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診所裡走出來,心裡有些失落。
凌冽的寒風吹起我的衣襬,天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jīng)暗了下去。
我徘徊在大街上,沒有什麼特別要做的事情,只是閒逛著。
天際城開始向我展示起,自己從不輕易示人的那一面出來,那是隻有生活在天際城的人才會有著的感覺。
站在高臺上,被風吹了一天,也嘚瑟了一天矮人銀行家從木箱子上跳下來,呼喝著僕人麻利的收拾著。
店鋪都在紛紛關(guān)門,不知不覺,街上巡邏的人也變多起來。
那些巡邏的士兵三五成隊,在街上徘徊著。
我能夠感受到他們懷疑的目光,已經(jīng)入夜了,就算是貴族這時候也應該去參加晚宴,或者沙龍去。
而我此刻卻在大街上亂晃,這的確很不正常。
不過我並沒有理會這些人,依舊漫無邊際的遊蕩著。
寒冷的風吹在我的臉頰上變得生疼起來。
在避風的角落裡,有什麼在蠕動著,流浪閒漢蜷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
這個傢伙看上去被其他人排擠到了外面,就在他靠著的屋子裡,裡面?zhèn)鞒隽烁呗曅湹穆曇簟?
熱氣混合著酒氣從裡面散發(fā)出來,還有一股常年不洗澡後,男人身上的惡臭味兒。
這股氣味混合在一起,聞起來可並不是能讓人接受的。
我快步走開了那裡,向其中瞟了一眼,就算是如此喧鬧,有的人也睡在了草蓆上,沒有甦醒過來的樣子。
看起來,這裡就像是流浪漢之屋,也是這個城裡不可明說的職業(yè)居住的地方。
能夠讓一羣惡棍就這樣霸佔著一棟屋子,這喧鬧聲甚至能夠傳出半條街之外,不過巡邏的衛(wèi)隊卻熟視無睹。
就好像這些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一樣。
那個天際城的城主,雖然是個人狠話不多的棘手的存在,在這點上,卻意外的像我一樣。
敢於冒犯他,自然被毫不留情,甚至是誤殺都在所不惜的懲處。
但是對於這些生活在人羣之中的惡棍,他卻意外的寬容,甚至可以用仁慈來形容了。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能夠讓惡棍光明正大的居住在自己統(tǒng)治城市中的城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幕。
儘管越過幾條街之後,就是聖光教會被火焚燒之後的廢墟。
而且難說他們在維京人洗劫的時候,不會趁亂搞鬼,那次大清洗應該早就把城市裡的這些垃圾抓清楚了。
可是事實卻這樣赤裸裸的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讓我的猜測都煙消雲(yún)散。
在我正疑慮的時候,從巷子裡忽然閃出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個銀行家的女兒,身上的飾品都流露著金閃閃的光澤。
另一個人就比較有趣了,那是女扮男裝的諾娃,正在開心的大笑著。
這時諾娃忽然停下了自己的笑聲,她發(fā)現(xiàn)了我,臉色變的陰沉了下去。
正在她懷裡的那個女人,看見諾娃不動了,好奇的發(fā)問著。
諾娃僞裝成黑色的眼睛恢復成了猩紅色,然後她抓住那個女人的下巴,像是施展了魔法一樣。
然後這個女人就停下了自己的小動作,身子僵硬的獨自走開。
沒過多久,大街上只剩下了我和她。
就好像是這裡被結(jié)界隔離了一樣,就連巡邏的士兵都消失了。
這是進入了尼伯龍根的感覺,沒有想到,在什麼時候,諾娃……不,應該是說布倫希爾德覺醒了麼?
我摘下自己的帽子,熟稔的鞠了一躬,那個理解可是在面見皇帝的時候纔會有的。
而我之所以這麼做,那是因爲,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諾娃,而是血族女王了。
她猩紅的眼睛盯著我看,露出了一副甜美的笑容,聲音卻冰冷而有力的說道“眼力不錯嘛,居然這麼快就看出來,在你面前的究竟是誰了?”
我不敢反駁,這可是撞到瘟神了,所以我只好微笑的附和著說道“那倒是過獎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只是覺得,諾娃絕對不會對我做出這種有敵意的舉動。”
她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輕聲哼道“被發(fā)現(xiàn)了?不愧是叛逆規(guī)則的人,對於尼伯龍根的力量永遠都是那麼敏銳。”
“如果您是在說力量的話,那我想您弄錯了,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世界永遠不可能這麼安靜。”
這也是我最近才明白過來的事情。
世界必須要存在著嘈雜,才能夠繁榮,這甚至是被寫入世界規(guī)則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改寫了世界的規(guī)則的尼伯龍根,纔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真正的原因,那就是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充斥著噪音,海浪的聲音,人的叫喊聲,還有無數(shù)早已經(jīng)習慣的那些老鼠發(fā)出的細微聲響。
就是這些嘈雜的聲音,讓世界永遠顯得那麼富有生機。
但是在尼伯龍根裡,這些就會全部都消失了。
一個沒有壞人的世界,只有在尼伯龍根,只有在幻想的世界纔會存在。
在真正真實的世界之中,壞人就像是永遠也治不好的疾病一樣,殺死眼前的,就會有新的出現(xiàn)。
他們源源不斷,就像是死去又被複活的亡靈一樣。
無時無刻不在發(fā)出嘈雜的噪音,讓人難以忍受,卻又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存在。
讓人能夠覺得,眼前的這一切並非虛妄。
若是像聖光教會一樣,喊著冠冕堂皇的正義,卻舉起自己手中的屠刀,殺死所謂的壞人。
那他就不會停下來,因爲這個世界永遠存在著嘈雜,反對的聲音。
邪惡,就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除非所有人都被殺死,就連他自己都被殺死之後,這個世界才能真正安靜下去。
死寂一樣的安靜,就真的是聖光想要的正義麼?
如果是的話,那聖光跟毀滅世界的邪神,又有什麼區(qū)別。
只有醜惡必須存在於眼前,才能夠體會到這世界的真僞,才能夠讓這個世界永遠這樣嘈雜下去。
如果忍受不了眼前的這一切,那到不如給自己來一劍,人死了,就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