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半夏沒有反應,吳用轉過身,只見半夏不知何時滑坐在地上,她自己抱著自己,發著抖,好像置身冰窖。
吳用連忙將半夏抱在懷裡,半夏卻拼命掙脫。
“你放開我。”
吳用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她,讓她掙扎的餘地。
“你喜歡說反話是不是?你喜歡我失去理智是不是?”
半夏漸漸地也抱住了他,“不是,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此刻開始,你承受什麼樣的痛苦,我也承受。”吳用鬆開了懷裡的人,“我也去服食一味陰陽散。”
“不,你別去。”半夏卻抱緊了他,“我冷,你只要這樣裹著我就好。”
“半夏,我不想你誤會我。誤會我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誤會我對你的用心良苦。”
“我知道。”
吳用說著將外衣脫去,裹在半夏身上,再將她扶起來。
“走,躺到被窩裡去。”
“不去,我不要用棉被來溫暖我。”
“好,那我就這樣抱著你。”吳用裹緊了懷裡的人,“還是冷麼?我讓人把炭盆拿來。”
“大夏天的,你不怕熱死啊。再說我也沒有吃很多陰陽散,一兩口而已。”
“你的名字是一味草藥,你聽過半夏的故事麼?”
“沒有。什麼故事啊?”
“半夏本來是可以成爲神仙,但她爲了救幾個孩子,失去了成爲神仙的機會。後來她死了,她的墳前長出了一種草,人們發現可以治病,便以她的名字命名。”
“你覺得她沒能成爲神仙可不可惜啊?”半夏擡頭看著吳用。
吳用輕吻她的眼睛,“得成比目何辭死,不羨鴛鴦不羨仙。”
“不應該是隻羨鴛鴦不羨仙麼?”
“我們就是,所以不用羨慕了。”吳用有一種把任何肉麻的話講的一本正經的本事。
“喂……”
“嗯?”吳用垂下頭看著半夏。
“我現在又熱了……”
這一夜就這樣折騰,吳用時而要把某人摟在懷裡,裹得緊緊的,時而又要將她的外衣脫去,替她扇風。好在那一碗陰陽散,半夏只喝了一兩口,所以到了早上藥性漸漸地就退了。
“我好多了,現在不再時冷時熱了。”半夏擡頭見吳用一夜未睡,臉色有些不好,“你不用照顧我了,睡吧。”
“那你說誰和你最般配?”
“你。”
“這世間誰對你最好?”
“你和武二哥。”
吳用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最愛誰?”
“九兒和心又。”
“調皮。”
睡到中午了,半夏睜開眼睛,只見吳用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你幹什麼呢?不睡覺幹嘛看著我?”半夏還沒有完全醒來,語氣有些嬌憨。
“睡不著。”
“怎麼了?”“還在爲我昨天和你吵架時說的那些話生氣呢?”
“嗯。”
“小氣鬼!”半夏嘆了口氣,“再說我說的是實情嘛。”
半夏說完偷偷瞟了一眼吳用,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那看在你也一直被我折騰的份上,以前的事就算啦!”半夏故作豪邁的說,說完再瞟吳用一眼,發現他仍然閉著眼睛,不動也不說話。
“喂!你不要太過分,給幾分顏色就開染坊。”半夏推了推吳用。
吳用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我還不夠過分。”
隨即起身將牀帳拉上,一室春光旖旎,紅綃帳底臥鴛鴦。
晚間吃飯,吳用忽然失了神。
“你怎麼了?”半夏戳了戳吳用,“不會還爲昨天的事生氣吧?”
“我爲了救小七,向方臘提供了破城之計。”吳用皺著眉,“這也是不得已,但因爲我,不知道這次又要折損多少自家兄弟。”
“我說了,不要你管這些了。”半夏伸手撫平吳用的眉,“別管了,那是他們自願的。”
“我們待在方臘這裡,就是待在戰場上。”吳用抓住半夏的手,“我們還是沒有逃掉。”
“那怎麼辦?”
“半夏,幫我一個忙,只要你肯幫我,我們真的就能永不分開了。”
“我們就待在這兒。”半夏將碗從自己面前推開,示意吃不下去了。
“你不是不希望我再管這些了麼?可我們如果待在方臘這裡,我們受制於人,自然就身不由己了。”
“他們還會威脅你,你出謀劃策對麼?”半夏癟嘴。
“嗯。所以你要幫我,我們一家三口逃出去,然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真的麼?”半夏看著吳用。
“我們尋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平常人家,小橋流水,耕茗相伴。”吳用伸手,溫柔的撫著半夏的臉頰,“隱姓埋名,終老一生。”
“你確定我們逃得出去麼?”
“這是自然。”
“好,我信你。”
“戰事節節敗退,陛下可想過緣由?”吳用坐在大殿之下,對方臘說。
“哦?先生有何高見?”方臘愁眉不展,他不是不明白他的軍隊已經是強弩之末。
“半夏,也就是公主,她既然是九天玄女娘娘派來幫助陛下的,她的盛衰運勢,自然也關乎陛下的國運了。也就是說,公主體態康健,則陛下的王師自然戰無不勝了。”
“什麼意思?半夏她不好麼?”方臘身體微微向前傾。
“已經昏迷三天了,不停的說胡話。”吳用嘆了口氣。
“難怪這三天戰事不順。可教太醫瞧過?”
“瞧過了,只是太醫也沒有方子可開。”吳用說著站了起來,俯身說,“陛下,公主昏迷,但一直唸唸有詞,似乎在和玄女娘娘說話。”
“哦?說了什麼?”
“昨夜公主突然醒了,對草民說,她要去梁山旁的蓮臺寺。”
“吳用,你不要耍花招!”方臘狐疑的看著吳用。
“草民不敢,草民若是有異心也不會隨著公主回來,其二,草民與公主伉儷情深,實在不忍她遭罪。再者,草民叛離宋軍,陛下若是輸了,草民與公主必將被挫骨揚灰,於公於私,草民都不會有二心。”
吳用說的句句在理,方臘的心也漸漸的放下了。
“那蓮臺寺是個什麼地方?”
“那裡有一座玄女娘孃的真身,相傳是隋唐時期建成。”
“朕去瞧瞧公主。”
馬車上,九兒在一旁睡熟了,半夏枕在吳用的腿上,吳用手持玉梳,輕輕的幫半夏梳理著頭髮。
“我心裡好不安。”半夏閉著眼。
“怎麼了?”
“方臘派了這麼多人跟著我們,到時候我們要怎麼把他們甩開呢?”半夏說著睜開了眼睛,“還有,我們這樣走了,我的父母會不會……”
“半夏,實話說,方臘不可能贏的,不管我們走不走都不會贏。”
“那……”半夏幾乎是彈坐了起來,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看著吳用。
“方臘派了這麼多人跟著我們,到時候我們要怎麼把他們甩開呢?”半夏說著睜開了眼睛,“還有,我們這樣走了,我的父母會不會……”
“半夏,實話說,方臘不可能贏的,不管我們走不走都不會贏。”
“那……”半夏幾乎是彈坐了起來,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看著吳用。
“這是無可奈何的,哪怕我們此刻自盡,也無法挽救。”吳用將半夏拉進懷裡,“他們不會怪你的,倘或有一天,心又長大了,她追尋的幸福需要我們付出性命,我想你也會答應的。”
半夏嗚咽著,“我簡直是禽獸不如!”
“等去了蓮臺寺,我們正好拜祭玄女娘娘,看看她能不能顯靈。”
“真的沒有辦法幫助方臘贏麼?如果你肯幫他呢?”
“即使我全心全意的幫他,一人之力也不能力挽狂瀾,他的大勢已去,敗局已定。”
“所以我們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挽回了?”
“嗯。”
走走停停,大約過了一個多月。
蓮臺寺,寺如其名,因爲不是什麼名寺,香火併不旺盛,卻是十分的超塵拔俗,宛如淤泥之中亭亭玉立的蓮臺。
半夏裝病,騙過方臘,說是要來蓮臺寺還願,實則是想趁此機會和吳用偷偷溜走。
然而此刻半夏已經不吃不喝跪在九天玄女的石像前三天三夜了,吳用也在一旁作伴。
“半夏……”吳用跪在半夏旁邊的蒲團上,“你這樣跪下去,怎麼受的了?”
半夏微微睜開眼睛,“玄女娘娘爲什麼不理我?”
“我們先……”
吳用的話還沒說完,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慘叫聲。
半夏下意識的躲進了吳用的懷裡,等聲音平靜了好一會兒,纔回頭一看,方臘派來看護他們的十個大內高手,竟然已經慘死。
幾個十分眼熟的人,手持樸刀,樸刀上還在滴血。
吳用拍了拍半夏的背,扶她起來,轉而對那幾個眼熟的人說,“你們來了。”
那幾人單腿跪地,“恭迎軍師回營。”
“什麼意思?”半夏指著跪在地上的殺手,表情有些震驚的看著吳用。
“他們來接我回宋營。”
“什麼?”半夏靠近吳用,揪住他的肩膀,似乎想要努力的看清楚他,“你再說一遍?”
“半夏你聽我說……”
“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了什麼,他們什麼意思?”
吳用拉開半夏的手,只留半夏一個人愣在那裡,走到那幾個單膝跪地的人面前,“兄弟們快快請起,把他們都拖下去吧,心又還小,別讓她看見。”
“心又?”半夏又覺得十分不真實,她是不是因爲跪的太久,所以產生幻覺了。
那幾個人手腳麻利的將那十具屍體拖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老者懷中抱著一名嬰孩,走上殿來,吳用連忙迎了上去,抱過老者手中的嬰孩,“多謝宿太尉這將近一年的照料,大恩大德,實在難以爲報。”
半夏的大腦依然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這些聲音都聽得不夠真切了。
吳用笑盈盈的將那孩子抱了過來,“半夏你看,這是咱們的心又,你天天唸叨的心頭肉。”
半夏看著那嬰孩,眉眼之間與吳用極爲相似,粉雕玉琢,不知長大了要出落的何等貌美。
“來,給你孃親抱抱。”
半夏看著那張和吳用像極了的臉,下意識的推開了。
那孩子便開始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吳用只是又拍又哄,“不哭不哭,爹爹抱,爹爹抱。”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半夏有些竭斯底裡。
吳用將心又仍舊交予宿太尉,宿太尉和那幾個殺手見情勢有些不對,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