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顧非煙乾淨的杏眸，戰墨辰移開視線。
她問溫宜修是不是心理醫生，問他是不是覺得她有病……
是感覺到什麼了嗎？
是對他的自作主張心存不滿了嗎？
戰墨辰握著方向盤的手猛的手緊，比之前還要緊的攥著，彷彿這樣能給自己一些力氣。
他嗓子有點乾澀，反問她，“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顧非煙抿脣笑了笑，“嗯……就是突然好奇。總覺得他對我的情緒關注得太多，而且，對你太過恭謹，對我太小心翼翼，不像是朋友的樣子。”
倒是像是下屬。
她心情的確不好，身體也不如從前那麼健康，可腦子又沒有壞。
不過，好意還是歹意，她還是分得清楚的，不會因此而心情激動，覺得自己被侮辱……她真的只是單純好奇，想知道自己的猜測有沒有對。
“……”戰墨辰又看向她，生怕刺激她一般的謹慎問道，“如果他真的是心理醫生，你反感嗎？”
“還真是？”顧非煙竟然有些開心。
覺得自己猜對了的開心。
就像是猜燈謎的時候，解開了一個謎題。
“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他來開導開導你。我不善言辭，如果有個能讓你敞開心扉聊天的人，說出心裡的鬱悶，也許你心情會好一點……如果你覺得不開心，下次我不會再這樣……”
向來沉默寡言的男人，絞盡腦汁的解釋著，幾乎說了一個星期能說的說話數量。
顧非煙莞爾一笑，握住他的手，“既然你是好心，那我就看看吧。”
“真的？”
“你覺得我是諱疾忌醫的人？”顧非煙笑了笑，目光轉向窗外，聲音平靜而悠遠，“再說，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是病了。”
病的好像是她的靈魂。
不知冷，不知熱，一直如死水一般的平靜，像是被封印在永夜之中。
……
回到江山帝景，顧非煙正要上樓，卻有客人來了。
是俞琰烽。
周嫂走過來稟告，“太太，俞少是特意過來找您的，您看看要不要見？如果不想見的話，我就跟他說您不在，您回房間休息休息也好。”
車子才進別墅，俞琰烽就來了，肯定是堵著時間來的，說顧非煙不在家裡的話，騙鬼都騙不過。
戰墨辰開口，“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
“……嗯。”顧非煙想了想，還是說道，“見吧。”
有什麼好迴避的。
沒有。
“行，我去書房。”戰墨辰在她臉上輕撫了一下，有些擔心，可也知道，現在顧非煙最需要的是自由和空間。
溫宜修說了，現在最主要的是讓她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對外界的反應越多越大，都是好事情。
他不能阻止。
甚至，如果俞琰烽不來這一趟，說不定他也要讓他來這一趟。
……
在客廳裡跟俞琰烽見面，這次兩人竟然有些尷尬。
顧非煙是懶懶的不想說話，俞琰烽時不時看她幾眼，張嘴又閉上，是不知道要怎麼說話，怎麼開頭。
沉默半晌，還是顧非煙嘆了一口氣，先開口，“你想跟我說什麼，俞少？”
“你恨我嗎？”俞琰烽很想問個答案，可一說出來，他就後悔了。
不得不承認，他有點不敢接受她的回答。
“不恨。”顧非煙卻沒有一點猶豫的開口，“當時我救你，是不想你死在俞清嵐的手中，我希望你活著，現在你活得好好的，我只有爲你開心的。”
“可你的孩子……”
“這誰都不想的吧。”顧非煙垂眸，下意識將手放在小腹處，“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會影響到他，如果要恨……我應該要更恨自己。”
“對不起，我，我也欠你一句謝謝。”
“不用謝。”顧非煙蒼白臉上揚開一抹淡笑，“說實話，其實我很後悔。如果我知道那一槍有可能傷到孩子，我……可能就沒有那麼堅定的想救你了。”
取捨，總是很難的。
只是那一瞬間的著急和仗義讓她擋在了俞琰烽面前，不想讓他經歷父子相殘的悲劇，可如果代價這麼大，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明知道代價的情況之下還會不會這麼選擇。
畢竟她是人啊，不是神。
沒有那麼大公無私，沒有那麼捨己爲人。
孩子和俞琰烽孰輕孰重，她分得清，可就因爲分得清，所以她覺得自己不是很能承受得起這一聲謝謝。
“以後不要跟我說謝謝了。”顧非煙開口，“我不想聽到你的感謝，因爲這一句感謝是建立在一條生命的死亡之上。”
聽了就很戳心。
“……嗯。”俞琰烽沉默，又道，“對不起。”
“不用急著跟我說對不起，其實，可能很快我就要對不起你了，你說不定也會恨我……”顧非煙輕笑，看向俞琰烽。
俞琰烽一怔。
“之前說的話，可以要不作數了。”顧非煙很坦然，“俞少，我要俞清嵐爲我的孩子償命，那是他應得的下場！”
之前，她一直勸戰墨辰，想讓戰墨辰跟俞琰烽合作，而俞琰烽想用自己的功勞給俞清嵐爭取從死刑改道無期徒刑，她也是支持的。
可現在，她想要俞清嵐死！
至於俞琰烽會不會恨她……想恨就恨吧，她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了。
“對不起，對不起……”
俞琰烽喃喃的。
愣愣的看了顧非煙幾秒，他的目光從她蒼白消瘦的臉頰看到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再看到她那細瘦的、彷彿他食指和拇指圈起來就能包圍的手腕，俞琰烽知道她真的受了很多苦。
身體上的，心上的。
垂著頭，他雙手插入發中，隱隱傳來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濃重的鼻音，“我不恨你，真的不會……”
他最想的，是不要自己的命，換了那個無辜的孩子。
他擡起頭，“我找人看了一個風水寶地，買了一塊墓地給他，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