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鐵匠放下手中的活計,對周福生說:“不去了,里正看我上次立功,劃去了我的名字。”
周福生稍稍有些失望,他覺得自己學得還不夠好。
“福生,別太擔心,按照我平時教你的去做,心眼多一點,就能活著回來。”即便是臘月,天氣寒冷,賀鐵匠在火爐旁邊打製鐵具,仍是滿頭的大汗。
周福生無奈,謝過賀鐵匠:“賀大叔,那你多保重,我明天一早就要應卯了。”
賀鐵匠目送周福生離去,眼裡有些不捨,戰場上刀槍無眼,但願福生這娃福大命大,平安歸來。
……
漳水南岸。
昨晚的大勝,讓齊軍士氣大振。守衛在南岸胸牆處的士卒們經歷了一夜的寒風,仍然還回味著昨晚的勝利。
換防的隊伍來了,帶隊的是一個趙姓幢主,身後跟著一百餘人。
北朝軍制,編制是軍、幢、隊、什、伍,五人爲一伍,十人爲一什,百人爲一幢,千人爲一軍,主將爲主,副將爲副。趙幢主帶著人和原來的齊軍換防後,眺望了一番北岸的情形。
北岸周軍並無動靜,倒是升起了裊裊炊煙,看來周軍準備吃早飯了。
再看看漳水,昨晚破裂的地方已經重新封凍,只是不知道冰層厚不厚實。眼皮底下是昨晚周軍留下的士兵和戰馬的屍體,插著密密麻麻的箭支,很是礙眼。
看了一會兒,趙幢主還是覺得不夠保險,對幢副說:“你帶幾個人,下去試試冰層厚不厚,不厚的話,就把冰鑿開,那樣好防守一些。”
幢副答應一聲,點了幾個士兵的名,帶著走下河岸,用刀砸了砸冰層,只是幾下子,就砸開了,見到了冰層下面的水面。
冰層砸開後,有幾隻小魚搞不清楚情況,還冒出頭來呼吸空氣。
幢副和士兵們不由笑了,七手八腳的想把這些魚兒抓起來,中午吃個葷。
趙幢主在上面看見了,呵斥道:“你們搞什麼?趕緊砸冰啊!”
被上司訓斥,雖然內心很不爽,但是幢副還是老老實實放棄抓魚的念頭,用刀槍開始砸起冰來。
他們不敢走到河中間砸,就把岸邊靠近防守位置的冰砸開。
天色不好,籠罩著厚厚的烏雲,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了。要說臘月的天氣,下雪也是很平常的,只是今年晚了一些。
風很大,幢副幹完活,回到胸牆後面,貓著腰躲避風寒,只有幾個苦命的小兵冒頭望著北岸,監視周軍的動靜。
“你說,周人今天會來攻打我們嗎?”一個士兵佝僂著身子,問旁邊的一個同伴。
“也許不會來吧,昨晚死了那麼多人,還敢來嗎?”
先問話的士兵哈哈笑了,但願別來吧,值完白天,早點回城裡去喝口熱湯,多舒服啊。
趙幢主也沒有堅持多久,就不顧形象一屁股坐下來,靠著牆,想著心事。
他本來就是鄴城人,兒子大了,說了門親事,可惜遇上打戰,得要推遲了。這該死的周人,不在家裡貓冬,跑到這裡擾人清靜,真是可惡。
“幢主,有情況。”
放哨的士兵尖著聲音喊。
趙幢主一骨碌就翻身起來,往北眺望。
幢副和士兵們也紛紛起身,查看究竟。
果然有動靜。
周營中,無數號角,嗚嗚響動,各處營門大開,一隊隊的周人軍馬,涌出營門,似乎鋪滿了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
不久之後,北岸的大地之上,塵土捲動,一隊隊的周人軍馬分途向著漳水北岸方向涌來。
走近了,赫然看到周軍士兵們擡著無數的竹筏、木筏!
看來周人這次是總攻了,動用兵馬,似乎有數萬之衆,而且後續人馬,源源不絕的從營地出來!
趙幢主急了,大聲喊道:“示警,示警!”
哨兵們便急促的敲擊著鑼鼓,附近的齊軍慌亂的集結,然後開赴到南岸。
城中的慕容三藏接到急報,吩咐人進奏皇上,自己則帶著部將和城中援軍開赴前線。
宇文憲面色沉穩,帶著親衛謀士行進在軍伍之中,身後一面黑色的帥旗寫著大大的一個周字。
他這次是下足了決心,帶著周軍主力一舉渡河,進逼鄴城。
雜沓的腳步聲、馬蹄聲、號角聲,彰顯著大周雄師的赫赫聲威。
周軍抵達北岸後,在宇文憲的號令下,步卒沒有絲毫停頓,而是將木筏、竹筏拋上冰面,踩在上面,往南行進。
冰層果然不夠厚實,周軍剛剛踏上木筏、竹筏後不久,就吱嘎吱嘎的響了一陣,就轟然破裂了。
幸而有木筏竹筏,周軍步卒並沒有落入水中,而是用準備好的竹竿探到河底,撐著往南岸前進。
趙幢主目光所及,都是黑壓壓的周軍士卒,河裡的,岸上的,步卒,騎兵……
他似乎看不到盡頭,到處都是周人,將這臘月的北國曠野塗成一片死亡的顏色。
這如何是好啊!趙幢主對自己能不能戰勝這些周人嚴重懷疑起來,殺了一個,還有一隊,殺了一隊,還有一片……
盡人事,聽天命吧。趙幢主在周軍木筏竹筏臨近南岸的時候,拔刀高呼:“準備!”
齊軍士兵面色緊張,弓箭手握弓的手、步卒握槍的手都不自主的微微顫抖。
等到周軍進入齊軍弓箭射程,趙幢主吶喊一聲:“放箭。”
弓箭手們便將弓上的箭拋射出去,形成一片箭雨。
步卒的防護也就是胸前胸後兩塊牛皮甲而已,對於從天而降的箭支,並沒有太強的防禦能力。
箭雨所及,周軍士兵紛紛中箭,慘叫聲四起,一個個士兵栽倒落水,將漳水的水面染成一片赤紅。
周軍前隊的指揮們大聲吶喊,讓士卒們迅速補位,不要停頓,繼續向南登陸。
齊軍人數有限,放出的箭支也有限,無數的周軍士兵逐漸接近了河岸,性急的士兵不顧寒冷,大力一跳,落入河邊的淺水,大踏步的奔跑上岸,仰著頭往岸邊的胸牆衝刺。
趙幢主還有其他的齊軍指揮官們紛紛命令士兵們放箭、刺槍。
南岸開始了近身的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