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此刻正站著一名男子,一襲黑衣,看著樹下美人與槐花共舞,嘴角添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
“等你回來,春風又起,兩岸花開。等你回來,秋花爛漫,開滿山崖。等你回來,夏雨漂泊,幻化滄海。等你回來,冬雪紛飛,徜徉天籟……”
那男子搖搖頭,道:“等你回來?等誰回來?樓韻遙,我倒是很期待和你的第一次見面。”說罷,就化爲一道黑影,藏在了黑幕之中。
一舞作罷,韻遙身上沾染了不少槐花瓣。她停下來,目光迷離地看了看星空,喃喃自語:“回來,回來,何時才能回去,與良人共飛花攜滿袖,看春風又起,兩岸花開,秋花爛漫,開滿山崖,夏雨漂泊,幻化滄海,冬雪紛飛,徜徉天籟?罷了,時候不早了,還是回去吧。”
韻遙拿了盆,自己打了盆井水,坐在凳子上,雙足浸在水中,冰涼的井水把韻遙驚了個寒顫。韻遙靠在椅子背上,腦中浮現著她在書房中樓燁說的話,心中有無數個問號:爲什麼洛蕓靜要回到幷州老家,到死都不肯離開?她和樓燁又有什麼愛恨情仇?樓燁怎麼知道洛蕓靜不在棺裡的······想著想著,韻遙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就坐在椅子上睡了一晚。
“小姐,你醒醒,寅時了,快起來吧。”一大早,韻遙就在芙蕖的搖晃下迷迷糊糊地被晃醒。而且一醒就遭到了芙蕖和吳媽的嘮叨:“小姐,你怎麼一晚上都泡在涼水裡啊,這要凍出病來可怎的是好。小姐,你快點,馬上就該您守靈了,這是大夫人頭七最後一天,可不好出岔子啊。”
聽著她們倆嘮叨,韻遙終於清醒了些,利索的換好衣裳,隨手拿起梳妝檯上的一枝梔子花將頭髮一挽,一插,戴上了孝帽,就衝出了蘭輝園。
靈堂中,韻遙早就穿戴整齊地跪在蒲團上,爲樓夫人疊著一些花花草草。而芙蕖跪在一邊抽噎著,把韻遙疊的花和紙錢投在火盆裡。
“多疊些這個,母親生前喜歡花,也栽了不少花,到了地下也咱不能讓她老人家身邊少了花,孤獨寂寞。”韻遙念叨著,手裡也不停著,花兒倒是愈疊愈快,愈來愈傳神。
疊著疊著,那一摞厚紙竟不知不覺讓韻遙都疊完了。韻遙揉了揉跪麻的腿,正要起身再去拿摞紙,就見一隻修長的手拿著一摞紙,向上一看,溫潤儒雅的面孔,竟是樓五少爺,樓雲崢。
“多謝五哥。”韻遙笑了笑,到如春日的陽光一般溫和。雲崢看直了。這······竟是這麼像自己的母親,明媚若春光,又溫雅如春色。
雲崢也笑了笑,不可置否:“五妹是想謝爲兄的那一朵梔子花呢,還是想爲兄手中的這摞紙道謝?”
“若兩樣一併謝了,五哥,你可不能找五妹我討債啊。”韻遙又笑了笑,不知怎的,見了樓雲崢她就特別愛笑,或許是因爲他是這相府之中唯一一個能同她毫無心機地說上這些許的話的人吧。
“快要出靈了,別疊了,你從一大早疊到現在,人家來弔唁的你都沒搭理一下,倒是你五哥我,兩個時辰一直在替你招待前來弔唁的人。”樓雲崢十分“哀怨”地埋怨一聲,因的韻遙直笑。
“遙兒,哎呀,都什麼時候了,快起來吧。這都快出靈了。”方氏一腳門外,一腳門裡就開始絮叨,“老爺,大姐在這等寒酸棺槨裡倒是委屈她了,妾身爲大姐特地備了副楠木製的。您看看.”
“多謝二孃,只是···母親生性淡泊,怕是不喜這楠木館。勞二孃費心了。”韻遙直接推脫。
“韻遙說的不錯。別說蕓兒不喜,就單講換棺槨就是對死者的不敬了。”樓燁居然這回會順著韻遙的意思,此話一出,驚著了在場的所有人,誰不知這樓家六小姐在相爺眼中雖談不上厭煩,但是絕對的不受待見,可這回···
咱再看看方氏。這二夫人倒是不怕死,直接起了棺材,結果···“相爺,這怎麼可能···這···大姐呢?”
“母親?母親?”韻遙失聲地喊著‘母親’一詞,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放肆!誰給你的權利?”樓燁喝了一聲,倒是把衆人喊得不明所以:這樓丞相是因方氏的不知禮數而生氣,還是爲大夫人失蹤而惱怒?
“相爺,這,我”方氏這回算是百口莫辯了,可是,大家都沒想到,大夫人失蹤的事,竟成了方氏的轉折點,“老爺,大姐呢?”
“遙兒,這怎麼一回事兒?”樓燁哪裡不知道大夫人根本就不在棺材裡,如今怎麼也下不了臺面,也只好盼著韻遙能看清局面,配合他演上一場戲。
“回父親,母親生前性格淡然,成天在佛堂內禮佛。母親怕是,怕是已經得道昇仙了。”韻遙說著,碎著腳步悄悄地靠近洛蕓靜的棺材伸手探了探,摸索出一封信,遞給樓相,“父親,母親留了封信與您。”
樓燁接過信,信封上的一行行楷,寫的是瀟灑飄逸,一筆筆皆透出剛勁有力的味道,單從字就看出來,書寫之人的性子有多固執,可固執中又有一種不甘受常規禮儀拘束的意思。
信封包著一張小箋,上面寫著前朝名家成容若的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首《木蘭花令》在原本中還有一此題:“擬古決絕詞,柬友”呵呵,蕓兒,你是寫給我的,還是寫給他的?在你的心裡,我到底算是什麼,是朋友嗎?也好,總比陌路人好。
顯然,這不是洛蕓靜臨終所書。蕓靜沒有這麼固執,即便她這輩子不願被相府所困。是遙兒嗎,他摯愛的妻子留給他的唯一的小女兒嗎?
樓燁看著詞,良久,他纔回過神來:“方氏,你擅自打開大夫人的棺槨,回去面壁思過吧。遙兒,你守了這麼長時間的靈,回去歇歇吧。送靈就由你二哥他們去吧。至於你母親,就蓋一座衣冠冢吧。”
“時辰到,起靈~”
“恭送大夫人,大夫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