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幾年,正是全國鬧饑荒。挖野菜吃樹皮這都小事,甚至還聽家裡老人講:當時領袖級別人物的孩子回家只能餓到舔碗的事蹟。可見當時全國人民那叫一個艱苦!甚至不乏一些地方有餓到人吃人的說法!說是誰家的孩子剛出生就夭折了,白天被埋一山上。到了半夜,竟有人將其挖出,帶回家煮煮吃掉!
這可謂是我童年最大的陰影。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其實也是可以吃人的!於是在聽過此傳聞後的日子裡,我每天都比同齡人認真懂事很多,生怕一個不留神,遭人厭惡,半夜被帶走生吞活剝,亦或是待遇好點,煮煮吃掉。
當然,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後來我開始讀書,有了文化,建設在心中那些無厘頭的擔憂開始釋懷。可在那麼多故事裡,還真有一件我無法釋懷的。
這一往事,其實和我的祖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這件事它只是冰山一角,同樣的,自從我大學畢業,開始插手這裡的事情起,就註定了,我與這些再也牽扯不開。
事情就生在鬧饑荒、全民餓肚子的那幾年。
這一天,蘇怡正在院裡曬藥材。
他蹲在地上,無精打采,一張臉比籮筐裡的藥還黃。
他是開藥材鋪子的,連續十幾天陰雨連綿,那些個沒曬透的藥草堆在家裡,早就黴了大半,黃不拉幾溼噠噠的,惹人心煩。再加上米缸見底,吃完上頓沒下頓,要是這些藥草能當飯吃,他一定毫不猶豫的蒸上他幾鍋。
而眼下沒法子,他只有將藥材好好翻曬,盼望著明日能否賣出去一二了。可這年頭,飯都吃不上,誰還有閒錢買藥?要是真得了大病,倒還不如死了乾淨!
蘇怡‘唉’的一聲,四肢無力,乾脆一屁股坐地上。眼角掃過院裡的四角天空,徒生悲涼。
突然,他竟現自家北邊的院牆之上,竟坐著個孩子。準確的說,那孩子是騎在牆頭上的,一條腿還搭在院牆的外面。
蘇怡動了動嘴角,那圍牆可有兩米多高,有人什麼時候爬上去了他竟都一點兒沒察覺,真是疏忽。
最重要是那孩子的眼神!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晃悠著腿,不鹹不淡居高臨下的望著他!仔細看著,那竟在用一種‘挑選物件’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半晌愣是一句話沒開口。
“你是誰家的?”
被瞅到竟有幾分不自在。蘇怡瞇起眼,擺出一副大人的模樣強裝淡定,擡頭審視牆頭上的小鬼,聲音有氣無力的。
只見那小子長得就跟年華娃娃似的,瞪著圓咕隆的眼睛,又搖了搖他圓咕嚕的頭:“你不用管我是誰家的,我知道什麼地方藏著糧食,夠你們家吃上一年。”
聽到‘糧食’兩個字,蘇怡的喉頭本能的嚥了下口水。
再一反應,這小孩好大的口氣,一上來就是‘一年的糧食。’純屬找他樂子呢!
好氣好笑之餘,他懶得再搭理,蹲下身繼續擺弄自己的藥草。
那牆頭上的小孩看見院子裡的人竟一點反應都沒有,面上浮出幾絲著急:“只要你幫我救個人,那些糧食就全是你的。你最好快決定,我沒有太多耐心!”
蘇怡差點沒笑噴!暫不管他說了什麼,單說這口氣,哪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簡直就是一大人。
“小鬼,是不是你家大人病了,想找我去看病,又沒有錢?”
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一個可能!這孩子看著聰明,可能家裡有人生病,又沒有錢抓藥,只好跑到這兒故作玄虛請他救人。
那小孩的眉頭輕挑,語氣淡然:“你是說錢嗎?我確實沒有。”
這一答案在蘇怡的意料中。可他剛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被一串從天而降的白色的珠子打斷!白珠子是從牆頭丟下來的,剛好落在裝藥草的麻袋上。
“就這個吧!這個是定金,暫時放你那裡。等你把人救回來,找到糧食,再還給我。”小鬼一本正經。
那串白珠子上,蘇怡認識,那是白珊瑚,很貴很貴的白珊瑚,價值連城。可他再一打量牆頭的那小孩,從衣著上來看,並非出自富貴人家,除了圓滾滾的眼睛還有幾分靈氣,甚至有些營養不良。他那麼隨意的就把一串如此名貴的白珊瑚拋下,就跟隨意處理了一把石頭,很是事不關己。
事有蹊蹺,實在可疑!
鬼使神差的,蘇怡竟點了點頭:“好,你讓我救什麼人?”
那小孩沒吭聲,而是從牆頭跳下,眨眼落在院子裡,開始簡單的交代後面的事。他輕快的像只野貓,身手很是不凡。
後面的事,說來簡單。那小鬼頭讓他去救的是隔壁村的一產婦,生孩子時難產暈了過去,差點被釘進棺材!幸虧蘇怡去的及時,紮了幾針人便活了過來。讓人奇怪的是:孕婦難產昏厥是常見之事,爲什麼那戶人家沒找大夫救治而直接準備了棺材?那準備棺材的度就跟等著有人要死一樣!還有,那戶人家和那個小鬼頭又是什麼關係?這等隱秘之事,那小鬼頭是何處得來的消息?
這些都不得而知!
後來,他找到糧食,熬過饑荒的幾年,還收了一徒弟。平日裡,他會讓徒弟替自己看著鋪子,自己一個人跑到山上去採些少見又珍貴的藥。想起這件往事,他自己都恍然如夢,特別是對於那小孩的來歷,越想越覺得像做夢。
幾年後的一天,蘇怡像尋常一樣孤身進山。
靠近龍鬚潭附近,人煙罕至,卻有不少好藥,龍鬚潭上的茶色古橋,龍鬚潭裡只有半人高的澄澈乾淨的水,四周茂林修竹,這些場景他都熟悉。
可這次,他在潭邊樹蔭小憩一會兒的功夫,醒來時所見,卻是讓他膽戰心驚!
水裡面有人!
他是被水花聲吵醒的,大概十幾個白衣少年,在水裡,從古橋的位置朝岸邊游來,空氣中泛著絲絲血腥,那些白色身影靈動猶如鬼魅,他只看幾眼,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蘇怡的目光在很迅的移動,從一個白色移到另外一個白色,他想確認一件事情,一件觸目驚心讓人膽寒的事情!(那個年代,剛建國不久,許多偏遠地方還沒文明開化。所以有很多地方還保留著原始的習俗,這些習俗大多野蠻血腥,他自小聽過不少。)
只是當他目光移到最左邊,那個最靠前的白色時,那人似乎有所感應,竟回頭看了樹蔭這邊一眼。藏在樹蔭下的蘇怡瞬間失神····
圓咕嚕的腦袋,圓咕隆的眼睛,伏在水面的手腕上一串白色的珊瑚異常顯眼,他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無比,嘴角蒼白,卻泛著笑意。
他的嘴型是在說:謝謝。
他見過的,就在幾年前。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