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之後有個雙數(shù)的好日子, 家裡人就明示暗示的開始了動作。
“許欣歸，你怎麼還在睡？”一大早的就是許媽媽不滿的聲音，“快起來, 懶死了。”
“唔……”好容易捂熱的被窩被揭開, 冷氣呼呼的往裡鑽, 許欣歸一個激靈做起來, 拉住自己的被子, 殊死抵抗，“媽，您能不能讓我悠閒一個早上？”
每天早上都這樣, 她都要神經(jīng)衰弱了。
“懶懶懶，這麼懶, 到婆家就被人打吧！”許媽媽面色不虞的數(shù)落, “這過年幾天了？有人早就上班了, 就你每天還醉生夢死的。”
“哪有。”許欣歸拉過被子裹住自己躺好，縮在暖和的被窩裡幸福的喟嘆, “還是在家裡好，雖然你嘮嘮叨叨的，但是比在學(xué)校方便多了。”
許媽媽給她氣笑了，“家裡當(dāng)然好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 能不方便嗎？”
“……”唉, 她在家裡怎麼這麼沒地位啊。
看她那副吃癟卻又根本不想動彈的模樣, 許媽媽恨鐵不成鋼的打了她一下, “你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是吧？人民政局早上班了, 你喊小寒挑個日子，趕緊的給我把證領(lǐng)了, 拖拖拖的，你放沒放心上啊？”
哪裡都能聽到他。許欣歸把頭縮進(jìn)被子裡，低罵一句，“陰魂不散。”
“你說什麼？”許媽媽沒聽清楚她說什麼，但看她低頭嘟嘟囔囔的表情也不是什麼好話，對著厚重的棉被又是一巴掌，“非得等肚子鼓了被人笑話了才知道厲害是吧？非得讓你媽這把年紀(jì)了走出去被人指指點點的才明白事是啊？”說到恨處，又狠狠揍了棉被幾巴掌。
棉被拍打起來的聲音悶悶的，有點響。客廳裡傳來噠噠噠的跑步聲，許欣歸聽了下，問道：“糊蛋來了？”
糊蛋是許欣歸姐姐的孩子，因爲(wèi)太調(diào)皮，許欣歸一向稱呼他爲(wèi)糊蛋。糊，在她們那裡的方言裡，就是調(diào)皮的意思。
“嗯。”許媽媽看她，“你看，三歲孩子起得都比你早。”
“唉……”
小外甥這時候噠噠噠已經(jīng)噠進(jìn)屋了，手裡還揮舞著一個衣服架，鄭重的交給許媽媽，“用這個打！”
啊？
許欣歸目瞪口呆。許媽媽也忍俊不禁得笑場了。
“打我?guī)质颤N呀？”許欣歸嫌棄的看著站在地上點點大的蘿蔔頭，“你真是個糊蛋！”
小蘿蔔頭昂起腦袋看著許媽媽，“她懶蟲。”
“噗嗤……”許媽媽抱住自家孫子笑得前仰後合，“被孩子訓(xùn)，你也好意思。趕緊的起來，給小寒打個電話，問他今天有空沒，過來吃飯，然後……”
許欣歸打斷她說道：“你就是想問他今天沒有有空去領(lǐng)證唄？七拐八繞的……”
“對，就是這個意思，你給我趕緊的，打電話！”
她掙扎著從被窩裡爬出來，揉揉亂糟糟的頭髮，抓過手機(jī)開機(jī)，思忖片刻，還是把那個通訊軟件打開，給寒序發(fā)了一個信息過去。
信息發(fā)過去沒多久，幾乎是幾秒的功夫，許欣歸一件毛衣還沒套上，手機(jī)就催促般的響了。這毛衣領(lǐng)口太小，她每次穿都勒得耳朵通紅才能進(jìn)去。
許欣歸摸過手機(jī)，瞄了眼，一串?dāng)?shù)字，想也沒想，直接按了綠鍵，“喂？”
“想我了？”寒序把玩著手裡的鑰匙扣，“嗯？”
鑰匙扣是大白形狀的，他記得許欣歸有個大白圖案的揹包。昨天去肯德基的時候，正好抽獎抽到了，想到她說不定會喜歡，就帶回來了。畢竟自己老婆，該哄的時候還得哄。
“什麼？”許欣歸耳朵被捂著，手機(jī)又離得遠(yuǎn)，聽的模模糊糊的，“想買保險？”
買保險？寒序把玩鑰匙扣的動作停下來，眼裡一片冷意。他這麼多天忙著沒找她，她倒是活得悠閒自在的。他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心裡不舒坦的很，他可以在外面玩不找她，但她不能，她是他女人，就得時時刻刻想著他。再者說了，還是她喜歡他的呢，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先愛的人就輸了。
這是他的原則。
基於自己的原則，他把戴在耳上的耳機(jī)拽下來，半倚著轉(zhuǎn)椅，摁了免提鍵，“許欣歸，幾天不見，你膽又肥了啊。”
“……”這種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調(diào)，許欣歸扯毛衣的動作頓了下，沒想到會是他，小幅度的掀了下上嘴皮，沒吭聲。
寒序冷著臉，食指勾住不鏽鋼的鑰匙圈，慢慢過去茶幾旁邊，做到沙發(fā)上，“行啊你，是不是到現(xiàn)在都沒我的手機(jī)號？”
她被噎住了，有種被人洞察一切的心虛。
屏幕上的時間一秒一秒的走，大概跳了二十下之後，她實在受不了了，拿起手機(jī)醞釀一下，轉(zhuǎn)了轉(zhuǎn)念頭，正色道：“喂喂喂，怎麼沒信號了？喂喂喂？垃圾移動！真是的！”她噼裡啪啦說著，一本正經(jīng)的摁掉了電話。
手機(jī)放在茶幾上，寒序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電話就被掛掉了。他彎起嘴角笑，黑眸卻是看好戲的囂張。
很好，很強(qiáng)勢。
嘴裡像吃了一根蜘蛛網(wǎng)的細(xì)絲，吐也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許欣歸舔舔脣角，鼓足勇氣又給他回?fù)苓^去了。
電話嘟嘟嘟響了很多聲都沒人應(yīng)。她疑惑的看看手機(jī)，就是這個電話，怎麼沒人接的呢？
茶幾上的手機(jī)嗡嗡嗡振動著，寒序在默數(shù)著振動次數(shù)，一、二、三、……十一。好整以暇地按了接聽鍵。
電話接通了，卻沒人說話。許欣歸按捺著心虛，清清嗓子若無其事的開口直奔主題：“寒序，你今天有空嗎？我媽喊你過來吃飯。”
對面依舊沒聲音。但許欣歸很確定，她聽到那頭他的嗤笑了。
“嗯。”她無聲的咽咽口水，正兒八經(jīng)的開始胡謅：“喂？你過來吃飯啊。我剛纔發(fā)了個信息給你你看到?jīng)]？”
對面還是沒聲音。
許欣歸也不在意，一絲不茍的繼續(xù)編，做戲得做圓了。
“沒看到嗎？哎，我就害怕你沒看到，所以特地給你打個電話。”
“呵。”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字。
“……”許欣歸調(diào)整著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加誠懇，“現(xiàn)在你知道了嗎？”
“嗯。”
他那邊答應(yīng)了，許欣歸也就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從緊繃的狀態(tài)鬆懈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wèi)什麼這麼怕他生氣，還是奴性心理太重，喜歡他太久了，仰視成了習(xí)慣，下意識的就順著他的意思走。
許欣歸嘆口氣，準(zhǔn)備掛電話。
“吃飯是假，領(lǐng)證纔是目的吧？”他涼涼的聲音傳過來，嘲諷的。
“你！”他嘴裡就沒有好話卻總是直擊要害。她無力反駁。
“許欣歸，你就這麼著急跟我扯證？好牢牢拴住我？”
他從來都是這麼想她的。
她的脣抖個不停，想說話，喉嚨裡卻不知怎的堵住了，張口都發(fā)不出聲音來。好幾秒之後，才哼出一口氣，長長的，情緒翻滾，控制著顫抖的聲音開口：“寒序，是你上門說要負(fù)責(zé)的，自始自終我都沒逼過你。領(lǐng)證這個事，也是你自己開口說的，我從來沒想過。”她呼吸都急促，“你愛來不來吧，沒人離了你吃不成飯。”
電話“嘟”一下被掛斷。
寒序知道剛纔的話又讓她不舒服了，沒好氣的站起來，拿起鑰匙準(zhǔn)備出門。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回頭把那個大白的鑰匙扣帶上了。
給他打完電話，許欣歸就速度的穿好衣服出去了，“他今天有事，不來吃飯。”
“啊？”許媽媽很失望，拉著張臉直搖頭，“做了好些菜呢……”
許欣歸面色爲(wèi)難的踱到飯桌前坐下，看到許爸爸臉上也是難以掩飾的失望，頓了下，安慰道：“這幾天有事來不了，過幾天的。”
“唉……”許爸爸把手機(jī)收起來，嘆口氣，輕輕的搖頭，心裡像是裝著很多事一樣：“不是吃飯的事……”
“……”
知道他們說的是領(lǐng)證的事，許欣歸也不敢隨便開口，只能沉默應(yīng)對，心情也跟著稱中國起來。
門被人“砰砰砰”拍響。
“哎？”許爸爸很驚喜，“不說有事的？怎麼現(xiàn)在……”
寒序側(cè)身進(jìn)了屋子，衝許欣歸勾勾脣角，對著老丈人又露出謙虛謹(jǐn)慎的笑，“緊趕慢趕趕完了，就過來了。”
許欣歸看他低頭哈腰有禮貌的那個勁兒，心中暗罵：“虛僞！”
“好好好，快坐，剛好要吃呢。”
寒序笑著點頭，邁步走向飯桌，逕自在許欣歸旁邊坐下。
許欣歸不想跟他挨著，但是他已經(jīng)坐下了，在自家父母眼皮底下，她也不能表現(xiàn)的太明顯，只能當(dāng)他是空氣，筷子都不往他那邊的菜伸。
可他就是個流氓無賴，桌子下的腿時不時的蹭蹭她，左手也下去動不動的碰碰她。她煩的不行，瞪他一眼，往另一邊縮。
他卻也跟著湊過來，藉著夾菜的功夫，不著痕跡的。
“幹什麼呢？”許媽媽看她，往寒序坐著的方向指指，不滿的抱怨：“往我這邊挪什麼？往那裡去去，看我都被你擠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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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序笑，體貼的往旁邊坐了坐，將她攬過來，“往我這裡坐坐，別擠著媽。”
呵呵。許欣歸默不作聲地就吃個癟，火氣上來，趁父母不留意，狠狠擰了下他的大|腿。
寒序面色僵住，筷子抖了下，夾住的菜也滑下來。許欣歸輕咳著掩住笑意，若無其事繼續(xù)低頭吃飯。
許媽媽覷著他們倆的動作，見自家女兒將女婿吃得死死的，暗自笑開了花。這下她不用擔(dān)心自家寶貝在婆家吃苦了。她把嘴裡飯菜嚥下去，有意無意的說起她同事兒子結(jié)婚的事。
許欣歸湊近她媽眼前的筷子轉(zhuǎn)了個方向，移到自己面前擺著的湯裡，撈撈撈的夾湯裡的雞蛋，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許媽媽恨鐵不成鋼的白她一眼，換個目標(biāo)，笑容可掬的夾了個菜給寒序，“小寒啊，多吃點。”
寒序明白過來，笑了笑：“我跟欣歸商量過了，婚禮的事不急，先把證領(lǐng)了，等孩子生下來暖和點，我們再辦婚禮。”他瞟著許欣歸，示意了下碗裡的那個菜。
許欣歸知道他不和人共水杯的尿性，立馬明白過來，夾掉他碗裡那個菜塞進(jìn)自己嘴裡，含含糊糊的對許媽媽說：“你別給他夾，他不喜歡吃這個，你讓他自己來。”
“哦哦哦……”許媽媽點頭，放下筷子，又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領(lǐng)證呀？”
父母的目光都掃過來，許欣歸難捱的很，又不敢貿(mào)然開口。在桌子上使勁踢了他一腳，要他吱聲發(fā)話。
他不理會，還在慢悠悠的吃他的飯。
許欣歸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開口：“等他不忙的時候吧……”
“那什麼時候不忙啊？我看小寒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樣子。”
許欣歸沒話說了。
寒序這才慢條斯理的放下碗，看著許欣歸溫柔的語調(diào)：“我今天帶了戶口本過來，打聽了下，今天民政局也開門了，想著今天就把證扯了。”
“哎，這感情好！”許媽媽高興的不得了，連連點頭。
呵呵。許欣歸沒想到他是這個答案，但看到自己父母都鬆了一口氣的模樣，也就對他笑了笑，然後繼續(xù)吃飯。
他們這邊講的太熱鬧，看電視不吃飯的小外甥也衝過來了，仰著嘴嗷嗷的：“我現(xiàn)在要吃飯啦！”
“啊，吃飯啊。”許媽媽應(yīng)著，進(jìn)廚房給他裝了一碗，“奶奶喂啊。”
“不要，要大姨。”小傢伙很一臉?biāo)郎显S欣歸坐著的凳子就依在她身上，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要大姨！”
“好好好，你慢點，先下來。”許欣歸把人拉下來，也顧不著自己沒吃飽了，端起碗給糊蛋喂起來。
小孩子吃飯很可愛，嘴巴嚼的起勁兒，吧唧吧唧的擠眉弄眼。
寒序看著他們倆的互動，脣角禁不住的彎起一個弧度，等他的孩子出生了，她肯定也會這樣耐心的對它，溫溫暖暖的，像個好媽媽。
好容易喂完小外甥，許媽媽趕緊的從房裡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戶口本，“來，趕緊去吧，別人多了要排隊。”
“哈……哪有那麼多人？”許欣歸揮揮手，“現(xiàn)在離婚的都比結(jié)婚的多了。”
“你這孩子！”
“爸媽，我們走了。”
許媽媽的脾氣被女婿的一句話按下來，笑瞇瞇的揮手，“哎，去吧。”
稀裡糊塗的就把證領(lǐng)了。出了民政局大門，許欣歸還好像輕飄飄的踩在雲(yún)間的不真實。她看看手裡的小紅本，有點不知所措。
寒序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她沒跟上來，又回頭拉她，“走啊你，傻了？”
“……”許欣歸搖搖頭，“只是有點不敢相信。”
寒序點頭，拿過她手裡的小紅本，打開仔細(xì)的瞅瞅，答非所問的：“笑得傻了吧唧的。”
許欣歸湊過去看看，“你怎麼不笑？”嚴(yán)肅著張臉，弄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我爲(wèi)什麼要笑？”他把小紅本扔給她，“安心了？走吧。”既然結(jié)婚了，他就沒想離婚。婚姻真的是個很正式的東西，想到以後她的一生都要和他綁在一起，他就有點惶然的失措。
“……”許欣歸咬咬脣，把小本子放到包裡收好，看著他的背影想了會兒。
不可否認(rèn)，和他扯證的時候，她心裡還是很開心，苦戀成真的欣喜，真的是掩飾不住的。她還是很喜歡他，她知道。他也說了結(jié)婚以後不會再離婚。
她已經(jīng)這麼不厚道的闖進(jìn)了他的後半生。
那麼……
基於愛和愧疚，她會對他好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