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法少爺眼光不錯啊。”
溫蒂·得斯提斯笑了笑，端著酒杯，向對面而坐的貴公子安迪法·莫洛迪婭恭喜道：
“只花了五百萬銨金就拿下了極具潛力的花雨星，應該說，莫洛迪婭家族真是好手段嗎？”
“您過獎了，得斯提斯學姐。這是我們濡輪航運工坊全體員工的決策努力。”
安迪法面帶微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呵呵，那種漂亮話用來敷衍一下員工就可以了，那些底層的打工狗一輩子都不會看到真正的商業戰爭全貌。”
溫蒂·得斯提斯抿了抿酒，隨後說道：
“打通關節，從水晶之塔的行星資源署那裡要到全部買家的資料，可不是小筆支出，還能探查出每個星球的資源特色，挖掘出真實的價值可以說是工坊協助能力——至於拿到這些信息後，作出的判斷，則是您個人能力的體現了。”
“說是這麼說——溫蒂學姐，你不也是這麼做的嘛，我們跟得斯提斯家族之間的差距還很大，您說這話可是在捧殺我了。”
安迪法嘴上這麼說，態度卻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隱隱把握主動權的意思。
是的，他當然是上風的一方。
溫蒂低眉轉眼，目光一瞥他身旁那位嬌小玲瓏，模樣可愛，有著碧綠長髮和尖細龍角的少女，她對於兩人的會談毫不感興趣，只管自顧自地一邊吃著甜品，一邊無聊地炒股。
若有細心人觀察，便會發現她操盤的股票動輒以千萬銨金爲單位，很多時候完全是憑個人喜好隨意拋售決定某家公司或者文明的命運。
安迪法能夠作爲一個水晶之塔這麼個三流文明的學閥子弟，一躍而上，跟溫蒂這樣的敘事級文明代理商相提並論，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完全是得益於，他身旁那龍裔小女孩的緣故。
不，說女孩有點太誇張……79歲的龍類，距離少女都還有一段距離。
偏偏作爲韋拉齊公司的第209位子嗣，她的身份和地位舉足輕重，背靠著金融帝國，特別還是在「聯合集團」中不斷崛起的韋拉齊公司。
娜麗雅·韋拉齊，她看中了安迪法的才能和俊美的外表，但最關鍵還是看重了他和背後家族的財富經營能力，濡輪航運很適合作爲聯姻對象，可以用來打通韋拉齊在水晶之塔，甚至整個銀河邊緣的市場。
如果看她年幼就認爲她可愛嬌柔，那絕對是大錯特錯。
據說，原本娜麗雅出生時，排名219位，但伴隨著她的母親一方不斷掌握股權，她前面的10位兄長姐姐，都悄然無聲地‘隱退’了。
毫不客氣地說，這位龍裔少女資本家，是個連殺掉自己同一個母親養大的姐姐都做得到的冷血怪物。
如果不是受限於龍族成長週期太長，她也不會還呆在愛普西龍階（5）。
「聯合集團」只認實力和資本。
如今跟風頭正盛的安德魯·韋拉齊也僅僅只有區區120歲，身負‘雷德·金賜福者’、‘韋拉齊安保負責人’、‘澤塔階強者’多重身頭銜，能夠成爲絕對的太子，娜麗雅雖然比不上安德魯，但據說私底下兩人關係還不錯，不久前還正式見過面交流。
這就足以引起重視了。
對面的安迪法不斷地說著自己的經驗之談，引經據典，言語之間盡是彰顯自己從敘事級文明那裡得到的知識和閱歷。
溫蒂的心情有些複雜。
明明自己的家族最先跟敘事級文明交好，一口氣拿下了仙女行星帶的開發代理工作，然而現在，作爲後輩的安迪法突然間一夜騰飛，跟敘事級文明中的明星企業韋拉齊勾搭上了。
而且，和她這種替帝邦打工的不同，兩人的後代肯定也是敘事級的公民，還是地位相當不錯的一批。
這相當於什麼概念呢？
一個是給首都打工的，一個是勾搭上首都房地產大亨女兒的。
這已經談不上嫉妒了，溫蒂很清楚，不論自己是否願意，對方從現在開始，以後都是自己仰望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娜麗雅，後者對於他們的交流毫無興趣，甚至對於自己的未婚夫也沒有多看一眼，她像是金錢一樣美麗，可眼裡容納得下的，似乎也只有金錢。
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婚姻，純粹爲了金錢驅動……
這種淡漠的態度讓溫蒂感到恐懼。
那已經不是單純地可以用拜金和物質形容……大多數人都是拜金的，理想主義者是極少數的存在。
但是，這話可能說起來有些奇怪。
娜麗雅就好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還是那種排除物質上干擾，一心向神的清教徒。
她爲什麼那麼癡迷賺錢？也許在她看來，賺錢就是在膜拜神靈，向資本之神祈禱，爲黃金的女神歌頌讚揚的過程。
這就是「聯合集團」的人嗎……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娜麗雅輕輕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那綠金色的豎瞳展示出她作爲龍裔的驕傲血統，但眼神卻是很寧靜。
溫蒂友好地打了個招呼：“嘿，娜麗雅小姐……”
接著，溫蒂並看到這位龍裔少女張開口，發出婉轉甜美的聲音：
“653、231.66、565……”
她的目光落在溫蒂身上，從眼睛到指甲，再從四肢到皮膚，甚至透過她的皮肉，看穿內在，直勾勾地掃視她的器官和靈魂。
傳說中命運之神用手撥動人的命運線，但溫蒂感覺，娜麗雅用眼睛就已經把她規劃好了。
“你會是個好價錢。”
她沒有這麼說，但眼神和表情似乎都闡明瞭本尊的意識。
娜麗雅的眼神是如此澄澈純粹，搭配上她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又是多麼可愛。
可愛到，讓溫蒂甚至有些害怕。
“呵呵，娜麗雅畢竟是敘事級文明的人，跟我們這種三流文明出來的不一樣。他們不屑於隱藏自己的觀點，會直白地把心裡話說出來。”
安迪法哈哈大笑，毫不給溫蒂面子。
“是，是……敘事級文明人果然不一般嘛，人家從不藏著掖著，說話就是直爽。不像水晶之塔的小粉晶一樣，動不動就是贏贏贏，最後等待他們的，必然只有輸光光。”
溫蒂咧開嘴，立刻笑顏相迎上去。
“其實敘事級文明也就那樣，回頭我帶你看看就知道了。”
安迪法也在笑，但兩人笑的，完全不是一個事情。
他當然知道，娜麗雅在數陌生人身體的價值，初次見面的時候，他也被嚇了一跳，那純粹無暇的眼光如同神靈一樣，一視同仁，給萬物明碼標價，只是在等待出售。
但習慣了，就會發現這套邏輯很符合人的本性認識，越是聽娜麗雅講述他們的宏大敘事，安迪法越癡迷於這套萬物標價的思維。
如果說人是萬物的尺度，那麼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給萬物準備一個好價錢，用金錢公平公正地給一切存在定價評論。
毫無疑問，這是公平。沒有比金錢更能衡量一個人、一個世界、一個思想價值標準的了。
只有金錢實現了絕對的公平，任何試圖抹黑金錢平等理念的人，都是人類的敵人，是破壞公平自由的惡魔怪物。
但話說回來，溫蒂所接觸的「羣英帝邦」，似乎並沒有這麼進步的認識。
帝邦散漫而自由，對公民不加約束，也沒有統一的信念，這讓安迪法很不齒，但又不敢說出來。
此刻重新見面，昔日在學校中飛揚跋扈的學姐，不得不恭敬地給他敬酒示好，這一姿態的逆轉，可讓安迪法從頭皮舒暢到了腳尖。
這是全方位的勝利。
不僅是他的生活、地位、權勢遠遠超越了前輩，而且他所走的道路、追求的理念、價值觀、宏大敘事，都徹底成功蓋過了對方。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非常舒服。很快就開始指點起來對方，夾雜著各類優越感，對學姐的各類行爲都開始評頭論足起來。
娜麗雅沒有看他們，她跳下座位，甚至懶得打個招呼，隨意地走出門外，在星空迴廊間走了幾步，確認環境不錯後，便打開了一個特殊的通訊器。
投影展開一個獨立的空間，將她籠罩於此，很快就具現化出一個溫暖舒適的城堡室內，壁爐熊熊燃燒著火焰，窗外雨中飛雪，極光渲照，極爲華麗。
娜麗雅靜靜地在一張座位上坐下，等待起來。
不多時，城堡的大門被推開，一位皮膚墨綠，面相英俊的龍裔青年大步流星走了過來，在主人的席位坐下。
“好久不見，娜麗雅妹妹。”
他平靜地說道。
“貴安，兄長閣下。”
與他一起的，還有一位銀色髮絲，紫色雙眼，妝點著孔雀綠眼影和精緻冷豔面容的女性護衛，身軀幾乎呈現出完美的比例，精巧的鎧甲上纏繞著一條條纖細黑色小蛇。
啪嗒。
護衛在他身後佇立，目光如同鱷魚一般殘忍冷漠，吸引了娜麗雅的注意力。
“不用在意，奈菲斯是可以信任的人，作爲嘉布羅斯培育出來的，不僅如此，她還剛剛從‘煉獄營’裡接受完了整套訓練。”
“我信任兄長。”
娜麗雅點點頭，說道：
“叨擾兄長並不是我的本意，但我這裡有重要信息要彙報。”
“說來聽聽。”
安德魯·韋拉齊沒有絲毫猶豫和客套，兩個人之間完全沒有血親之間的一點寒暄，只有純粹的利益交換。
他們並不是作爲兄妹出現的，而是作爲公司的繼承者，以利益集團身份所綁定的起來。
“我正在參加一場水晶之塔文明組織的行星拍賣行，正巧的是——我的聯姻對象拿到了客戶資料。”
娜麗雅沒有拖泥帶水，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五年來一直在尋找的利奧茲，就參加了這場拍賣會，並且這裡顯示，他手中已經持有了1.2億銨金的現金。”
“好消息。很重要，幫我繼續監視。”
安德魯眼前一亮，但表面上無動於衷。
作爲集團的太子，自然是喜怒不形於色，一切向錢看。
兩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起利奧茲之前在範倫科夫自治邦造成的破壞，以及經濟損失，不是因爲怕沖壞了兩人的感情——只是因爲他們都計算過，把利奧茲招攬過來帶來的好處實在是不小。
“我會找時間，讓奈菲斯去一趟。”
安德魯立刻就作出了決定：
“你好好看著利奧茲，關注他要購買什麼東西，如果可以，最好還要幫他一下，事後再找上他，表示你的來意。”
“利奧茲未必認同我們的宏大敘事，我打算找你要幾個淺金牧師過來幫助我完成任務，他們擅長說教和馴服，如果利奧茲不認可，再讓奈菲斯揍一頓，抓回來說教——但不要洗腦，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有著自我意識，但忠於金錢和資本的利奧茲。”
娜麗雅頭腦很清晰，立刻幫兄長補全了部分問題。
“必要的話，我還會親自到場。”安德魯沉吟片刻：“不，我做不到，我最近走不開手頭上的事情，雷德·金冕下的教導我必須聆聽——這樣吧，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你負責，務必不要讓我失望。”
“我會的，兄長。”娜麗雅淡淡說道：“資本在上。”
安德魯虔誠地說道：
“資本在上，金錢萬歲，願物質與消費永遠引導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