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聰明。”殷冷頭一次嘗試過這樣受制於人的滋味,如今只冷冷地瞇著獵豹一般敏銳的眼睛,“明明是最惜命的,所以纔會故意選擇了自己全身上下最沒有傷害力的部位自殘,卻又成功營造出了嚇人的氛圍。還真是……好、樣、的。”
最後三個字,明顯染上了難以言喻的鐵血氣息,明顯表露出了殷冷此時此刻心情的不愉快。
看到眼前剛纔還囂張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一點一滴沉下來的面目,景黎脣邊的弧度反而彎得更翹了一些,難得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謝謝誇獎,不勝榮幸。”
她明白,自己到底是贏了,雖然手段並不光彩,然而好歹是爭奪回了自己的人身自由。
殷冷卻依舊沉肅著眉目,看著她身上的血如何也止不住,不禁閉了閉眼,頭一次感覺到了這樣深切的無奈,只得加重了口氣繼續(xù)追問道,“你當真寧願自殘也不願意回去?”
“是的。”隨著時間推移,身上的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她疼得小臉幾乎扭曲皺成了一團,一邊卻還記得以染著血的雙手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小腹,確定懷中的孩子尚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之後才稍稍安下心來,轉(zhuǎn)而將視線所向放到了近在咫尺的殷冷臉上。
殷冷自然注意到了她直勾勾的眼神,稍一皺眉,也撇過眼來與她對視。但見那幾乎已經(jīng)變形了的五官中,唯獨那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亮如星子,流轉(zhuǎn)著孤鶩的光芒,“我從來……從來就不願意扮演金絲雀的角色,如果讓我住在那裡……呵,那還不如現(xiàn)在就隨著我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死掉……如果殷總您真的在意我……或者說,曾經(jīng)有那麼一點一滴喜歡過我,就請把我送到醫(yī)院裡吧……”
她的語氣愈發(fā)虛弱,到最後幾乎已經(jīng)聽不分明,然而一字一句卻是極爲堅定的。
面對面僵持了十幾秒鐘以後,殷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終於妥協(xié),卻仍是有些不甘地追問了一句,“你就這樣討厭跟我在一起?”
景黎卻再沒有力氣回話的,只衝著他咧開嘴笑了一笑,便只覺得腦子一片昏沉,彷彿被無形的人重拳一擊般,不知不覺便已經(jīng)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縈繞在鼻尖的已經(jīng)是嗆人的消毒水味,手腕上好像插著針頭,正在往身體裡一點一滴地輸送著葡萄糖。
眼皮彷彿有千斤重,無論她如何努力也依舊睜不開,卻已經(jīng)從身邊縈繞著的味道猜測到了如今自己身處的位置,知道殷冷果然信守諾言,將她帶到了醫(yī)院裡,一時間不覺放鬆了下來。
還好,她這一局到底是賭對了。
在牀上緩了好一陣,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正在隨著腦子的慢慢清醒而緩緩恢復(fù),她這纔在心裡下了一個口令,默數(shù)著“三、二、一”一鼓作氣地睜開了眼睛。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潔白。諾大的病房裡僅僅只有她
一個人躺著,肩上的傷口或許是打了麻藥,雖然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爲自己爭取到自由的喜悅來說,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
想到這裡,景黎深吸了一口空氣中她原本最爲討厭的消毒水味,本應(yīng)該覺得心情大好的,然而笑著笑著,卻又垂下了眉目。
她如今又有什麼可開心的呢?不過是相對於更慘
景黎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個,轉(zhuǎn)而撇過頭望向窗外已經(jīng)明亮了的天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病牀上躺了幾天,只覺得稍稍一動,通身的筋骨就彷彿此前被打碎後重組了一般痠疼難耐,引得她呲牙咧嘴了幾番,才終於憑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了身子來,一時間竟不知道她如今要幹什麼。
回法國?可是她現(xiàn)在身上根本沒有任何錢。回公司?可是她還不知道外頭到底還守著誰,如何敢這樣貿(mào)然行動。
當務(wù)之急,還是先通知Ellen再說,以免他突然找不到自己太過擔心。心中依舊掛念著法國那邊的事情進度,景黎撫了撫有些痠疼的額角,一邊胡亂地在身上摸了一摸,看到身上那潔白的病號服,腦子又是一懵——自己原先的衣服都不見了,更別提其中的手機了。
她正呆坐在牀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麼辦的時候,門外驟然響起了“咚咚”的叩門聲。
景黎心中的那根神經(jīng)一下子繃緊了,下意識已經(jīng)重新躺倒在了病牀上,緊緊地閉住了雙目假裝自己還沒醒過來,不知道此時站在門外的到底是何方人物,既怕是那個男人,然而心中卻又有隱隱的期待,希望就是那個男人。
還沒有等她心中糾結(jié)完畢,外頭已經(jīng)又輕輕地叩了幾聲,緊接著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景小姐?您還在休息麼,那我推門進來可以嗎?”
她纖細的手指不注意地揪緊了身下的牀單,掩飾下心底那沒由來的悵然所失,依舊一聲不吭地閉著眼睛,謹慎地沒有馬上做出迴應(yīng)。
門外又等待了一會兒,似乎在聽裡頭的動靜,而後門把手才轉(zhuǎn)動起來,進來的是一個身著護士服的護士,見著景黎還裹著被子躺在病牀上,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兀自輕聲自言自語道,“奇怪,按道理說現(xiàn)在這個點應(yīng)該起來了啊……難不成是大夫判斷失誤……?”
疑惑地搖了搖頭,護士倒也沒作他想,只是走了過去,想要給她換一瓶葡萄糖,然而剛走過牀畔,突然感覺有些微妙的不對勁,不禁瞥眼看去,只見牀上病人那凌亂的髮絲下,有一雙黑沉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她,不禁驚嚇了一跳,輕呼了一聲,一邊連連退後了幾步,扶住了牀沿。
待得反應(yīng)過來不過是景黎之後,護士這才撫著胸口,反應(yīng)了過來,有些驚魂未定地招呼道,“景……景小姐……您醒了啊?”
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護士而已。景黎心中的緊張情緒稍稍被安撫了一些,然而望向她
的眼神依舊是警惕的,只用手肘費力地抵著牀板重新坐起身來,直直地望著眼前的護士,眼神犀利,“麻煩問一下,是誰送我過來的?我在這裡待了幾天了?還有誰來看過我?”
似乎是被這一下拋過來的三個問題弄得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護士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後才站直了身體,一五一十地答道,“是殷先生送您過來的,您在我們醫(yī)院已經(jīng)躺了三天了,肩膀上的傷口已經(jīng)全部處理好了,應(yīng)該沒有很大的問題,肚子裡的孩子也很健康。除一開始殷冷先生送您過來以後,便沒有人再到病房來。”
一直聽到最後一句,景黎的神色這纔有些鬆泛。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護士到底是誰的人,口中說的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然而殷冷沒有趁著她昏迷之間強制帶她走,便已經(jīng)是一種莫大的勝利了。
她心中思量著,突然想起了那失蹤的衣服,繼而又擡起眼來,稍稍朝著她的方向傾過了身子,“那我此前的衣服呢?還有我的包?”
這回護士總算沒有那樣緊張了,面對她不斷的提問也依舊從善如流,“您送過來的時候衣服上已經(jīng)滿是血跡了,殷先生已經(jīng)託我們送到乾洗店去清洗了,預(yù)計今天下午便可以給景小姐您送過來了。至於您的其他私人物品……”
她頓了頓,繼而神色頗有些爲難,“我也沒有看到,不知道是否是被殷冷先生取走了。”
看來想要回自己的東西是萬萬沒有可能了。景黎有些頹然地重新坐回了病牀上,雖然在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眼下已經(jīng)算是很不錯的結(jié)果了,然而還是不免有些喪氣。
護士看著剛纔稍顯情緒激動的景黎如今終於看起來冷靜了下來,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將她手背上粘著的針尖拔下,繼而重新?lián)Q了一包葡萄糖上去,見著她面色空洞,出於好心不免出言安慰道,“景小姐您就先在這裡好好休息吧,這樣對肚子裡的孩子也好,也不知道您明明懷著孕,怎麼會受了這樣大的傷。”
一邊在口中兀自唸叨著,她一邊上前就要扶著景黎重新躺下,卻反而被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手臂,制止住了她的行動,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面前的景黎,“景小姐?”
景黎依舊死死地抓著護士的手臂,生怕她不願意一般,一邊沉著語調(diào)問道,“這裡有電話嗎?我想用一下。”
她本以爲這樣的要求會讓護士爲難一會兒,本已經(jīng)在心中做好了抗爭的準備,未曾想到的事情是,護士聽到她這個要求以後,五官反而舒展開了許多,似乎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她的請求一般,一邊指了指旁邊的一部乳白色的電話,面上的微笑很是親切,“景小姐,您可以用那一部的。”
這樣容易妥協(xié)?景黎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心中不免感覺有些詫異,然而到底還是一點點地鬆開了抓著護士的手,轉(zhuǎn)而有點抱歉地對著她點了點頭,“好的,謝謝……剛纔抱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