓拉青睞熱衷反抗的人一樣，利維坦達爾對於追逐這些品質(zhì)的人同樣重視。”
祂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個一無所有、來自星淵的利奧茲，在地球這裡，真的是了不得的天才啊。”
蕾德妮婭不言不語。
她擡起手，掌心開裂縫隙，肌膚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反抗著空氣對自己的侵蝕，它們在這種不斷地反抗中成長進化，最終會化作和當(dāng)初利奧茲一樣的龐然巨物。
“恭喜你，雷德·金閣下，你的願望終於達成了。”
斯派克特看著蕾德妮婭不喜不悲的表情：
“可是我看你，怎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她當(dāng)然不會開心。
因爲(wèi)屬於她的愛，早已經(jīng)給了利奧茲，以此置換纔得到了【永恆星神】亞斯卓拉的資質(zhì)。
不說這個，光是利奧茲那漫長又慘淡的一生，也將蕾德妮婭的全部精神和自我抹滅。
與當(dāng)初的霸者相比，蕾德妮婭不過是出生之時沒有直接被混沌烈火燒上一遍。
“恭喜你，雷德·金。在犧牲了自己的全部家人，背叛了隱秘社會、星淵、敘事，將自己的財富和歷史埋葬在歷史中，篡奪了劫掠之魂神座，又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後，你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永恆】。”
斯派克特拍著手：
“恭喜你，恭喜。”
蕾德妮婭不言不語。
步入永恆後，她並沒有出現(xiàn)什麼本質(zhì)的變化，光鮮亮麗的外表也全部被揭開落下。
她的心中已無悲喜。
劃過耳邊的風(fēng)是冷，還是熱？空氣中的味道是烤肉還是熱酒？星空是黑還是白？
這些東西，所有的外在事物，對於她來說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在無窮無盡，無比漫長，永無終止的恆久面前，一切最終都無法逃脫。
需要作出反應(yīng)嗎？不，完全不需要。
她已經(jīng)失去了對此世間的一切眷戀和存在的意義，若在此刻閤眼，那世界將會毀滅，若她選擇睜開，那世界就會從頭開始。
萬物短暫，惟有她永恆不改。
不僅是作爲(wèi)蕾德妮婭·金的自己，這一刻，每一個時空，每一個時段，每一個自己的同位體，都被扯入到這個時間線之中，與蕾德妮婭完全融合。
她是一枚楔子。
這枚楔子被鑿進了歷史、當(dāng)下、未來的每一個時段。
按下暫停，便能看到，蕾德妮婭她存在於每一幀的畫面。
這一刻，屬於蕾德妮婭或是其他雷德們的存在都已經(jīng)被徹底改寫，她們不再是自己，不分男女，不分生死，沒有固定的形體，也沒有完全的姿態(tài)。
蕾德妮婭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已經(jīng)超脫於了這個世界。
這就是，永恆。
她揮揮手。
利奧茲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遊輪之上，一身盛裝，像是來趕赴宴席。他愣了一下，立刻就被簇擁著，人們爲(wèi)他斟滿美酒，嬌美的妻子亞雯摟著他的臂膀，所有的夥伴都聚集在他的身旁。
利奧茲摸不著頭腦，只好跟著一起喝酒享樂，等到他應(yīng)付完熱情的賓客後，他擱下酒杯，突然注意到，自己衣角被人輕輕拉扯。
利奧茲轉(zhuǎn)過頭。
穿著破舊油污工裝，既不漂亮，也不乾淨(jìng)的蕾德妮婭站立在他的面前。
“……你好？”
利奧茲稍微遲疑了一下，問道：
“您需要幫忙嗎？小姐。”
蕾德妮婭空洞的雙眸凝望著利奧茲。
她擡起手，按在利奧茲的額頭。
悠悠歲月，流年往事，頃刻注入他的腦海。
“呃——你！”
利奧茲後退一步，亞雯趕緊攙扶起他，不滿地看著蕾德妮婭，冷冷說道：
“喂，小鬼，你對他做了什麼？”
蕾德妮婭不言不語。
亞雯正要發(fā)作，卻被利奧茲擡手製止。
“——亞雯。”
“親愛的，你沒事吧。”
“我，一切安好。”
利奧茲擡起頭，金色的龍瞳對上蕾德妮婭幽藍的眸子。
“雷德。”
利奧茲站起身來，說道：
“你爲(wèi)我，編織了一場好夢啊。”
“不是夢。”
蕾德妮婭平靜地說道：
“造物主已經(jīng)死了，這已經(jīng)是新生的，屬於你，屬於我的世界。”
“那星淵和地球呢？”
“造物主被你殺了，雙螺旋體系因此破碎，它們正處於一個相互拉扯吸引，不斷融合的過程。”
蕾德妮婭指著利奧茲。
“就像現(xiàn)在的你。”
“所以，”利奧茲說道：“我們，打破了循環(huán)？”
“就結(jié)果而言，是這樣的。”
蕾德妮婭的髮絲被風(fēng)捲起，作爲(wèi)童工出身的她，身體消瘦無比，生怕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攔腰折斷。
她伸出手：
“你願意陪我走走嗎？”
“喂！”亞雯捏著裙子，不滿道：“你對別人的丈夫說這話是幾個意思？”
“亞雯，別激動。”
在蕾德妮婭空洞的目光注視下，利奧茲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去去就回。”
“……算了。”亞雯嘆了口氣：“我相信你，自己把握咯。”
“謝謝。”利奧茲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說道：“不會太久。”
說罷，他轉(zhuǎn)過身，接過蕾德妮婭遞過來的手。
蕾德妮婭一把握住，將他拉扯上海面，她們在水上行走，景象無縫切換。
宇宙在頭頂旋轉(zhuǎn)，左邊是燃燒的銀河，右邊是爆炸的星淵，利奧茲低下頭，看到的是他們當(dāng)初涉足的阿比斯。
“你打算帶我去哪裡，雷德——不。”
利奧茲頓了頓，說道：
“亞斯卓拉。”
“從前，有一位收藏家。他有兩個孩子。”
“這個故事我已經(jīng)聽過很多次了。”利奧茲說。
蕾德妮婭沒有迴應(yīng)，自顧自地說道：
“一個叫做範(fàn)格雷·斯坦，作爲(wèi)收藏家真正的孩子，他長得畸形，又笨、又醜，還是個瘸子。”
“另一個叫雷德·特萊基，他竊取了範(fàn)格雷的身份和地位，奪走了他的父愛和財產(chǎn)，利用他的人脈和財力關(guān)係，大肆進軍，權(quán)傾朝野。甚至成爲(wèi)了國家的影子君王。”
“可你們知道，兩個人是什麼下場嗎？”
利奧茲說：
“範(fàn)格雷·斯坦，名垂青史，成爲(wèi)了藝術(shù)教科書上濃墨重彩的一頁，他的作品就算在後星淵時代都是絕代珍品。”
“而雷德，他死了，沒有人記得他，他篡奪了西弗斯頓的歷史，結(jié)果就是雷德的一切都沒了，甚至現(xiàn)在的他，連自己的存在都獻給了永恆。”
“沒有人會記得那個不擇手段的雷德·特萊基，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記住了範(fàn)格雷·斯坦。”
蕾德妮婭停住了腳步。
她鬆開利奧茲的大手，走上前幾步，轉(zhuǎn)頭直面自己。
〖利奧茲。〗
她雙目幽藍，語氣平緩，就如同當(dāng)初的利奧茲：
〖我對你，還不錯吧？〗
“那可就……有點複雜了。”
利奧茲雙目龍瞳，就如曾經(jīng)的雷德·金一般，戲謔地說道：
“要不是你偷了我的源土，蓋婭不是我的對手，我會化作【現(xiàn)實社會】，帶著整個海恩斯一起崛起。”
蕾德妮婭雙手一捧，一隻醜萌醜萌的縫合怪立刻出現(xiàn)在她的懷裡。
“嗷嗚喵咩汪？”
小縫合怪米哈伊爾歪著頭，它舔了舔利奧茲的手，露出驚喜親切的神色，但隨即它又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蕾德妮婭。
也許對於它來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分辨出來，誰更像自己主人了。
〖米哈伊爾，它本身就是源土的造物，身上有我當(dāng)初從你那裡得來的全部源土。〗
蕾德妮婭平靜地將它遞到利奧茲手中：
〖現(xiàn)在，物歸原主，並且加倍返還——這樣，你就能戰(zhàn)勝蓋婭了。〗
利奧茲抱起米哈伊爾，逗弄了幾下，小縫合怪很快就熟悉了他的氣息，親暱地舔著他的手掌，彷彿它從未屬於過雷德一般。
利奧茲若有所思，他問詢道：
“蕾……亞斯卓拉，你要去哪裡？”
〖我對你，還不錯吧？〗
蕾德妮婭只是問道。
“這隻能算是扯平了……但，該說不說。”
利奧茲笑了笑：
“對比我親愛的媽媽萊安定來看的話，你對我可真是夠好的。”
〖利奧茲，不，李澳茲。〗
蕾德妮婭輕輕拍著手：
〖成爲(wèi)人的滋味怎麼樣？〗
“我很喜歡。”利奧茲說：“你要離開這裡嗎？”
〖我也很喜歡，永恆的滋味。〗
蕾德妮婭說：
〖你的人生一點都不美妙，但我會把它收拾好。〗
“我明白了，你已經(jīng)是亞斯卓拉了，接下來，你會去做亞斯卓拉該做的事情。”
李澳茲抱起米哈伊爾：
“那我，該怎麼做呢？”
〖享受你的人生，或者，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蕾德妮婭的面龐燃燒起湛藍星火，她轉(zhuǎn)過身，推開海上的大門：
〖永別了，李澳茲。〗
說罷，她步入門後，大門閉合。
咔噠。
戰(zhàn)馬上的李澳茲眨了眨眼。
東方既白，亞雯依偎在身旁。
風(fēng)兒靜靜吹過舊金山的上空，他和他的部隊即將入駐宮廷。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人類最強的勇士李澳茲，將會書寫出一段精彩紛呈的奇幻冒險故事。
毋庸置疑，這定會是一段美好的人生。
只屬於李澳茲的，幸福結(jié)局。
“汪嗚喵咩啾？”
米哈伊爾站上他的肩頭，李澳茲微笑，繼續(xù)騎馬前行下去。
————————【巨龍結(jié)局】————————
恭喜您完成了巨龍結(jié)局
打破了循環(huán)輪迴的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勇者。
雷德·金已成爲(wèi)永恆，並毀滅其他宇宙
【獲得成就】：《寶石龍王》——無人獲得該成就
感謝遊玩。
E.N.D
………………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