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豐年分開人羣想揪住錢貴胖揍一頓,轉念一想,這麼做便宜他了,不妨先耍耍他。想到這裡,有氣無力地喊了一嗓子:“誰……誰誰誰說我跑了?各位,借光,讓……讓讓……小生進去。”
圍觀的百姓一看,這就是那個結巴秀才吧?連忙閃開一條道。虞豐年擠進人羣,像是餓得站不住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過去先把賣唱父女扶起來,深鞠一躬:“多多……多謝二位,因爲小生的事情牽……連了你們,小生不不不……不勝感激。你們先到一邊……站站,此……事與你們無關。”
錢貴一見窮酸的結巴秀才虞豐年現身,眉頭就是一皺。此時他巴不得虞豐年遠走高飛。他心裡明鏡似的,指望虞豐年還錢根本不可能,就他那個窮酸樣子早晚餓死街頭,既然如此,索性賴在賣唱父女的身上,縱然沒有錢,也能把這個美如梨花一樣的小女子佔爲己有,也算值了,不想虞豐年又回來了。看他那走路打晃、破衣爛衫的樣子,哪會有錢?就是把他送到官府,也落不了一文錢的好處。
錢貴想到這裡就沒好氣,一伸手:“結巴,還錢吧!”
“掌櫃的,你看……我這樣,能否容……容容……?”
“容你媽個頭,你少給我提容期緩限,今兒要是不還錢,就把你連同他們倆保人,一起送交官府問罪。夥計,先把他們父女給我看起來,誰也不能走!”
“保人?保人從……從何說起?他們什……麼時候爲我作作……作保?”
“就是今天早上!你不要不認賬!”
“哦,你這麼一說,我記……記記起來了,他們確……確確確實爲我作保,還說如果我還不上錢,就拿那個姑娘抵……抵抵……抵債,是不是?”
虞豐年這麼一說,錢貴眼睛一亮:“嘿嘿,各位,怎麼樣?怎——麼——樣?大家都聽到了?我說這父女作保了吧?我錢某人從不說謊。秀才,我告訴你,今天你要不還錢,這個姑娘就得在我店裡做牛做馬伺候我。”
那老漢一聽可傻了眼:“孩子,你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們何時爲你作保?小女賙濟你三文錢,要你買紙買墨寫字賣字,你可害苦了我們爺兒倆。”
錢貴哈哈大笑:“老頭兒,是什麼就是什麼,現在三方對質,你還有什麼話說?夥計們,出來,把這個丫頭給我抓起來,先關到後院兒去。”
“等等!”虞豐年病怏怏的連忙阻攔,“我……我我……我話還……沒說完。掌櫃的,你看父……老……鄉親都在這裡,我突然記不起來早上發……發發……發生的事情。當時情況如何,請你當著大……大大……大家的面說說。”
“就是早上,我和這個夥計找你要錢,你沒錢,他們就作了保。”
“是嗎,當時我在幹……乾乾嗎?在哪裡籤……籤籤……籤的字、畫的押?”
錢貴一聽,喲,秀才長能耐了!別看他說話還結結巴巴,可他在給我設套,想要引出早上打人拋屍的事兒!那我可不能上當。
可是錢貴一猶豫,旁邊店小二想替主子出頭,跳出來說:“我記得我記得,我來告訴大家,就是早上,我和我們掌櫃的擡這個秀才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他們倆,他們倆多管閒事,就說秀才不像個壞人,不會賴賬,希望老闆容期緩限,秀才你想想,有沒有這事?”
“嘿!有!對!”虞豐年一拍大腿,突然來了精神,腰也直了,眼也亮了,說話也不結巴了,換了個人一樣:“我想起來了!夥計,那你們爲什麼擡我出門?”
“他……這個……”小夥計恍然大悟,啞口無言,哪敢承認掌櫃昨天鞭打於他,將他打死,然後要拋屍荒野的事情?
虞豐年抓住了話把兒,步步緊逼:“掌櫃的,他說不出來,那你說,你們爲什麼擡我出門?當著大傢伙的面兒說啊,說啊!你嘴皮子那麼溜怎麼不說了?操蛋,快說啊,你不說我說了!”
錢貴小眼睛使勁兒瞪,愣殼殼的,心說怎麼回事?他怎麼不結巴了?他還是不是那個結巴?
不等他說話,虞豐年面向圍觀的人羣,侃侃而談:“各位鄉親父老,事情的經過還是我來告訴大家吧。這個胖子名叫錢貴,就是這家客棧的老闆!我是今年應試的舉子,住在他的店裡,不想偶然風寒、一病不起,欠下他半個月的店飯賬。我答應他,我表哥很快給我送四百兩銀子,等銀子到手,就還他店飯賬。他們不依不饒,每日拳腳相加,把皮鞭都打斷兩條。昨天下手太重,將我打得差點兒見閻王。
“昨天晚上,我表哥帶著錢終於趕到,我就準備一早送錢給錢貴。可是,我表哥帶的錢多,被他們主僕看到,他們見財起意,等我表哥走了以後,就謀財害命,給我飯菜裡下毒,要將我毒死,縱然不死,也會毒啞,要我說不出話來。
“我中毒之後昏迷不醒,他們以爲我死了,就趁這時間,翻箱倒櫃,要翻出那些錢來。好在我表哥留了個心眼,昨晚並沒有把錢留下來。錢貴他們找了一夜也沒找到,氣急敗壞,又以爲我死了,天不亮準備將我拋屍荒野,好在老天有眼,正好被這對善良的父女看到,攔下他們救我一命。
各位父老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們都是明白人,他們剛纔說漏了嘴,說擡著我們出門,指的就是這個事。這還不算,錢貴看這對父女好欺負,人又善良,非說我們是一夥的,我欠的錢要這對父女還,還不上就讓這位姑娘抵債,天底下哪有這樣混賬兇惡的店家?這就是事情的經過。請大家爲秀才評評理,還這對父女一個公道,無依無靠的窮秀才在此拜過各位父老鄉親了。”虞豐年說著,一共掃地。
當一個人站在弱者的立場上,把謊話說得言之鑿鑿、理直氣壯,而且有一些細節佐證的話,縱然邏輯上有諸多說不通的地方,也不容易被發現。錢貴和店小二都聽傻了,店小二還問呢,“是這樣的嗎?我怎麼記不清了?”被掌櫃的在腦袋上扇了一巴掌才梗著脖子反駁:“胡說,你胡說!”只是口頭反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圍觀的百姓可是羣情激奮,義憤填膺,當時他們手裡是沒有臭雞蛋,要不然全都得砸在錢貴的臉上。
錢貴都傻了:這還是那個窮酸的結巴秀才嗎?怎麼嘴皮子比我還利索?“喂,你你你……不是個結巴嗎?”
“你當然盼著我結巴,盼我死了纔好,省得將你欺壓良善、謀財害命、殺人拋屍、裡通金國的壞事說出來!大家都聽著,我告訴你們,錢貴其人,狼子野心,偷盜客人的東西,包包子用瘟豬肉,炒菜往鍋裡吐唾沫,一斤酒攙十斤水,熬王八湯,一個王八用十年還賣得死貴。對了對了,他根本不姓錢,他姓完顏,他是金國的奸細,大家以後都不要住在他的店裡。錢貴,我說的這些你認不認?”
虞豐年無中生有,管他真的假的,各種大帽子直往錢貴頭上扣,錢貴氣得渾身直抖:“你……你你你……胡說八道!”
虞豐年哈哈大笑:“得得得,你不承認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這些事情,可是眼下這事你賴不掉吧,你差點打死我,還要偷我的四百兩銀子,這賬怎麼算?”
“你……你你你……血口……啊……噴人!”錢貴氣得捂著胸口大口喘氣,指著虞豐年的鼻子大罵:“你不要胡說八道,你說什麼,說我要偷你的四百兩銀子?大家看看,就你這樣子能有四百兩銀子?你要有四百兩銀子我就……”
“你就怎樣?”
“我就……”
“怎樣?”
“你說的話我就認!你欠我的錢我不要了!”
“那不行,你謀財害命,殺人拋屍,這太便宜你了!”
“那……那那……”掌櫃的都氣糊塗了,眼睛四下踅摸,一眼看到門口臭烘烘的半桶泔水,“如果你能拿出那麼多錢,我把這半桶泔水喝了,然後到官府認罪打官司,我再給你十八兩……”
虞豐年哈哈大笑:“好!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