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之前,“華城化工集團”總經理徐宏民來到傅林濤府上陪他說話聊天。“華城”是傅林濤手裡最重要的一張王牌,下屬的“天河製衣”曾經在與黃升虛與委蛇的交易中得到一塊風水寶地。
傅林濤擡手看了看手錶,皺著眉頭吩咐女傭:“張媽,再去催催小姐。”
徐宏民見張媽上樓了纔對傅林濤笑道:“傅先生,小威心態還沒調整過來,我看是不是再緩緩?”
傅林濤擺手說道:“這事就這樣定了,她先作爲你的特別助理熟悉業務。”
四十歲的徐宏民瘦削的外表就顯出那份精明,他嘴上答應著心中卻轉了念頭:一向低調行事的大小姐正式浮出水面,傅先生又沒要求遮掩她的身份,看來公司上下會有一番動作。他想到此不由爲預期的正確估計暗自得意,只要牢牢掌握了傅威,自己的地位無人能動搖。
惶恐夾在一份無奈的傅威坐上徐宏民的車駛向“華城大廈”的時候,她不禁想到了楊小陽:“你在做什麼呢,陽陽?”
楊小陽當然聽不到傅大小姐無助無聲的呼喚。他靠著店子裡的貨架發呆。自從毒品案告破後,牽連進去的小紅金盆洗手幡然從良,附帶那條街上若干美容院老闆恐怕被人報復紛紛關門放假,小姐們的離去嚴重影響了內衣店的生意,使得楊小陽看著每況愈下的營業額焦慮不安。他昨天晚上向蘇淺柔稟告了目前的頹態,又旁敲側擊詢問張維翰的追求是否屬實,蘇淺柔大不咧咧的說道:“內衣店你做主。至於張維翰,他只學高爾夫球的學生,怎麼想我管不了。”
楊小陽從蘇淺柔話中體會到柔姐姐毫無動心,驚喜之下更憂心店鋪的不景氣。男孩取下一條藍色的胸罩放在手裡摸來摸去,極力回憶蛋媽關於做好內衣生意的教誨。但楊小陽把蛋媽想到了心碎也找不到解救內衣店的門路,他伸出半個頭去看旁邊正在裝修的店鋪,欲圖從中發現一絲卯竅。
指揮工人施工的犖犖看到楊小陽的動作,她的眼中露出一種說不出意味的笑意。沒有一個銷售商會真心喜歡同行,她琢磨著怎麼才能給初涉商場的男孩上一堂記憶深刻的課。
楊小陽的眼神和犖犖的眼光相對了短暫的一秒,他看見紅髮女郎的笑容後尷尬的縮回頭。褲包裡的手機鈴聲叫得令人心煩,他看也不看來電號碼按了接聽鍵很不耐煩的說道:“喂!”
“小陽!”
對方並沒有因爲楊小陽態度不好感到難爲情,那個女孩大聲訓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
楊小陽聽出了她是誰,很汗顏的想道怎麼沒告訴她手機號碼嗎?他乾笑著說:“娟娟,你還好吧。”
手機裡一陣沉默,就在楊小陽以爲信號是不是中斷的時候,他聽見女孩低聲說道:“小陽,我,我想你!”
楊小陽的心頭被一股莫名的情愫盪漾著,他聞到千里之外傳來的聲音裡傳遞的並非是這個意思。他儘量緩和語氣說話道:“娟娟,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娟娟就是導致楊小陽沒考上大學的初戀女生,她在楊小陽的追問中失去了剛纔一往無前的勇氣,很驚慌的說道:“小陽,你能來看看我嗎?”
楊小陽長吸了一口氣,他很快做出了決定:“行,我下星期準來。”
“謝謝你了,小陽。”女孩由衷的說道,“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楊小陽苦笑了,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沒有錯,一份曾經憧憬而茫然的感情正在緩緩的離去。
“禍不單行啊。”楊小陽感嘆著。他在內衣店裡來回走動,雖然對早戀的結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不會無動於衷的感到幸福。
楊小陽想找人傾訴一番,很奇妙地撥了傅威的電話卻聽見無休止的長音,直到手機裡傳來移動公司電腦提示說對方無人接聽。很懊惱的楊小陽關機跨出店門,他重重地拉上內衣店的捲簾門揚長而去。歡歡姐鞋城的幫工姑娘看見男孩的背影急忙告訴女老闆,歡歡姐不解的站到門口張望了一會,搞不清楚楊小陽爲什麼突然關門大吉。
第一天上班的傅威這時正從“華城化工集團”例行會議上出來,她默默跟在徐宏民身後一如在例會上的表現。雖然徐總一再表示安排她在總公司上班是傅林濤的意思,但傅威還是決定下到下面的企業,她猜想楊小陽處在自己的位置會有何反應。
“他一定不甘心被高高掛起來當花瓶!”傅威想到楊小陽嘴邊露出一抹微笑。
傅威拿起放在臨時辦公桌裡的包,掏出手機後看見上面熟悉的號碼吃了一驚,她給楊小陽回電過去對方卻已經關機。傅威皺著眉頭胡思亂想,門口一位很成熟很有魅力的男人敲了敲門,沉聲說道:“您是傅威小姐?我是‘天河製衣’的洪漢東,徐總讓我來接你。”
傅威只得暫時拋開楊小陽,小聲的說道:“洪副廠長是吧?麻煩你了。”
洪漢東第一眼看見傅威便對姑夫徐宏民大爲謝謝www。qb5200。Com,在他心目中千金小姐不是相貌可憎就是言語可憎,像傅威這種哪裡是家財萬貫的驕嬌小姐,簡直是小家碧玉的青澀花骨朵嘛。
洪漢東殷勤而不失氣度的笑道:“應該的,這時的我只是樂意爲漂亮女生效勞的男人,但當你坐上我的車我就是你的上司了,請最後一次考慮你的決定。”
傅威詫異的看看洪漢東,這個據說已經三十歲出頭的海歸學子看起來很年輕,他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外表掩飾不了無法言表的自信和精明。免不了產生好感的傅威把手機放進包裡淺笑著說:“我一旦決定就不會改變。”
我決定了就不會更改哦,陽陽。傅威在心裡說道。
洪漢東的黑色桑塔納停在“華城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請傅威上車的時候他偷偷留意傅威的表情,發現傅大小姐對車的好壞毫無喜惡,洪漢東進一步試探著說:“這是我的私家車,還請傅小姐多朵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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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一個月前還騎著電單車上下班的傅威隨口說道,不等洪漢東上前服務自己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洪漢東對傅威的評分又漲了不少,他快速在傅威的身體上掃視一眼,斷定她的三圍在36、20、38上下浮動,誤差不會大於一。
“‘天河製衣廠’的規章制度不會比總公司嚴格。”平穩啓動桑塔納的洪漢東笑道,“工廠的情況與這裡不一樣,太過於嚴謹無助於提高工人的歸屬感。”
傅威忍不住附和說:“是啊。工人也好職員也好,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創造舒心的工作環境是領導者的要務之一。”
心地善良的大小姐,也是沒有生活磨難的大小姐,洪漢東輕打方向盤把車開出了停車場,他微微扭頭說道:“那請你放鬆臉部肌肉,‘天河製衣’上下近千名員工不希望質檢處的新任副部長是不茍言笑的‘鐵娘子’。從私人而言,你的嚴肅讓我想起大學食堂的大師傅。”
傅威綻放了一個很開心的笑容,她覺得這位很有風度的副廠長是個人才,雖然沒有楊小陽的陽光朝氣,但自帶一股子成熟男人才有的幽默和沉著。傅威看著前方的路,由洪漢東又聯想到了楊小陽,她天馬行空的開始幻想長大的楊小陽會是怎樣的一副儀表,像學校的老教師,學究氣中充滿童真?還是如身邊這位談吐大度的“海歸派”?要不就是一個舉止瀟灑的帥哥,他甩一甩頭髮就會引來女孩的一片尖叫聲。
洪漢東留意到傅威臉上的微笑以爲是他的話打動了大小姐,他立刻閉上嘴不要傅威把自己看成喋喋不休的市井女人。
桑塔納在市區跑了一段路後轉彎駛向西南,保持沉默的傅威在街邊走動的行人中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想也不想急忙叫停車,車還沒在路邊停穩就竄了出去。洪漢東大吃一驚,他眼也不眨地注視著傅威嬌小玲瓏的身體在人羣中迅速穿梭,他看見女郎追上一名高個的男人兩人說著什麼。當他們並肩朝桑塔納走來,洪漢東急忙坐正了身體。
“洪副廠長對不起了。”走到車旁的傅威隔著車窗說道,“我今天有事不去製衣廠,您看?”
洪漢東眼睛近似度不低,但這無礙他看清傅威身邊的男人。錯了,那不是男人,只是一名帥帥的男孩。
洪漢東強壓心頭翻滾的酸意,他搖下車窗笑道:“對不起的人是我,明天只能你自個兒找到廠裡了。”
傅威很驚異的說道:“明天不是休息日嗎?我有安排的。”
洪漢東苦笑道:“廠裡生產任務很緊,我這個月還沒有享受過一個週末。”他看到傅威的臉色變得尷尬補充了一句:“徐總沒告訴你?”
“沒呢。”傅威小聲說道,“我能請假不?”
洪漢東準備義正嚴詞的批評後網開一面,從而樹立起他在傅威心中不可抹殺的正面形象,但洪漢東聽到幾步之外的男孩說道:“不用了威威姐姐,工作要緊。”
傅威對洪漢東的抱歉頓時變成意氣用事,她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我明天無論如何要請假,大不了我不去工廠了。”
他媽的他媽的,滿臉堆笑的洪漢東不停詛咒那位不知名的男孩,除了大方的同意外再不能多說什麼。他滿懷恨意地目送兩人肩並肩離開狂亂地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在他想著辦法電閃雷鳴的剎那,一輛摩托車衝到面前,從警車上跳下來的交警朝他“唰”的敬禮。洪漢東再也控制不住激動:“靠,違章停車要被罰款了。”
楊小陽不知道他從此得罪了洪漢東,與傅威偶遇的男孩還浸在一串串不如意裡不可自拔。他說道:“我們去溜冰吧。”
笑吟吟的傅威沒搭理男孩的要求,她指著路邊的冷飲店:“走,我們吃冰激凌。”
天氣不熱啊,楊小陽在十一月的風中感到一陣寒意。
夏日的冷飲店用藍色的冷色調裝飾房間,而冬日裡聰明的店主換上了粉紅色的格調,使坐在屋裡的客人不用接觸空調的溫暖就感受到發自內心的溫馨。
“我以前來過。”要了一客雙色冰激凌的傅威用小勺戳紅色和白色的冰激凌球,攪得一塌糊塗纔開始品嚐食物。喝著一杯熱牛奶的楊小陽看著傅威像攪拌混凝土一樣對待冰激凌,歎爲觀止。
“威威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很壞?”楊小陽搖著玻璃杯苦澀的說道。
傅威細細的柳葉眉隨著擡頭的動作飛了起來,活似兩隻口銜春泥的雨燕在藍天裡一閃而過,她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楊小陽不懂他自己的心。高中三年沉積的感情成爲男生女生彼此的好感後,在升學的壓力下綻放了只有青澀時節纔有的纏綿。這個不需要刻意製造Lang漫本身就是Lang漫的學生時代,盪漾著清澈純潔的眼神就算因爲一道數學題而交織也是甜蜜的,他們對兩性愉悅具體說不上有什麼渴望,但如同朦朦朧朧的海市蜃樓最美,楊小陽和娟娟的每一分鐘也最美,美到了他不會因爲考試失利怨怪娟娟,美到了他和娟娟脫離了Lang漫的學生時代還不忘懷彼此的喜歡。
但他們畢竟在成長,冷飲店的顏色會隨季節的變化而變化,不能稱之爲愛情的喜歡在分離後很是脆弱,楊小陽變了,娟娟也變了,他們和時代一起一天一天一點一點成熟。
傅威看著玻璃皿裡狼藉的冰激凌,她早該想到她喜歡的楊小陽同樣會被其他女孩喜歡。
傅威再次擡起頭,兩隻雨燕眉毛下的一雙眼睛很黑很亮,她態度堅定的說道:“不管你們之間是句號還是省略號,你應該去看看她。”
“爲什麼?”楊小陽疑惑但堅決的問道。
他說:“我沒有考上大學,我不怪她,但我知道這是她不再愛我的重要原因。我爲什麼要去看一個變心的女人?”
傅威心中的一絲不快煙消雲散,她這時才發現眼前的不是男人,只是一個陽光的沒有長成男人的男孩。她望著楊小陽漆黑的能倒映人影的瞳孔耐心的解釋道:“她是不是不再愛你並不重要,一段戀情的結束會是另一段感情的開始,但請你捫心自問是否如以前一樣關心她喜歡她。如果回答是,你應不應該實地考察考察?潮起潮落的海Lang還是海Lang,當面真心祝福她是一位有責任心的男子漢要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更應該和她明說,這同樣是男子漢敢作敢當,起碼對得起你們相處時她的心意吧。”
楊小陽默默的喝著牛奶,緊縮一團的眉頭皺了明顯的“川”字,使傅威好心疼。她因爲楊小陽的不快而不快,又因爲他簡單說著“愛”字感到一陣心悸,她多希望楊小陽第一個對她說出那個字,只對她說“愛”!
楊小陽放下玻璃杯:“是的,我要走一趟。”
傅威笑著低頭,玻璃碟盛著的冰激凌正在慢慢融化,軟軟的冰激凌趴在透明的器皿中像一朵開敗的百合花,傅威挖了滿滿一勺放在嘴裡含著,冰涼的甜滋味竟然讓她品嚐出濃濃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