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靜一道：“臣以爲(wèi)，此人絕不會善罷甘休，他想要脫罪，唯一的手段，就是用更大的問題去掩飾他自己的問題……於是臣思來想去，還有什麼問題比抓他更大，能讓廠衛(wèi)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別處去呢？”
天啓皇帝聽罷，頷首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其實方纔魏伴伴也是這樣稟告的。”
張靜一便看了一眼魏忠賢，魏忠賢則朝他笑了笑，頗爲(wèi)自得。
張靜一心裡想，這魏忠賢雖然涉及到了知識水平的緣故，有些事可能不是很懂，可若是在揣摩人心這方面，戰(zhàn)鬥力簡直就是爆表的級別。
天啓皇帝又道：“所以魏伴伴加強了紫禁城和西苑的禁衛(wèi)，除此之外，京城裡頭，所有的火器庫以及作坊，統(tǒng)統(tǒng)加派了人手，這一點，你放心便是，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
天啓皇帝說到了這裡，忍不住道：“朕怎麼覺得今日有些奇怪，舌尖麻麻的……”
他說著，忍不住失笑道：“看來身體有些不適。”
魏忠賢便在一旁笑了笑道：“陛下昨夜沒有睡好呢，還不是爲(wèi)了私通建奴的事生氣嗎？”
張靜一卻突然謹(jǐn)慎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道：“舌尖麻麻的？陛下，是不是還覺得腸胃也不舒服？”
天啓皇帝默默地感受了一下，隨即就道：“還真是有一些，看來……”
張靜一臉色一變，隨即飛快的上前，竟是顧不得君臣之禮，忙是到了天啓皇帝的御案上。
這御案上，還擺放著沒有吃完的糕點以及茶水，張靜一隨手捏了一個糕點，嗅了嗅，隨即道：“這膳食是誰負(fù)責(zé)？”
天啓皇帝一愣，似乎覺得張靜一的反應(yīng)過度了。
魏忠賢也上前來解圍：“張老弟，你放心，這早膳，有人試過的……所有的糕點，都會取一塊出來……尚膳監(jiān)那兒……向來謹(jǐn)慎……”
張靜一表情嚴(yán)肅地道：“每一塊糕點，都嘗過嗎？”
魏忠賢一愣：“這……怎麼可能，若是每一塊都咬一口，這陛下吃什麼？”
卻在此時，天啓皇帝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皺著眉頭道：“朕……朕腸胃不適……”
張靜一頓時大驚。
果然……
張靜一立即道：“快，立即控制尚膳監(jiān)的人……還愣著做什麼，中毒了……”
這一下子，勤政殿裡已亂成了一團(tuán)。
天啓皇帝越發(fā)覺得不適起來，甚至額上已冷汗淋漓。
田爾耕則大喊大叫：“御醫(yī)，御醫(yī)……”
外頭，有御醫(yī)匆匆進(jìn)來，這是當(dāng)值的御醫(yī)，一聽到這邊出了事，在外頭候著的他氣喘吁吁到了天啓皇帝面前。
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口裡道：“陛下……陛下……這是怎麼啦？”
說著，下意識地取了銀針，插入了糕點裡，隨即，銀針拔出，他道：“沒……沒毒啊……”
張靜一忍不住罵：“你這個，只能測試砒霜，這砒霜的氣味這麼大，誰敢如此膽大，拿砒霜給陛下吃。”
御醫(yī)如夢初醒。
其實這時只要是慌了，於是連忙道：“陛下，陛下……您還有什麼癥狀？”
天啓皇帝額上豆大的汗已流出來，咬著牙，有氣無力地道：“手麻麻的，舌尖也麻麻的，腸胃也不適。”
御醫(yī)越發(fā)的慌了，看來，果然是中毒的癥狀，只是……他嗅了嗅御案上的糕點，可顯然，也沒嗅出什麼來。
張靜一卻不由道：“會不會是河豚中毒？”
河豚中毒，最典型的癥狀就是舌尖和手腳麻痹，這是比較典型的神經(jīng)毒素。
一聽到河豚二字，這御醫(yī)的臉猛地蒼白了，幾乎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口裡結(jié)巴地道：“河……河豚？”
魏忠賢急眼了，在旁大罵道：“快，解毒，趕緊解毒啊……”
御醫(yī)結(jié)結(jié)巴巴地接著道：“我……我從家父的醫(yī)書之中……曾經(jīng)……曾經(jīng)看過，河豚之毒甚劇，不下於砒霜，如此的劇毒……無藥醫(yī)……”
這御醫(yī)說的是實話。
魏忠賢聽罷，臉色已是慘然，可以說已嚇得魂不附體。
他萬萬沒想到，百密一疏，居然有人敢在宮裡給陛下下毒。
而一般的下毒，其實是很好防範(fàn)的，畢竟砒霜或者是鴆酒之類，尚膳監(jiān)都有專門對應(yīng)的檢測措施。
唯獨……這什麼河豚……卻是魏忠賢始料不及。
天啓皇帝聽罷，似乎也絕望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神智已有些不甚清醒起來，萬萬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的死法。
於是……他猛地一下子扯住了身邊的張靜一，而後含糊不清地道：“長生……要護(hù)著長生……對外……不許說朕中毒了，只說……朕……朕身體不適，要禁絕宮內(nèi)和宮外的消息，所有的禁衛(wèi)，要替換一遍，勇士營……和軍校可以信任……死守宮中……朕若駕崩，暫時秘不發(fā)喪，先……給長生預(yù)作一些準(zhǔn)備……你和魏伴伴……要……要……”
一聽到無藥醫(yī)三個字，天啓皇帝不知是不是身體的問題，身子好像一下子就垮了。
這倒是好像只是因爲(wèi)身體有所不適的人，跑去醫(yī)院檢查到了癌癥晚期，轉(zhuǎn)眼之間就身體就垮了一般。
只是此時，天啓皇帝心知不妙，當(dāng)然清楚，眼下一定要交代清楚繼位的問題。
他似乎意識還算清醒，知道決不能對外說是下毒而死，因爲(wèi)這個節(jié)骨眼，一旦傳的天下議論紛紛，那麼許多人就有機可乘了。
張靜一整張臉都繃緊了，卻是一把將天啓皇帝的手打開，而後踹開癱在一旁的御醫(yī)，隨即道：“快，取水，取皁角水，還有，將我那輸液的東西拿來……快。”
魏忠賢在旁驚愕地道：“張老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張靜一當(dāng)機立斷。
天啓皇帝吃這糕點不久，想來毒素還未完全被身體所消化。
甚至，這河豚的毒素可能並不多。
張靜一賭的是，天啓皇帝之所以一下子癥狀如此之重，其實是被嚇的。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想辦法解毒。
而解毒的方法只有一種……
一會兒工夫，便有宦官端來了一盆皁角水。
張靜一立馬就道：“灌進(jìn)去，給陛下喝下去。”
“喝這個？”這宦官嚇了一跳。
張靜一見他是指望不上了。
便一把搶過了臉盆來，毫不猶豫地直接一把掐著天啓皇帝的下巴，十分粗暴地將這皁角水往他的口裡灌。
咕咚……咕咚……
天啓皇帝受不了了。
這水嚥下了肚子，第一個反應(yīng)，便是本就不適的腸胃，更是噁心得讓天啓皇帝痛不欲生。
天啓皇帝想合上嘴，卻被張靜一死死地掐著下巴，於是身體掙扎，張靜一卻是跪頂著他的軀體，讓他無法動彈。
這一幕，讓魏忠賢驚呆了。
連續(xù)喝了十幾口。
天啓皇帝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他拼命掙扎著，感覺自己好像已置身在地獄一般。
緊接著，好不容易掙開張靜一，一翻身，於是便開始拼了命的嘔吐。
無數(shù)的皁角水和膳食統(tǒng)統(tǒng)嘔吐了出來。
還沒等他喘口氣。
張靜一又一把將他翻回去。
繼續(xù)拿著剩下的皁角水，往他口裡猛灌。
天啓皇帝掙扎得越發(fā)厲害，不可思議地看著張靜一。
張靜一一時顧不得許多，又罵道：“你們在做什麼，快，抓住陛下的胳膊。”
魏忠賢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他臉色慘白，這輩子，他都不曾這樣膽大妄爲(wèi)過，還抓著陛下的胳膊……這不是找死嗎？
一旁癱坐在地上的御醫(yī)，眼見如此，好似是見了鬼似的，期期艾艾的嚅囁道：“這毒……毒……無藥醫(yī)的……”
又過了片刻，總算有宦官取了張靜一在宮中的輸液器材來。
這些本來是留在宮中備用，給客氏用的。
張靜一面色冷靜地吩咐道：“給陛下扎針，魏哥，這東西你應(yīng)該看過許多次吧，你來……扎針……陛下能不能活，就看此時了。”
魏忠賢終於清醒了過來，照理來說，陛下吃了這毒，必死無疑，可一旦陛下死了，他還能不能活呢？
雖然他不知道張靜一的辦法管不管用，可現(xiàn)在已無計可施……
倒不如索性，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於是……他便也捲起了袖子，咬著牙道：“咱來……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讓開。”
張靜一還在拼命地給天啓皇帝灌著皁角水。
天啓皇帝已是腦子一片空白了。
於是，他一次次地感受著無數(shù)的皁角水進(jìn)入了自己的腸胃，而後又不斷的嘔吐，以至於連苦膽都要吐出來。
這時張靜一道：“去取鹽水來。”
宦官們手足無措，此時除了聽張靜一的吩咐之外，自然不敢有其他的指望。
等鹽水送來，張靜一又繼續(xù)猛灌。
只是相對於方纔的皁角水，顯然灌這鹽水……天啓皇帝感覺好了不少。
大口大口地吃下之後，天啓皇帝顯得格外的虛弱，好不容易趁著空擋的時候，天啓皇帝無奈地對張靜一道：“張卿……你……你這是要朕，要朕死也不能……不能好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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