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安不悅的低聲道:“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夏侯子鈺就是再傻,此刻也明白過來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針對他的陰謀。老四!本來以爲他已經被他打壓得茍延殘喘毫無還手之力了,不曾想,他竟然還有這麼一招。簡直是陰毒至極。
他眼裡的刀子嗖嗖嗖的朝夏侯子修射了過去,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此刻恐怕夏侯子修早已死過八百次了。
夏侯子修淡定的站在那兒,一副絲毫也不爲所動的模樣,氣得夏侯子鈺更是七竅冒煙,偏生在這大殿之上,又拿他沒有辦法,奈何不得,只能生悶氣。
這邊皇帝已將那些書信比對了,臉色難看得無法形容。
他哆嗦著手,又將那些從惲王府裡搜出來的書信扔到夏侯子鈺面前的地上,閉了閉眼,痛心疾首的道:“老三,你太令朕失望了。”
夏侯子鈺跪伏於地上,嘶聲道:“父皇,兒臣沒有做過,那些信件是僞造的,一定是老四找人僞造的,父皇您是知道的,老四他向來跟我不對付,這是他的陰謀,他的陷阱,父皇您千萬要爲兒臣做主,不要被這些表象所迷惑了呀父皇……”
“陛下……”大將軍楊國安也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事蹊蹺,惲王殿下向來爲人謹慎,若嫌犯真是他的人,他又怎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等著被人搜到?還請陛下明察。”
“請陛下明察。”惲王一派也紛紛附和。
夏侯子修見狀,朝一旁的大理寺卿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上前一步,揚聲道:“陛下,臣等在惲王殿下的府中,還搜出了這個。”
一擡手,身後隨從手裡捧著一件華美的袍子上前。抖開一看,竟是件做工精緻,繡著五爪金龍的太子蟒袍。
衆人一見,頓時都傻眼了。一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夏侯子鈺一看到那件袍子,瞬間就身體癱軟了。
書信的確不是他寫的,可這太子的蟒袍,卻真真切切是惲王一黨爲他備下的。他明明鎖在書房的密室裡,爲什麼還是被搜了出來?書房密室非常隱蔽,除他之外,也就幾個絕對信得過的親信才知道,到底是誰出賣的他?是誰?
夏侯子鈺一時腦中紛亂,癱坐在那兒,半響都不能出聲。
皇帝一見到那件蟒袍,頓時冷笑連連,“好啊,老三,朕倒是小瞧你了,原來你早就存了奪儲之心,竟敢私造太子蟒袍。下一步是不是就該趕製龍袍了?”
夏侯子鈺渾身一震,哆嗦伏地,痛哭流涕:“兒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道:“朕看你敢得很。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坐朕這個位置嗎?連一點耐心都沒有,這麼迫不及待的私造太子蟒袍,等著當太子,繼承朕的位子嗎?”
夏侯子鈺跪在那兒,哀哀痛哭:“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定是老四將這東西偷偷放到兒臣府裡,嫁禍於兒臣的。求父皇明鑑哪……”
“混賬東西。”皇帝一腳踢翻了他,聲色俱厲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矢口否認狡辯嗎?證據確鑿,你還口口聲聲稱老四污衊於你?你真是讓朕寒心。爲了當太子,你暗地裡做了多少齷齪事,朕都念在父子一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不該爲了一己私利,殘害手足,枉殺無辜。樂平長公主是你的嫡親姑母,你也能下這樣的毒手。你,你讓朕太失望了。來人。將惲王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處置。”
夏侯子鈺頓時癱倒在地。
楊國安等人見龍顏大怒,也不敢再上前爲他求情。
“退朝。”
皇帝鐵青著臉,拂袖大步而去。經過惲王身邊時,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百官跪地恭送,口稱“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侯子鈺自知大勢已去,臉色頓時慘白到了極點。
近衛軍上前拿人,夏侯子鈺掙扎著,對夏侯子修咬牙切齒道:“老四,你先別得意,咱們走著瞧。”
夏侯子修不以爲然的一笑,沒有理他。
夏侯子鈺和“桑離”都被帶了下去。
百官紛紛往殿外走。誰也沒有發現,一向存在感比較弱的義王司徒同,輕抿的脣角勾起一抹篤定得意的淡笑,很快又消失不見。
楊國安經過夏侯子修身邊時,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獻王殿下,好手段。”
夏侯子修故意道:“大將軍說什麼?本王聽不懂。”
楊國安不齒的一笑,大踏步離開。
夏侯子修深吸了口氣,望了望金鑾殿上的那把交椅,冷冷一笑,也往外走去。
……
御書房。
皇帝正在批摺子,李公公輕聲上前,稟道:“陛下,貴妃娘娘在殿外跪了三個時辰了。”
皇帝握筆的手頓了頓,然後淡淡道:“她願意跪,就讓她跪著吧。”
這時,楊貴妃的聲音在外面嘶聲響起:“陛下,一夜夫妻百夜恩,您當真要這麼絕情嗎?連臣妾這最後一面都不見嗎?”
最後一面?她又想搞什麼鬼?皇帝頓時沒了批摺子的心思,隨手將一堆奏摺推到了一邊。
李公公琢摸著上前:“陛下,娘娘金枝玉體,可如今已經在外面跪了三個時辰了……”
皇帝還在遲疑,這時只聽外面宮女一聲驚叫:“不好,貴妃娘娘撞柱了……”
皇帝再也坐不住,大步朝御書房外面走去。
殿外地上,宮女太監們慌作一團,楊貴妃額頭上一片血跡,人已昏迷了過去。
皇帝見狀,倒抽了一口冷氣,當下衝宮女太監們一聲呵斥:“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請太醫,將貴妃扶進去?”
衆人七手八腳,將楊貴妃扶進了御書房的內殿。
太醫匆匆趕到,一番施針包紮過後,楊貴妃悠悠醒轉。
見到皇帝,神色悽惶的叫:“陛下。”
皇帝長嘆一聲,“倩如,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公公見狀,得知皇帝心已軟,於是朝衆人示意,太醫帶著宮女太監們便都輕輕的退出了內殿。
一聲“倩如”讓楊貴妃再次潸然淚下,她此刻雖然額頭上包紮著紗布,又因跪了幾個時辰而顯得分外的虛弱和狼狽,可美人畢竟是美人,此刻梨花帶雨的模樣看上去任是鐵石心腸都能瞬間化成繞指柔。
“陛下。”她悽楚的抓著皇帝的衣袖,“陛下,倩如以爲陛下真的絕情於此,連臣妾這最後一面都不想要見了。”
皇帝身形僵了一僵:“好好的,爲什麼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負氣話。”
楊貴妃垂著淚,“此生此世,能遇見陛下,便是我最大的幸運。這十幾年來我深受恩寵,在後宮風光無限,惹了多少人紅眼?如今鈺兒出事,臣妾還能活得下去嗎?俗話說,牆倒衆人推,我又何嘗不怕陛下因此而厭棄我?冷落我?”
她說到此處,聲音哽咽輕顫,嗚咽中擡眼望著皇帝,眼中清淚緩緩滑落,如晶瑩明珠滾過她保養得宜的如玉雙頰
:“陛下……十幾年來,雖然我在深宮冷清寂寞,身邊羣狼環伺,但陛下待我更勝民間恩愛夫妻,我人生如此幸運,以至於竟忘了這畢竟是深宮,是帝王之家。既然是帝王之家,就難免有勾心鬥角,有陰謀詭計。歷朝歷代,但凡有野心之人,誰不對那張龍椅虎視眈眈?我只想著好好伺候陛下,未料到鈺兒竟也有了此心。”
“陛下,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教好兒子,讓他犯下了這等彌天大錯,陛下若要怪罪,就怪罪臣妾一個人好了,求陛下看在血濃於水的份上,繞過他這一次可好?他畢竟是陛下的親生骨肉啊。他出生時,陛下也曾高興欣喜,這些年他爲陛下,爲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陛下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好不好?”
這樣的聲淚俱下,這樣的苦苦哀求,儘管年已不惑,可保養得宜的臉,哭起來依然梨花帶雨,更何況字字感人,句句渲染,連一旁站著的李公公也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貴妃的手段,他素來清楚,雖然他可以不被迷惑,不被動搖,然而十幾年來,與她出則同車,入則同寢的那個人,卻無法不被她說服。因爲她清楚地知道他的弱點、知道如何才能說服他,挽回局面。
只一瞬間,那個因兒子奪嫡失敗而難以自抑的女人,已經消失了。如今在這御書房內殿的,依然是那個寵冠後宮的楊貴妃,美麗,殘忍,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經過精確計算,從不浪費,從不落空。
而皇帝望著面前珠淚漣漣、眼圈通紅的貴妃,頓覺心口涌起無力的感傷。他依然還記得初次見面時她抱著琵琶半掩低垂的笑顏,也記得晴兒死後的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是她陪著自己一起度過,還記得自己抱著剛剛出生的鈺兒時她臉上疲憊的微笑——
多年的陪伴,她似乎已經變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要是缺少了她,他的生命似乎也再不完美了。
“倩如……”
皇帝終於坐下來,輕輕的撫摸著她額頭的紗布,說:“你剛剛,太過失態了。”
楊貴妃看著這樣的皇帝,臉上漸漸漫上悽苦悲哀的神色,終究還是低頭說:“是,臣妾失儀了……”她的臉上終於緩緩滑下大顆大顆的眼淚。這一刻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寵冠後宮,傲氣凌人的女人,無論是真是假,她虛弱而無助,一時間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量,只能跪地抓著皇帝的下裳,捂著自己的臉,泣不成聲。
皇帝拉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將她扯了起來。她纖細而蒼白,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卻終於藉著他的力量,重新又站了起來。
皇帝僵硬地挽著她的手,雖然尚不自然,但畢竟還是挽住了。他擡手向楊貴妃,幫她將蓬亂的鬢髮扶到耳後,又攜住她的手說:“回去休息一下,朕讓太醫再好好給你檢查一下。鈺兒的事……”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道:“朕會重新考慮。”
重新考慮,也就是說,鈺兒的命是保住了。只要命能保住,王爺的封號也能保住,何愁將來東山不起?楊貴妃瞬間又淚如雨下,“陛下,倩如謝陛下隆恩,臣妾發誓,不論是臣妾,還是鈺兒,還是整個楊家,定會爲陛下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皇帝聞言,脣角牽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今日累著了,還是早些回芳華宮歇著吧,晚點朕再過去看你……”
貴妃含淚含笑:“謝陛下。”
這時,殿外太監一聲長長的唱喏:“陛下,義王府小王爺求見。”
皇帝遲疑了一下,道:“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