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皓緩悠悠地出去, 半晌又急匆匆地回來,搖醒唐雨靈道:“我有事,要離開幾天, 你在這等我可好?”
唐雨靈還生著氣呢, 聽說他竟然要走, 哪裡肯答應, 答道:“不好。我要跟著你。快說, 你要去哪?”
蕭皓聳聳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只好和盤托出:“門外的是齊天門的人, 齊門主似乎有事要我幫忙,我們曾經受人恩惠, 我總得過去一趟。不過, 你……”
唐雨靈知道他顧忌些什麼, 那會兒什麼輕薄之徒之類的標籤都還在齊傲天身上貼著呢,她只笑嘻嘻地道:“你是怕他佔了我的便宜呢?還是怕我佔了他的便宜?”
蕭皓連連搖頭:“不不不, 我哪有這個意思?”
說話間唐雨靈已經整裝待發,連護額護腕都戴了起來,催道:“那還愣著幹什麼,我們走唄。”
齊傲天還是像從前那樣高冷神秘,只是這次的玄紫色長袍換成了金襖子, 上面繡著各式各樣的雲紋, 看似富貴大氣了許多。見得蕭皓前來, 只拱手道:“殿下, 是時候重登大寶了。”
蕭皓懵了神, 不料得他竟如此稱呼自己,更不料得他竟要慫恿自己謀反, 當真嚇了一跳,只道:“齊兄,你莫要開我的玩笑。”
齊傲天只道:“之前恐殿下多憂,只好隱瞞身份。其實我祖父,乃蕭家王朝時的首輔。後受太上皇所託,於外創立齊天門,以求裡應外合,朝野一體。只是當年祖父因酗酒誤事,未能阻卻先皇遭奸人暗算,爲此他老人家常常痛哭流涕,最後鬱鬱而終。傳至家父,千叮萬囑需尋得蕭家後人,以撥亂反正,匡扶社稷。眼下,傲天可算等來這一日了。”
蕭皓又聽得他這一家子對自己是如此忠心,不由得有些許感動,可想起臨別時與高福朗的約定,又猶豫了,然而卻不好說這個,於是道:“齊兄,蕭某慚愧,蕭某胸無大志,不想稱王稱帝,只求莫要連累了弟兄們,以致這齊天門不保。其實齊兄當今的權勢,倒也比得一方諸侯,蕭某實不忍齊兄爲我而盡毀根基。”又安撫道:“何況,朝廷兵力精壯,我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齊傲天卻是信心滿滿:“此時不反,便要錯過良機。殿下且聽我說。如今陳王起兵,直取朝廷,皇帝亦派兵鎮壓,兩軍不日將決戰於京郊,兩軍旗鼓相當,彼時必定兩敗俱傷。我已暗中聯絡七派三十六門的江湖好漢,共助殿下奪權。無論哪方勝利,我們便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趁勢攻入皇宮,便自可平定天下。”
唐雨靈只覺好笑,這幫江湖人士,當真覺得拿下了皇宮就可以當皇帝了?殊不知國土遼闊,各地兵馬若是起兵勤王,哪裡是這幾個什麼門派能扛得住的?於是反駁道:“齊門主,你似乎沒將各地方的軍士考慮在內。有時拿住了皇帝,也未必你就是皇帝了。”
齊傲天卻固執地道:“登龍位,手執傳國玉璽,便自然可號令天下。天下有不服者,便是謀反,自當格殺勿論,這有何懼?”
唐雨靈糾正道:“是啊,如今也是有人手執傳國玉璽,高坐龍椅,還不是要被你們推下皇位?你說這些東西,能抵得過千軍萬馬天下喧囂?”
“你休要信口雌黃!”齊傲天罵道,兩人登時火藥味十足。
蕭皓唯恐兩人吵下去,忙出來勸架。不料齊傲天卻跪倒在地,拜伏道:“殿下,這齊天門便是爲著殿下而存在,若殿下不願復國,這齊天門也不必在了。我今夜便一把火燒了此地,而後自刎於此,從此江湖上再無齊家,再無齊天門。”
見蕭皓還是猶豫,齊傲天又道:“眼下社稷艱難,民不聊生,天下蒼生也等著殿下匡扶救濟。此乃天降大任,還望殿下莫要推辭。”
齊傲天軟硬兼施,真真是打動了蕭皓。尤其是見過董老爺、陳王那些人的卑劣行徑,更覺得有心要造福蒼生。終究蕭皓答應下來:“好,便依齊兄所言。但齊兄需要答應我,若見風頭不對,便趕緊帶兄弟們撤去,莫要戀戰死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唐雨靈也應和道:“對對,你們留著性命,才還能有下一次。別的我不說,進退有度,你們是一定要做到的。”
“是!謹遵殿下吩咐!”齊傲天又是一拜,蕭皓忙去扶他起來,聽他又道:“這些日子還請殿下留在齊天門的京畿分舵裡,一來振奮士氣,二來也可方便屬下安排保護。”
唐雨靈聽來總有種被軟禁的感覺,但蕭皓對他卻是信任得很,只拱手謝道:“有勞齊兄。”
唐雨靈反正怎麼都覺得這羣江湖人士不靠譜,已然默默爲蕭皓盤算起退路來,甚至連喬裝打扮的行頭都備好了。
可不料這天夜裡,齊傲天竟然滿身血污地跑來,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眼裡閃著激動得淚花,大笑道:“殿下,成了,成了!”
“你是說……”蕭皓將信將疑地問道。
“我等已然攻進了玄天門,再過兩個時辰,定然可攻破乾元殿。屬下請殿下御駕親征,亦可顯我王朝威嚴。”齊傲天氣勢凜然。
“好,走。”蕭皓平靜地說道。
可唐雨靈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著,捏得她都有些痛了。她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盯著他道:“我也去。”
“好,一起走。”蕭皓似乎不太敢說長的句子,可現在他的手明顯沒有抖得那麼厲害了。
“起駕,速速起駕。”一向淡定的齊天門門主竟也變得不淡定起來,手忙腳亂地指揮著。
這“駕”卻也著實花了一番心思,上面還有兩個龍頭扶手,不過看這制工,肯定是山寨貨,也不知什麼時候偷著做的,唐雨靈把手放上去,還掉出一層漆來,敢情那下面竟是木頭!她嘆口氣,這幫傢伙,也不知能保得蕭皓的“王朝”多少時日。
“太子殿下……到!”也不知哪裡又找來了個公公,顫著公鴨嗓,哆哆嗦嗦地叫著,分明還有個小混混一類的人站在他背後,月光裡一道寒光閃過,果然是把短匕首。衆人聽得他叫,除了正在前線戰鬥的,皆跪伏在地,口稱:“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衆人平身。”蕭皓想了半天才想起才怎麼答他們。
唐雨靈環視了一番周圍所謂的江湖精銳,除了少部分見過的齊天門弟子穿得稍好些,個個皆是衣衫襤褸,彷彿都從丐幫出來的。手裡的武器也只有幾柄刀劍,剩餘的竟多是木棒竹竿。她可真不禁爲現在的皇帝叫苦,被這幫叫花子把皇宮給端了,是怎樣一種感受?將來還要被這幫市井流氓在他的皇宮裡當官,又是怎麼一種痛苦?不過最慘的還是蕭皓,被這樣一幫人推上皇位,被推翻那也是遲早的事。
“殿下,誅殺前朝謀逆之事,還請殿下親自動手。也好讓那狗皇帝知道,誰纔是真命天子!”齊傲天已經是掩飾不住地激動。
正說著間,叛亂的匪徒已然攻破乾元殿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擁而入。
蕭皓吸了口氣,對唐雨靈道:“你在這等著,我進去。你見血不好。”
唐雨靈依舊執拗:“要去一起去,我就不願放開你的手。”
蕭皓只好點點頭,將她的手捏得更緊了,在衆人的簇擁下,一步步邁上染血的長階,朝著乾元殿走去。旁邊的人見他走來,接二連三地跪倒,口稱“殿下千歲”。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的派場,儘管,那些人看著實在不怎麼上流。
唐雨靈卻是見慣了,只是皺緊眉頭,想著將來這些人當了官,要怎麼哄著蕭皓給一個個剪除掉,否則這國,也當真不國了。
邁入殿中,高高的鋪著紅毯的寶座之上,卻有一人頭頂衝雲冠,著金絲龍紋長袍,腰繫盤龍玉帶,背向衆人而立,便如高山,巍峨不倒,反倒將幾個混混震懾得不敢上前。手裡一柄寶劍上淌著些血,看來是有些本事,也將幾人登時斬斃。
唐雨靈只覺此人的確當得天子,至少氣場上足夠強大。反觀蕭皓,似乎有些底氣不足,猶豫了半天,還沒想到個好說辭。她信口就來,反正反都造到家門口了,還有退路麼?只聽她運足中氣叫道:“亂臣賊子,還不束手就擒。勸你莫要負隅頑抗,以使生靈塗炭!”
那人微微一震,似乎在笑,龍椅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雷婷姑娘,你果然厲害,可惜你終究還是站到了蕭兄那邊。”他緩緩轉過身來,寬大的龍袍下,卻是那個熟悉的身影,臉上表情依然輕鬆,彷彿這眼前的衆多敵人皆是不在,眼裡卻掩飾不住的遺憾:“只當我,沒有這個福氣吧。”
唐雨靈和蕭皓臉色俱是一變:“高……高福朗?”
“你們也可以叫我,齊昉。”上面那人和顏悅色地凝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