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
人皇夏淵末回頭一顧,似那林中老狼,一瞥提劍之人。
“亂臣賊子。”
人皇冷呼一聲,嗓音嗚咽,目色深邃,倒影著來人的模樣。
“我怎是亂臣···又怎是賊子。”
蕭啓山眸色中正,將那“忠瀝劍”,拋在人皇身前,金銘乍響。
“我是你的侄兒,也是天武百姓。”
“你是百姓。”
夏淵末深呼一口涼氣,乍然一笑,嘴角噙著狼狐之色,淡聲一呼:“你是百姓,我是人皇,我便命你···自刎在此。”
“人皇···人皇。”
蕭啓山沉吟一呼,一把推開殿上門扉,刺目的陽光,躺在大殿之上。
“君叫臣死,臣不可不死。”
兩人眸色相抵,當真如叔侄一般,似是在鬥氣。
“當年,你與吾父以及慕白叔父,創不世大業,可還記得寒門初立的豪言。”
人皇夏淵末眸色一動,似是星塵抖動,回憶那往昔場景。
“著一笠煙雨,靜候天光破雲。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復立乾坤。踏遍千山,滌盪妖魁魔魂,少年有一事能狂,敢罵天地不仁。”
三人皆是少年模樣,豎指爲言,說與天聽。
“三叔,可敢罵天地不仁。”
人皇夏淵末眸色一暗,垂首不言,久久思緒良久,看著那一柄“忠瀝劍”。
一剎,勁風而入,風燭如殘年老朽。
“人皇···可願看那天地不仁。”
蕭啓山眸中一動,便扯著人皇手腕,與他踏出這帝闕宮殿之中。
“人皇君上,多久沒看過百姓之仁,百姓之忠,百姓之義,百姓之孝。”
蕭啓山扯著人皇,便一步一步往宮闕之外而去。人皇夏淵末每邁一步,便心中一顫,顫的心肝一疼。
“君上立言,可曾有人皇之仁,人皇之忠,人皇之義,人皇之孝。”
國破家未亡,機緣還是禍根。
待人皇一踏尚京的石街之上,目色灼灼,看著人潮涌動,卻是呆如木雞。
人皇一望人潮衆人,皆是驚懼有加,或是面色潮青,卻無一絲聲響。
忽然,街角傳來三聲吆喝,一震偌大的尚京七十二外坊。
“貴客···上座···伺候著。”
這三聲吆喝,便是從一處尋常的包子鋪中傳出,這幾言幾語,如那沸水入熱油,尚京熱鬧了起來。
“慶陽居的包子。”
那包子鋪的老闆,一看人皇夏淵末,言語一動,便立在原處,目色一滯。
“當年,這包子鋪並不叫慶陽居。”人皇夏淵末呢喃一呼,繼續說道:“應當是叫三德樓,老闆姓石。”
三德樓。
當年,他們三人便是在此相識,卻是因一個“素包子”結緣。
“可還有筍絲醬香包。”人皇一呼。
人皇之位,他已然坐了太久了。
海味嚐盡,山珍食完。
那店老闆一愣,回道:“筍絲醬香包···那是石玉山的拿手絕活,慶陽居可沒有。”
“那石玉山呢。”
人皇夏淵末似是想起了那店家老闆,揚聲一呼,眉目一緊。
“當年,寒門被誅,那石玉山便將這店,以三兩銀子賣了。”店鋪老闆一呼,繼續說道:“如今,他在尚京的義莊旁,搭了一處木廬,爲那寒門喪命之人···守墓。”
或是這店鋪老闆,深知天武已亡,便是識得這人皇,卻是心中不懼。
“三兩銀子···義莊。”
人皇夏淵末眸色一沉,便心知那石玉山爲何以“三兩”,賣了這一處旺鋪。
他怕了,他逃了。
他怕有朝一日,人皇想起,這三德樓乃是寒門的第一處居住之地。
他也怕,人皇記得他的手藝,乃是嶽王所傳。
他逃了,卻不是怕死而逃。
若當真人皇想起,便是死在一處,亦甘心了。
···
···
三德茶鋪。
一碗糙茶,須一文錢。
“你日夜守著這死人,不怕麼。”
這過往行旅,問石玉山這句話,不下千萬遍。
而石玉山卻淡然一笑,將那人前茶碗斟滿,打趣道:“我不忌諱死人,我忌諱活人。”
怕活人的石玉山,在這一處埋人的義莊,便是幾十載。
“我們這喝茶的活人,你也怕···那還做什麼生意。”
“喝一文錢茶水的人,我不怕。我怕的是,喝萬兩茶水的人。”
“一碗茶,一萬兩銀子。”
“一口···一萬兩金子。”
待石玉山說完,喝茶納涼的旅人,皆是噓聲一片,便是誰也不信。
一口茶,萬兩金。
這小小茶鋪,便迎來送往,不下千萬之人。
若是無人飲茶,石玉山便入那義莊之中,打掃一番,興盡便酣睡。
人皇夏淵末行至那三德茶鋪,一眼便認出,躺在木桌酣睡之人,便是當年舊友。
“一碗茶···一碗萬兩金的茶。”
砰。
一個茶碗,落地而碎。
石玉山一望人皇夏淵末,便端著一壺茶,說道:“一碗一文,童叟無欺。”
人皇夏淵末端著那茶壺,便是倒也未倒,咬著這茶壺嘴,便灌了幾大口。
茶苦,浸心。
人皇夏淵末摸索半天,卻摸不出半分銀兩。細細想來,他已然許久不曾帶出銀錢了。
“當年,有一人留了三兩銀子,若是有個名爲夏老八的未帶茶錢,便抵扣了。”石玉山一呼,便講那三兩銀子,放在木桌之上。
“你可是那夏老八。”
人皇夏淵末盯著那三兩銀子,便想起當年蕭天嶽與易慕白初識的時候。
“大哥,可有什麼打算。”
蕭天嶽賊笑一呼:“我要是能賺的三兩銀子,我們三人便一人一兩,把觀前廟的點心,吃一個遍。”
三兩銀子,便是個夢。
夏淵末本是王侯出身,便心中一笑,當真是遇上坐井觀天的人了。
他當年看重的,便是蕭天嶽一旁的易慕白,便是委身相歡,身著布衣,卻也心喜。
後來,蕭天嶽當真賺得了三兩銀子,將一兩銀子塞在他的枕頭下面。
另外一兩,放在易慕白的衣袖之中。
餘下的一兩,便將那觀前廟的點心,買了一個遍。
人皇夏淵末耐著性子,便吞食了幾口,頓覺難以下嚥,可還是陪著他們兩人,將那點心吃個乾淨。
“二弟,三弟。”
忽爾一日,蕭天嶽著一身鐵甲木胄,推開三德樓的木門,一身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