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員身上穿著再樸素不過的衣服，一頭專門染過燙過的頭髮原本還算時髦，可在年輕女人面前一比，那就是草原上枯黃了的乾草，丟臉得很。
她原本就是有些勢力的性格，從沒在鎮子上見過年輕女人這樣精緻的人，感覺跟這樣的人說話，彷彿聲音都要矮上一截。
年輕女人原本正在看車窗外的風景，聞言轉過臉來，聲音淡淡的，“三合鎮。”
“去三合鎮的車票是三十五，要是您沒有零錢的話，只給三十也行。”售票員帶著幾分討好，想探聽一些消息，“美女，你是大城市來的吧？要去三合鎮做什麼，是探親還是搞開發啊？”
“不用。”年輕女人卻沒有要多說的意思，從錢包裡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接過售票員找的車費之後又淡淡看向車外，好像外面的風景很吸引人。
“也不知道什麼好看的。”售票員嘀咕一聲，走了。
不過，今天這一出在她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一年之後，有人跟她說起今天的事情，她也能清楚記得年輕女人穿的衣服和模樣。
這個地方很破舊，很落後。
在髒亂狹窄的街道上，年輕女人乘坐著的這輛不知道開了幾年的小巴車晃晃悠悠開著，噴出來的車尾氣都是黑色的，給原本就不甚明朗的環境再添了一層污濁。
可是，也許更污濁的是人心。
收回目光，女人閉眼靠在椅背上，想讓自己緩一緩暈車的不適，也要靜心想一想之後要怎麼做。
如果顧非煙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這個年輕的女人就是楚甜甜。
……
小鎮上沒有公交車，有的只是環城車。
一圈圈的繞，乘客想要在哪裡下在哪裡上都行。
楚甜甜在三合鎮最不錯的一家旅館門口下車，看了看招牌知道自己沒有找錯，朝著前臺走去。
“我之前電話預定了兩間房，麻煩給我登記一下。”
“不用登記了，你交了押金直接上去就行。”前臺小妹無所謂的開口，“我們這裡可不是大城市，不查身份證那些，只要你給得起錢，弄壞房間裡的東西之後照價賠償，你在這裡殺人放火都沒人管你。”
“……”楚甜甜點頭，“謝謝。”
她沒有什麼行李，拿了東西之後便上了樓。
等房門一關，她習慣性的把房間裡所有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發現房間裡沒有針孔攝像頭，這才放心下來。
她打算洗個澡，不過在拿了衣服之後，她先把房間的窗簾拉開了一條縫透氣，這才走進浴室之中。
洗完澡，楚甜甜決定出門。
這是她最近半年養成的一個習慣，無論到哪裡做什麼，她都會穿著最打眼的衣服，帶著最格格不入的妝容去外面閒逛，努力讓自己顯得跟周圍不同。
她心裡有最隱秘的期待，但哪怕她的小心思沒有什麼作用，對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種心理安慰。
今天也是一樣。
穿著精緻的露背紅裙走在盛夏的小街上，楚甜甜在一片髒亂中就像是一朵豔麗至極的花，剛一出門就收穫了無數的目光，一言一行都被路人關注著。
原本只是想逛一圈就回去休息，可當她走到一個街角轉彎，楚甜甜突然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被一羣孩子給趕鴨子一般趕到一條昏暗的巷子裡。
那羣孩子似乎想要欺負他，大聲叫嚷著，興奮的笑著。
而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則瑟瑟發抖的縮著身體，像是一隻小灰兔一般不敢反抗。
皺了皺眉，楚甜甜頓住腳步。
看到情況越演越烈，拳頭落在小孩身上打得他站都站不住，她終於控制不住走了過去。
“你們在幹什麼，欺負人嗎？”她皺眉開口。
因爲楚甜甜的出現，欺凌弱小的行爲暫時告一段落，但很快，其中一個領頭人般的男孩便不忿的叫喊出聲，“我們就欺負他了，怎麼著？你有意見嗎？”
“我沒有意見，但如果你們不欺負他，這一百塊就是你們的了。”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就不叫問題。
楚甜甜從包包裡抽出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遞到男孩的手中，“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吧？”
“……可以。”
男孩猶豫的看了一眼楚甜甜手中的錢包，發現她錢包裡還有更多的百元大鈔之後，目光變得極爲貪婪，可他吞了吞口水，卻壓制住了動手搶錢的衝動。
盯了楚甜甜一眼，男孩帶著一羣人散了。
牆角下，只剩下被欺負的那個小孩。
楚甜甜走過去，蹲下，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爸爸媽媽呢？你說個地方，我送你回去……”
只有五六歲的小孩沉默著，像是一隻防備極了的小獸，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警惕心。
楚甜甜又問了好幾句，最後準備要走了，他才低聲開口，“……我叫大狗子。”
“大狗子？”楚甜甜有些驚訝。
這隻能算是小名吧？
再說，就算是小名……以這小蘿蔔頭的個頭，也不應該叫大狗子，應該要叫小狗。想到這裡，楚甜甜爲自己的發散性思維折服了。
這時候她還能想到這些，也算是苦中作樂。
“你爸爸媽媽呢？”她又問。
“死了。”
“……”沉默一會兒，楚甜甜問，“那你還有親人嗎？”
“沒有了。”
“你也沒有家？”
“……沒有。”
“那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還會被人繼續欺負嗎？”
小孩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最後，點了點頭。
“你……願意跟我走嗎？”
點頭。
“但是，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情，你就得自己逃命了，知道吧？”
小孩也不知道聽懂還是沒有聽懂，又點頭。
……
最後，楚甜甜領著一個又髒又臭的小孩回了賓館。
她原本穿得精緻又招搖的出去逛街就是爲了吸引人的目光，這一下，她跟大狗子的搭配更是吸引了百分之三百的回頭率。
她還挺得意的。
牽著大狗子的手打開房門，她一眼便發現房間的窗戶被拉上了。
有人？
與此同時，男人驚訝的聲音響起，“楚甜甜，你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小鬼？”
楚甜甜暗暗深吸一口氣，展開笑顏，“怎麼了，不就是髒了點兒？洗洗乾淨就好了，又不耽誤什麼事。我好不容易哄來的，你不會讓我丟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