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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與皇帝共治

張靜一很清楚,孫承宗是很希望能夠與自己推心置腹地談一談的。

所以張靜一一面踱步,一面想了想,隨即就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誰還有選擇呢?你我都沒有選擇,陛下是如此,我是如此,還有那些士大夫們也是如此。”

“我當(dāng)然清楚,這樣做會造成什麼影響。可是……我更清楚,我若是不這樣做,又會是什麼後果!”

頓了頓,張靜一繼續(xù)情真意切地道:“我不這樣做,那麼……今日我所做的一切成果,最終都會被他們掩埋掉,就如同當(dāng)年下西洋一樣,朝廷花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才造出了一支天下規(guī)模最大的船隊。可又如何呢?鄭和一死,成祖皇帝一駕崩,最終……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先是減少船隊的撥款,接著是解散船員和船匠,此後又開始毀船,到了最後……直接海禁,片板不得下海。”

“今日我大明能滅建奴,是因爲(wèi)什麼呢?只是因爲(wèi)東林軍校嗎?還是因爲(wèi)……無數(shù)巧匠,製造出來的神兵利器?可是……又有什麼用,沒有一個真正與東林軍,與巧匠們捆綁在一起的人一直在朝中,而放任這些人在朝,那麼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那些東林生員們,他們將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榮辱都維繫在了我張靜一的身上,他們對朝廷有赫赫功勞,可是一旦陛下駕崩,一旦本都督?jīng)]了呢?一旦沒有了,朝中這些人,像錢謙益,像薛貞之輩,就會一點點的將所有的成果,統(tǒng)統(tǒng)湮滅。以至於到了最後,什麼都不會剩下。他們幹得出來這樣的事,爲(wèi)了不讓有功之臣,最後落到悽慘的結(jié)局,爲(wèi)了不讓那些生員,又重新成爲(wèi)丘八,我張靜一還有什麼選擇?”

孫承宗聽罷,默然無語,他其實很清楚,張靜一所說的是對的。

這些年來,朝中的黨爭已經(jīng)愈演愈烈,一旦這些人重新得勢,那麼當(dāng)今天下的所有國策,都會重新推倒。

最後孫承宗嘆了口氣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雖是這樣嘆息,他卻顯得無力,隨即孫承宗道:“只是……沒了他們,那麼天下……豈不是要大亂?難道我大明,單憑藉武人就可以治天下嗎?那麼地方上怎麼辦?自秦漢以來,天下歸於一統(tǒng),維繫一統(tǒng)的,恰恰是士啊。”

孫承宗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擔(dān)憂。

這一點……孫承宗說的倒是實情了。

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古代,絕大多數(shù)的百姓和農(nóng)戶,沒有任何的見識的,有些地方,可能隔了一個鄉(xiāng)一個縣,彼此的語言就不通了,而真正統(tǒng)一的,實際上卻是文字。

掌握文字的人是誰?

尋常的百姓,一輩子都走不出方圓五十里地,他們從生到死,都盯著那一畝三分地,可以說……在他們眼裡,那些士紳,纔是真正的皇帝,和大明的皇帝,距離他們太遠太遠,無論是大宋統(tǒng)治他們,還是大明,甚至是蒙元,其實對尋常的百姓而言,都沒有任何的分別。

而在這個世上,真正認(rèn)同一統(tǒng),而且時常進行流動,與朝廷比較親近的人,恰恰就是士人!

正是因爲(wèi)有士人的存在,所以天南地北的地方‘豪強’,纔可不斷的進行交流,他們有大一統(tǒng)的理論基礎(chǔ),有駕馭地方百姓的實力,有掌握文字的才學(xué),還有隨時參加科舉,被朝廷徵辟,維持朝廷統(tǒng)治的意願。

一旦失去了這些人,那麼大明……還能維持的下去嗎?誰還有維繫一統(tǒng)的意願?你的東林生員,可以控制到天下任何的角落嗎?

張靜一聽罷,便道:“孫公的擔(dān)憂,不是沒有道理,這也是當(dāng)初,陛下和我所顧慮的地方,可現(xiàn)在……我已沒有顧慮了。這些士紳,可以通過幾百個進士,幾千個舉人,十萬個秀才來與皇家共治天下,那我張靜一,也可以憑藉數(shù)萬的生員,還有數(shù)不清的文吏,與陛下共治!”

孫承宗搖搖頭,覺得張靜一的話,有些自滿。

“這太冒險了。”孫承宗苦口婆心地道:“一旦有什麼差池,那就是萬劫不復(fù)啊!”

張靜一眼中閃過堅定之色,道:“事到如今,即便萬劫不復(fù),也要奮力一搏。”

倘若不知歷史,不是兩世爲(wèi)人,張靜一是會妥協(xié)的,因爲(wèi)傳統(tǒng)和這些人的力量太強大了,強大到哪怕是你改朝換代,最終也要尊重他們的傳統(tǒng),維護他們的利益。

可恰恰是兩世爲(wèi)人,卻讓張靜一深刻的意識到,天下在變,大明之外的海洋深處,世界也在變化,若是繼續(xù)走這一套死循環(huán),那只是早一些死和遲一些死的分別而已。

所以………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改變統(tǒng)治階層,徹底將這些早已腐朽到了根的階層徹底絞殺。

孫承宗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之人。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氣概,或許這就是英雄氣。

可是……孫承宗卻爲(wèi)之惋惜,因爲(wèi)……他很明白的是,歷來的英雄,最終都有著悲慘的命運,試圖改變和做抗?fàn)幍娜耍罱K往往屍骨無存。

哪怕現(xiàn)在的張靜一,權(quán)傾一時!

孫承宗道:“你的話太自滿。”

張靜一很是坦然地道:“沒有自滿,只是因爲(wèi)……我還有一樣?xùn)|西。”

“是何物?”

張靜一自信滿滿地道:“一個改變天下的真正利器。”

孫承宗不禁失笑:“改變天下?”

他看著張靜一,眼眸中顯然是不信任。

張靜一道:“就請孫公,拭目以待吧,到時……你我再見的時候,或許我會揭曉答案。”

孫承宗再沒有多說什麼了,其實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已清楚了張靜一的決心,此時說再說,也變得無用,於是只好道:“殿下……珍重。”

張靜一同樣作揖回禮:“孫公……以後還是按時作息爲(wèi)好,不要總是藏著心事。”

孫承宗苦笑:“老夫會的。”

二人告別。

北鎮(zhèn)撫司,卻已忙碌開了。

現(xiàn)在要忙的事太多,朝廷已經(jīng)下旨,那麼流放這些叛逆以及贓官污吏,已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

可是這麼多人的大遷徙,還要確保所有人能送到遼東,卻絕不是一個小事,稍有差池,都可能出亂子。

因此,南北鎮(zhèn)撫司幾乎所有人,都忙碌的腳不沾地。

張靜一顯然在這個過程之中,已經(jīng)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因爲(wèi)江南一役,算是真正的讓士紳們徹底死心了。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士人算是對朝廷,徹底的心灰意冷了。

歷朝歷代,爲(wèi)了籠絡(luò)這些人,無論是九品中正制還是科舉制,其實都帶有強烈的政治目的,也就是收攬這些人入朝做官,以期藉助他們,爲(wèi)皇朝維持統(tǒng)治。

誠如孫承宗所言,真正維繫天下一統(tǒng)的,恰恰是這一個個州縣裡的土皇帝,除了士人之外,幾乎絕大多數(shù)的人,其實都是被割裂開的。

因此……許多可怕的奏報,已傳了出來。

其中一份奏報,來自於貴陽,貴陽那裡,有人作亂,只是作亂的人……卻不只是傳統(tǒng)意義的流寇,竟是當(dāng)?shù)氐氖咳耍癖垡缓簦尤徽心剂藬?shù)千人,襲擊了縣城,當(dāng)?shù)乜h令,竟是從賊,緊接著……這一夥賊寇,竟有星火燎原之勢。

而另一方面,似乎流寇那邊,也有人看出了機會。

闖將李自成,兵鋒直指漢口、武昌,此時流除了闖王高迎祥,還有張獻忠之外,便是闖將李自成這一支規(guī)模最大,他似乎抓住了時機,先渡黃河,捨棄了關(guān)中,一路南下,其目的……似有渡江之意。

當(dāng)然……朝廷沒有辦法征討闖將李自成。

而是因爲(wèi),李自成與高迎祥、張獻忠等人約定,他分兵往武漢三鎮(zhèn),而闖王高迎祥則率衆(zhòng)攻南直隸,目標(biāo)直指鳳陽。

鳳陽乃是龍興之地,是皇帝的老家,在得到這個情況之後,幾乎所有的明軍,都瘋狂的撲向南直隸,倒是讓那李自成,一路進擊,竟是毫無阻攔,眼看著武漢三鎮(zhèn)即將易手。

當(dāng)然……這幾年來,流寇遍地,這本來數(shù)十股的流寇,有的被其他流寇吞併,有的則被朝廷剿滅,如今這幾大股流寇恰恰成爲(wèi)官軍們養(yǎng)出來的蠱蟲,最是難纏。

他們四處流竄,朝廷想要剿滅,官兵一到,他們卻早已席捲他處去了。

此時……一封奏報,則徹底的讓朝廷意識到了……闖將李自成的可怕之處。

張靜一看過了最新送來的奏報,立即前去見駕。

天啓皇帝沒想到錦衣衛(wèi)的奏報會率先送來,他忙是接過了奏報,一看之下,頓時皺眉:“張卿對此有什麼看法?”

張靜一道:“這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流寇了,已真正成爲(wèi)了我大明的腹心之患。”

張靜一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陛下,這奏疏之中……若是所奏屬實的話,那麼李自成此人,已具備了真正可以與我大明爭一時長短的頭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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