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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獨尊儒術(shù)

“董仲舒?”王娡翻看著書簡,“他不是學宮儒學博士嗎?也參加策論了?這老夫子。”

自文帝始,廣開遊學,設(shè)學宮,《論語》《孝經(jīng)》《孟子》《爾雅》《尚書》等,皆設(shè)置博士,開班講課。

董仲舒是景帝時的儒學博士,對《春秋》頗有研究,著有《春秋繁露》等書,是名噪一時的經(jīng)學大儒。

他設(shè)壇教授,課堂上掛上一副帷幔,他在帷幔裡面講,學生在帷幔外面聽。同時,他還經(jīng)常叫他的得意門生呂步舒等轉(zhuǎn)相傳授。很多人跟他學了多年,甚至沒有跟他見過面。一些再傳弟子甚至只是聽說過他的大名,但沒見過他的面。

“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荀子曰“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制天命而用之”。”

“董仲舒這是雜糅了儒家、法家、墨家、道家、陰陽家。陽,以儒家仁德爲主;陰,法家刑法爲輔,談天志、說陰陽、道五行啊!”

王娡讀著董仲舒的策論。

“唯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一國則受命於君。君命順,則民有順命;君命逆,則民有逆命;故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之謂也。”

“這段好。天子受命於天,君權(quán)神授。君主是天子,君主權(quán)力乃上天賜予。”王娡笑,“臣民反對皇帝,即爲反對上天。”

“春秋大一統(tǒng)者,天地之常經(jīng)也,古今之通義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義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tǒng);法制數(shù)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爲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shù)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tǒng)配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王娡沉思,“這是要在地緣上和思想上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

孔孟儒學沒有刻意強調(diào)要實現(xiàn)統(tǒng)一,並且他們的主張也不大可能會實現(xiàn)統(tǒng)一。他們主張統(tǒng)治者要對老百姓好。對老百姓好,只能讓老百姓生活幸福,是沒辦法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統(tǒng)一需要打仗,需要把其他的政治勢力消滅掉。老百姓不會因爲你對他好,就爲你捨生忘死,上戰(zhàn)場奮勇殺敵。

董仲舒融合了法家思想。法家實行嚴刑峻法,賞罰分明,奮勇殺敵重賞,貪生怕死嚴懲,這樣雙管齊下,才能最終取得勝利。秦國的商鞅變法就是這種思路,讓秦國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

中國這樣一個農(nóng)業(yè)國家,統(tǒng)一比分裂更有利於實現(xiàn)社會穩(wěn)定,更有利於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

劉小豬登基,雖然名義上是統(tǒng)一,但還有諸侯林立;百越及匈奴,時不時興風作浪。加強中央集權(quán),全面推行郡縣制,勢在必行。

董仲舒主張“天人合一”和“天人感應”。

天人合一和天人感應。說天和人是一體的,人是天的一部分,人可以感應到天,天也可以感應到人。

皇帝是天子,是代表天來統(tǒng)治老百姓的,如果統(tǒng)治的好,天就會降下祥瑞以資鼓勵、如果天子違背天意,倒行逆施,天就會出現(xiàn)災異進行譴責和警告。

董仲舒的“三綱五常”,三綱是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五常是仁義禮智信。

三綱強調(diào)父與子、君與臣、夫與妻絕對的權(quán)威。強調(diào)君主對於臣子的權(quán)力,父親對兒子的權(quán)力,丈夫?qū)ζ拮拥臋?quán)力,以及反過來,臣子對君主的義務,兒子對父親的義務,妻子對丈夫的義務。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讓子亡,子不得不亡。丈夫可以休掉妻子,但妻子在丈夫死後不能隨便改嫁。

這套集權(quán)理論,把君主和父親融爲一體,把忠誠和孝順融爲一體。對君主忠誠就相當於對父親孝順。君主就相當於全天下人的父親。像敬愛父親一樣去敬愛君主,那就更不容易出現(xiàn)造反的情況,更有利於社會的穩(wěn)定。

爲論證王朝統(tǒng)治的必然性和合理性,董仲舒提出“三統(tǒng)”、“三正”的學說。

“三統(tǒng)”就是黑統(tǒng)、白統(tǒng)和赤統(tǒng)。“三正”就是夏以寅月(農(nóng)曆正月)爲正月,一年之始;商以丑月(農(nóng)曆十二月)爲一年之始;周以子月(農(nóng)曆十一月)爲一年之始。寅月以黑色爲上色,因此夏爲黑統(tǒng),丑月以白色爲上色,商爲白統(tǒng),子月以赤色爲上色,周爲赤統(tǒng)。

歷史循“三統(tǒng)”周而復始。漢代繼周而起,應以寅月爲正月,“改正朔,易服色”。

“三統(tǒng)三正”是一種歷史循環(huán)論,強調(diào)“治古”,歷史的每一循環(huán),都是復古的表現(xiàn)。“奉天而法古”,皇權(quán)統(tǒng)治永恆性而不可侵犯。

在人性上,分爲上、中、下三等,聖人之性、中民之性和斗筲之性。聖人之性是天生的善,斗筲之性是天生的惡,都是不可改變的,因此可以不當做性。

只有中民之性,可以經(jīng)過教化成爲善性,可以叫做性。能夠接受教化。人性雖包含了善的素質(zhì),但不經(jīng)過教化還不能成爲善。

“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爲任者也”,聖王的任務是“繼天成性”,即奉天命教化百姓,使百姓成爲善良的人。

“母后,董仲舒所言,正是“天子牧民”最好策論。”劉小豬看王娡邊看邊點頭,在旁輕輕說道。

天子牧民,即君王代天牧民。牧是管理的意思。出自於《管子·國頌》:

“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張,則君令行……”

“天子牧民”,被後世現(xiàn)代人曲解爲:君王將百姓當作牛羊一樣放牧,擠奶食肉,無限壓榨。

其實“牧”,是管理的意思。

《道德經(jīng)》中有這樣一句話“是以聖人執(zhí)一,以爲天下牧”。就是說聖主像牧民一樣養(yǎng)育、馴化天下民衆(zhòng)。“代天牧民”這個事兒,是受統(tǒng)治者和士大夫們的絕對認可的。而牧民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呢?就是君王懷著一顆仁慈的心,讓人民繁育的多多的,好讓封建主擁有豐富的人口紅利。

換而言之,牛羊一樣“牧”民,也要讓牛羊感受水草豐美,有幸福感和獲得感,擁戴“牧”者,成爲安分守己的順民。

作爲顯學的儒家,董仲舒這套理論,正是“天子牧民”最完備的解釋,也最合王娡的心意。

“徹兒,命四位輔政大臣到溫室殿議事。”

輔政大臣:魏其侯竇嬰,建陵侯衛(wèi)綰,武安侯田蚡,靜晴侯郅都。

郅都剛從北地匈奴返京幾日。一臉邊塞風霜,正襟危坐,渾身的殺氣和冷冽不減。

衛(wèi)綰沉穩(wěn)不語,平和溫厚,一貫的持重,讓他穩(wěn)如老狗。

竇嬰也穩(wěn)穩(wěn)端坐,捧茶低頭啜飲時,一雙眼睛觀察著周圍的人。

只有田蚡,眉活眼跳,打量著君臣幾人。大約他覺得,別人都是皇權(quán)威壓下的臣子。而他,皇太后的弟弟,皇帝的舅舅。諸臣中,沒有人比他,地位更尊崇了吧!

“諸位愛卿,大漢自開國以來,一直尊崇黃老,清靜無爲。暴秦因苛政而亡,我大漢代之。現(xiàn)行規(guī)制,漢承襲於秦,未免難以令天下順服。新皇登基,求賢若渴,得天下賢良上書。今請諸位愛卿,共議新政,同治天下。”王娡說著,眼光掃過諸人。

“漢家諸事草創(chuàng),加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劉徹目光堅定,稚氣未脫的臉上,霸氣凜然,“朕與董仲舒三問三策。董愛卿以《春秋·公羊傳》所作《春秋繁露》獻與朕。”

“董仲舒言: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無益也。諸位以爲如何?”

“漢承秦制,以顓頊曆法,十月爲歲首。君權(quán)天授,天理循“三統(tǒng)三正”,周而復始。漢代秦,繼周而起,應以寅月爲正月,一年之始;爲黑統(tǒng),尚黑色。“改正朔,易服色”,自朕而始。”

劉徹把目光投向太傅、右丞相衛(wèi)綰。衛(wèi)綰低頭,認真聽著。

“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義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tǒng);法制數(shù)變,下不知所守。董仲舒言: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shù)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

劉徹轉(zhuǎn)臉,看母后點頭又對臣子說,“諸子百家,各執(zhí)一言。君臣上下,各有標準。朕欲立儒家六藝,官學不立諸子百家。此後,思想一統(tǒng),標準一統(tǒng)。正如車同軌、書同文。”

“朕立“三綱五常”,爲君臣百姓所循之道,所尊之德。三綱: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五常:仁、義、禮、智、信。”

“量才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廉恥異路,賢不肖異處矣。朕看徵辟舉薦賢良,要立爲制。善積而名顯,德彰而身尊。”

“以臣愚見,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太尉田蚡忙接話,“董仲舒《天人三策》,臣讀後亦有感悟。吾皇乃天子,天人合一,代天牧民。應封禪,建明堂……”

“臣附議!”左丞相竇嬰也進言,他熱情讚道,““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與“儒家六經(jīng)”——《詩》《書》《禮》《易》《樂》《春秋》,應大力倡導,可爲國教!”

雖然知道儒學在士大夫中比較盛行,王娡還是吃了一驚。

田蚡家學以儒爲主,因長陵田府原本是齊國貴胄。而齊地是孔子故垣,儒學盛興之地。家中藏書,皆爲儒經(jīng)。

古代書籍均爲竹簡,獲之不易,所以只有貴胄士大夫纔有財力和房屋藏書,才能讀書認字。

而竇嬰,這個深得竇太后喜愛信任的族侄,應該是黃老之術(shù)的擁躉纔是呀!竇太后奉黃老之術(shù)爲治國理政盛典,評判賢愚標準,竟然被竇嬰這個儒家狂熱份子給矇蔽了?是竇太后眼盲心盲?還是竇嬰的旗幟換得快?

王娡不由得嘆息,竇嬰真是左右逢迎。看新皇好儒,馬上改換門庭了!

竇嬰面帶微笑,對右丞相衛(wèi)綰恭謙拱手:“衛(wèi)相高見?”

衛(wèi)綰頷首:“竇相與田太尉都深得儒學之精髓。”他沉穩(wěn)的目光迎上王娡的審視。

“董仲舒言: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義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tǒng);法制數(shù)變,下不知所守——思想一統(tǒng),標準一統(tǒng),方能上下一致。臣以爲,漢家正統(tǒng),唯有立一正宗!”

衛(wèi)綰說完,對著他的皇帝學生微笑,像忠厚老人看著疼愛的孩子。

衛(wèi)綰信奉的也是儒家思想。在他教導劉小豬敬“天地君親師”的時候,王娡就知道了。

至於郅都,忠心無二,他惟王娡馬頭是瞻,是把身家性命都交與皇帝的。

“如此,衆(zhòng)愛卿召集羣臣商議安排吧!廷議時,朕要見衆(zhòng)愛卿奏報。”劉小豬目光炯炯,躊躇滿志地對幾人點頭微笑。

待幾人退去,劉小豬急不可耐地向母后表功:“母后,孩兒要大展拳腳,爲漢家立制彰德!”

王娡慈愛地看著兒子:“好!這纔是太陽真神、一代雄主風采。只是……不能罷黜百家……”

“母后意思是?”劉小豬明澈的眼睛盯著母后。

“道衝而用之無不贏。何以爲道?道一生太極,陰陽兩分衍爲三……”

在王娡看來,道生一,經(jīng)線;一生二,緯線;二生三,海拔線;三生萬物,此三線組成的立體十字數(shù)軸,可表達空間中所有的點。

所謂大道至簡,遵循天道規(guī)矩,按規(guī)律去做事,要順勢而爲。

儒家,負文化、教育之責,教化民衆(zhòng),統(tǒng)一思想。就像華麗的外衣,順應人性,弘揚仁義道德。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培養(yǎng)。

法家,立制度、促經(jīng)濟。是後世法治建設(shè)的根基,也是劃定道德禮法之外的紅線。是君王人治的補充,更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xiàn)。

兵家,國防、科技。後世人都說,“真理在炮彈射程範圍之內(nèi)”。沒有強大的兵力,以及支持國力發(fā)展的科技,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醫(yī)家,司醫(yī)療,衛(wèi)生。醫(yī)家關(guān)係民衆(zhòng)的健康,生命的安全,人口的增長。是國泰民安的基礎(chǔ)。

儒法兵醫(yī)爲四向,道爲中心土。易不爲家,在道中,易離道成左道;墨不爲家,在兵中,墨離兵成旁門。

“興太學,尊儒術(shù)就是了,不可打壓諸子百家。”王娡輕輕說道,“這家那家,皆是可用之家,實用至上……”

正說間,侍中郎張騫捧著奏報匆匆趕來:“稟太后、陛下!河中郡太守急報!河中郡民房失火、累及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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