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時驚呆。連夏侯子鈺也完全都沒有料到:“司徒錦瀾,是你!”
“沒錯,是我。”子宸瀟灑而來,眉宇之間英氣十足。“夏侯子鈺,沒想到吧?”
他的身後,是司徒同和幾員朝中大將。
夏侯子鈺目眥欲裂,拼命掙扎著:“司徒錦瀾,我竟小看了你!”
近衛軍和御林軍都被他們控制起來了,整個皇宮都被他們包圍了,離得最近的部隊也在京城幾十裡之外,一旦他們試圖支援京城,就會被埋伏在半路的楊國安的人狙殺。他們千算萬算,沒想到最後,竟是他司徒錦瀾扭轉了局面。
而誰也沒有料到,義王府竟有這麼一支龐大的部隊,竟然衝破了他們的重重阻隔,殺了進來。司徒錦瀾這個往日裡他們都不曾放在眼裡的病秧子,原來一直都在世人面前做戲,連他安插在王府裡的眼線都矇騙過去了。是他們小看了他!
子宸來到皇帝面前,單膝跪地,口稱:“陛下,臣等救駕來遲,望陛下贖罪!”
皇帝長長鬆了口氣,親自扶起他:“子宸,你來得正好!”
眼神一轉,一片的肅殺和嫌棄:“來人,將這企圖弒父篡位的逆子給朕綁了!”
“是。”士兵早已將夏侯子鈺雙手反剪,綁縛前來。
“父皇,我不服,不服!”夏侯子鈺髮絲散亂,眸子猩紅。
“不服?”皇帝冷笑,“用一句你的話,成王敗寇,你還有何不服?”
夏侯子鈺瘋狂的笑:“父皇,你中了我的毒,就算他們救了你,你又能如何?沒有我的解藥,你也是死路一條……”
皇帝搖著頭看他,眼神充滿了失望。
“要死,咱們父子倆死在一塊兒……”夏侯子鈺依舊笑得瘋狂。
夏侯子宸冷冷的看他:“陛下什麼時候中了你的毒?”
夏侯子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眸子。
夏侯子宸再淡淡的道,“你看陛下,可有一點中毒的樣子?”
夏侯子鈺驚疑不定的看向皇帝。此時的皇帝,早沒有了萎靡不振頭暈眼花的模樣,他好端端的站在那兒,用一種嫌惡到了極致的眼神看著他,像是看到了蒼蠅一樣的噁心。
夏侯子鈺忽然就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啊——”他仰天,終於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把他拉下去,打入天牢!”皇帝毫不憐惜的揮手下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跪了一地,山呼萬歲。
……
廢惲王謀反不成,打入天牢,擇日問斬。與此事有關聯的楊家人等俱都被抄家問斬,男的被處死,女的被充當軍/妓,未成年的,被髮配邊疆,永世不得回朝。一時間,京城被血色蔓延,每天都有犯人被押往刑場,慘叫聲,哭嚎聲,求饒聲,喊冤聲,聲聲震破九霄。
廢惲王一黨的勢力徹底覆滅。被降爲美人的楊氏於芳華宮內自盡身亡,麗妃也被賜了毒酒,她的兒子交由入宮多年但一直沒有子嗣的蓮嬪撫養。皇帝經此打擊,也一病不起。
是夜,皇帝悠悠醒轉,忽然召見義王司徒同。
司徒同應召前來,安撫皇帝道:“陛下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喘息了幾下,閉了閉眼,道:“愛卿,你知道嗎?朕方纔,做了一個夢……”
司徒同問,“陛下夢到什麼了?”
皇帝悵然若失:“朕方纔,夢到晴兒了……”
晴兒,那是他對夏侯子宸的生母梅若晴的暱稱。司徒同心裡一沉,默默無聲。
皇帝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朕夢到她,站在雲端之上,白霧之中,遠遠的看著朕,眼神淡漠而不屑。她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朕叫她的名字,可
她不理朕,就只是那麼看著朕,用那樣的眼神,遠遠的,淡淡的,看著朕,什麼話也不說。朕跟她說:‘晴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可她依舊不發一語,遠遠的看著朕,冷漠而又疏離。朕想伸出手去觸摸她一下,可怎麼也摸不著。朕一急,就突然醒過來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司徒同更清楚皇帝對梅若晴的感情。
可斯人已逝,也只能徒留嘆息。他歉疚道:“陛下,是臣無能,辜負了陛下所託,臣罪該萬死……”
“不是你的錯。”皇帝兀自呢喃著,“是朕沒用,朕沒能保護好她……”
“朕真是後悔呀……”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司徒同忙替他捶著背,安慰道,“陛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別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身子要緊!”
皇帝咳了半天,終於停歇下來。
他振了振精神,對一旁伺候的李公公道:“宣御史大夫進宮。”
“是。”李公公領命而去。
皇帝看著司徒同,道:“愛卿,這些年多虧你幫朕照顧著子宸,辛苦了。”
司徒同忙道:“能撫養皇嗣,是臣的榮幸。殿下能迴歸正統,恢復皇子身份,臣無比欣慰。”
皇帝喃喃道:“朕欠晴兒的,只怕這一生都彌補不了了,好在,我們還有個孩子。子宸,父皇欠你的,也該還你了……”
翌日早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李公公宣讀了聖旨,昭告天下,義王府小王爺司徒錦瀾的真實身份乃二皇子夏侯子宸,因出生時辰同君王相沖,須得宮外養活至十九歲方可平安。遂寄養於皇姑母樂平長公主名下,以小王爺司徒錦瀾的身份撫養長大。如今已年滿十九,皇帝將其接回宮中,恢復其皇子身份,承歡於皇帝陛下膝下。又因此次救駕平叛有功,被封爲宸王,賜宸王府。義王司徒同因撫養皇嗣有功,封官加爵,晉升一等國公,世襲罔替。
聖旨一下,滿朝震驚。
誰也沒有想到,義王府那個病怏怏的小王爺,竟然會是身份顯赫的二皇子,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的,此次在廢惲王謀逆反叛事件中,竟發揮出了這樣至關重要的作用,一擊將計劃周密佈局周全的夏侯子鈺擊倒。正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睛。
一時之間,大街小巷都在傳頌著宸王殿下夏侯子宸的事蹟,風頭一時無兩。
天牢。
夏侯子鈺披頭散髮,神情萎靡的蜷縮在牆角,頭髮像枯草一樣,形容憔悴。
子宸一步步的走下天牢,帶著賜死的聖旨,來到了他的面前,繡著龍鱗紋的衣袍下襬隨著步伐微微擺動,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清貴霸氣。 шшш★ тt kān★ ¢O
“三弟。”他靜靜的停駐在夏侯子鈺的面前,靜靜的看著他。
夏侯子鈺緩緩的擡起了頭,神情呆了一呆,望著他,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他已從獄卒的口中得知,司徒錦瀾就是皇帝養在宮外的兒子夏侯子宸,並且已被封爲了宸王。他的生母是一個浣衣宮女,如今也被追封爲梅妃。宸,北辰的所在、星天之樞。借指帝王所居,又引申爲王位、帝王的代稱,也指代天宮,天帝所居。皇帝能以宸字給他做名字和封號,可見有多喜愛他這個生母出身低賤的兒子。
原本他是出離憤怒的,他和獻王爭鬥了這麼久,沒想到竟栽在了這個籍籍無名的司徒錦瀾手裡。可現在他不憤怒了,也不生氣,因爲這個宸字,他突然想通了。老四啊老四,虧你聰明一世,機關算盡扳倒了我夏侯子鈺,沒料到又來一個夏侯子宸吧?宸王,明眼人都能從這個封號看出端倪,老四啊老四,你如今也慌了神吧?你扳倒了我,倒成全了他夏侯子宸。如今他來者不善,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此時此刻,夏侯子鈺忽然有一種無以言說的悲涼。良久,他才
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樣,脣角牽起一抹勉強至極的苦笑,喃喃的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子宸頷首,“是,我來看看三弟。”
夏侯子鈺看著他身後隨從手裡拎著的酒罈子和食盒,輕嗤,“恐怕,也是來給我送行的吧?”
子宸不語,只是神色淡然的展開賜死的聖旨,宣讀了一遍。
隨從將酒罈子和食盒都擺放在簡陋的木桌上,隨之輕輕退下。
夏侯子鈺見那食盒裡有一個密封的白玉瓷瓶,就知道,那用來送他上路的毒酒,就在那白玉瓷瓶裡。他笑容慘淡,喃喃道:“也罷,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在木桌前,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大笑道:“來,二哥,給我倒酒。”
“好。”子宸嘴角噙笑,給他滿斟上美酒,“三弟請。”
夏侯子鈺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二哥,臨死之前,三弟有些疑問,想請二哥解惑。”
子宸頷首:“你說。”
夏侯子鈺眸光炯炯的看他:“老四突然發難,是你指使的嗎?”
“不是,”子宸淡淡道:“他要殺人,我只是遞了一把刀而已。”
“明白了。”夏侯子鈺慘然而笑:“二哥這招果然狠毒。”鷸蚌相爭,他坐收漁翁之利,可他和老四兩個蠢貨,被人利用了,還在窩裡鬥猶不自知。“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子宸漠然,“成王敗寇,三弟自小長在深宮,想必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夏侯子鈺自嘲:“是啊,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若早點提防你,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沒想到二哥不僅會遞刀,還擅長補刀。勾結外邦之事,二哥想必也費了很多心思,才把這罪名安到我頭上來吧?”
子宸看著他,淡淡一笑,“我若不如此,父皇又怎會對你狠心?”
夏侯子鈺仰起臉龐,狠狠的將眸中那一滴淚逼了回去。“父皇早晚會看清你的狼子野心的。他早晚會後悔當初輕信了你的。”
“是嗎?”子宸勾脣嘲諷一笑,“三弟,怎麼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明白?若無父皇暗中支持和配合,我的計劃又怎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夏侯子鈺呆住,再呆住,然後,再也抑制不住的仰頭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有淚自眼角流下。
“原來,竟是這樣。”從知道他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猜測,父皇之所以遲遲不立太子是將這位子留給他夏侯子宸的。如今從他口裡親自證實了這事,這種打擊,又該讓他如何承受?他和老四爭來鬥去這些年,豈不成了一場笑話?
“父皇,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夏侯子鈺仰天長呼,那一刻徹底心如死灰。他閉上眼睛,毫不遲疑的喝下了那白玉瓷瓶中的鴆酒。
“哐當”一聲,空了的瓷瓶跌落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一縷黑血從夏侯子鈺的脣角緩緩流了下來,他慘然的笑著,身子萎靡倒地。
子宸默默的站在那兒,看著他掙扎了兩下,然後圓睜雙目,頹然的癱倒在地,一時之間,心裡的滋味萬般複雜。
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他並沒有多少感情。他感慨的,不過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無奈罷了。時勢造人,造化弄人,他們都是王權掙軋下的犧牲者,身不由己的往前走,落後一步,就會被無情的命運無情的吞噬掉。所以,從決定爭奪皇位開始,他就在逼著自己狠心的往前走,每件事,每個有可能阻擋他前進道路的石子,都會細細謀劃,慎重處置,因爲一招不慎,就會落到今日惲王一樣的下場。
天牢裡一片死寂。
侍從探了探夏侯子鈺的鼻息,上前稟告:“殿下,他死了。”
子宸再不看一眼,轉身淡淡離去:“回去覆命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