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蹲在地上卸下堅強,哭的像個孩子似的沈念離,江燕雋抿了抿脣,伸手想要將她抱在懷裡安撫一下,卻發(fā)現(xiàn)連蠕動手指都變得困難。
顧行安一把抱住妻子,眼裡是掩藏不了的不捨。
他認識沈念離這麼久,從來沒有看見她哭的這麼厲害過,以前哪怕醉酒哭泣,都是壓抑到了極點的吟泣,沒有像今天這樣,彷彿真的失去了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一般,哭的不能自己。
江燕雋也很爲(wèi)難,一邊是自己的弟弟,一邊是自己的外甥女。
回想起弟弟那滿心痛苦,請求他不要告訴外甥女他的消息時痛苦的表情,他就心如刀絞,那個澄澈如天使一般的男人,終於也要從那伊甸園中走出來,走入這俗世間,沾染俗世的凡緣。
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爲(wèi)弟弟開口解釋道:“念念,你要知道,你父親並不是故意不回來找你們的,而是他根本不能回來找你們。”
不能?
沈念離的哭聲猛地聽住,她想起來了,媽媽曾經(jīng)說過,爸爸的身體很差。
猛地一把抓住江燕雋的胳膊,睜大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他:“是不是爸爸的身體很差,差到根本不敢和我見面,怕我傷心……”
“沒關(guān)係啊,我不在乎啊,我可以照顧他啊,我可以時時刻刻的照顧他。”
看著她有些瘋狂的雙目,江燕雋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轉(zhuǎn)手握上他的手:“念念,不要怪你爸爸,你爸爸有他要做的事情,我們和你媽媽的目標是一樣的,放心吧,等我們掃平所有的障礙後,會一家團圓的。”
一家團圓……
原來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因爲(wèi)身體原因不能認她。
頹喪的鬆開握住他手的手。
“算了,我在這裡住著,等她生了我就帶孩子回別墅。”轉(zhuǎn)身投入顧行安得懷抱,聲音中充滿了疲憊:“我們先回房間吧,行安,我好累,我想休息一會兒。”
顧行安心疼的看著她紅腫的眼睛,他就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後,她會哭的很傷心。
“好。”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個字,沙啞無比,顧行安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回頭深深的忘了江燕雋一眼,看著他有些落寞的眼神,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書房。
江燕雋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無奈的嘆了口氣,指尖彷彿還殘留著沈念離眼淚的溫度。
走到窗口,看著落日餘暉,終於忍不住的嘆息一聲。
“秋,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不該講關(guān)於她父親的事情,如果她一直不知道的話,可能還心存憧憬。
秋看著窗口高大又瘦削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將他奉爲(wèi)心中的神明,虔誠的屈膝跪下,卑微的底下透露:“不,您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你會恨我麼?我的兒子。”
秋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動容,須臾,那雙熱切的眸底恢復(fù)冷漠:“主人,你叫錯人了,我想,少爺不會恨您。”
“隨便你怎麼說吧,秋,去聯(lián)繫最好的產(chǎn)科醫(yī)生,我想很快就會有一臺手術(shù)了。”
“是。”沉默的低下頭顱,秋轉(zhuǎn)身快速的離開了書房,匆匆的往門外走去,宛如一個聽從命令的機器人,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著主人下發(fā)的任務(wù)。
路過其中一個房間的門口時,聽著裡面輕輕的哭泣聲。
不由自主的抿了抿脣,終究一聲不吭的輕聲離去,不曾驚動房間裡的人。
……
望著懷裡哭的渾身顫抖不已的妻子,顧行安忍不住的摟緊了她的身子。
聽著她似有若無的抱怨聲。
“他不認我……”
“不認我……”
“是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夠好……是我……”
彷彿夢魘一般跟隨著她的過去此時再次襲來,緊閉著眼睛顫抖著蜷縮在丈夫的懷裡,顧行安心疼的心都揪成了一團,見她被汗水染溼了額頭,有些惱怒的將她塞進被子裡。
將她宛如嬰兒一般的摟在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脊背,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微微鬆開,這才彷彿鬆了口氣。
靜靜的抱著嬌小的身子躺在牀上,腦海中浮現(xiàn)之前在書房中江燕雋說的話。
“你後悔麼?”
“後悔什麼?”
“你和念念在一起,就代表了你必須要牽扯上當(dāng)年江家的事情,原本你是可以自由的生活,如今卻自己走入沼澤,是死是生都不知道,你難道就不後悔麼?”
“……”他沉默三秒,堅定的擡眸望向他:“我不後悔。”
他曾經(jīng)聽父親說過那個人才迭出的時代,父親那時候的眼神中,有懷戀,有儒慕,還有一絲隱藏置深的悵惘。
他後悔麼?
不,他興奮。
與曾經(jīng)的那些天之驕子站在同一個平行線上交手,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冒險。
而懷中的這個女人,則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沈念離感覺臉上有隻作怪的手,那隻手輕輕的捏住她的臉頰,煩躁的想要拂去臉上作怪的手,只是那隻手鍥而不捨的精神太厲害,忍不住的掀起眼簾,看向那張俊顏。
哭泣的太久,此時太陽穴脹痛不已,她只想閉目養(yǎng)神,並不想說話。
捏著她面頰的手微微鬆開,低沉的嗓音是輕柔的安撫:“不要傷心,有些事情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的。”
沈念離猛地睜開雙眼,一躍從牀上坐了起來,愣愣的望著他。
已經(jīng)習(xí)慣沈念離孕婦身份的顧行安看見她的動作不由得眼皮一跳,好險沒有叫出來,擡眸卻看見那雙黑如墨一般的眼睛,那視線銳利的彷彿要看到人心底去。
“你還知道些什麼,全部告訴我。”輕輕低吼出來的聲音,彷彿一隻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著傷口。
想要扶住她的手一頓,反手將她攬進懷裡,貼在自己的胸膛低低細語:“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差不多,只是我相信舅舅既然這樣說了,必定有他的道理在,至少在我看來,舅舅是個不懈去隱瞞的人,他如果說不能說,那必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且看來日吧,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沈念離看著他認真的眉眼,裡面滿是真誠,心底的狐疑也消散開來。
是啊,她又如何不知道舅舅是多麼驕傲的一個男人呢。
這樣的一個男人說不能說,那就是如何也套不出所謂的真相了。
只是,親生父親的身份只蒙上薄薄的一層紗,只要揭開就能看見真相,可偏偏這層紗如鏡中花水中月,摸不著揭不開,混沌的她心都跟著起起伏伏。
顧行安淺淺微笑。
這些話別看他說的理直氣壯,多少心底還有些心虛的成分在。
他和江燕雋一樣,都是不太會撒謊的人。
如今被江燕雋扔過來滅火,說成這樣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只是——
眼底劃過決絕,黑亮如星的眼眸堅定的望著他,鄭重的開口:“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的。”然後問他,當(dāng)初爲(wèi)什麼要拋棄我和媽媽。
“小姐,先生說可以吃飯了。”
被江燕雋找藉口扔上來的女僕輕輕的敲著房門,恭敬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畏懼。
轉(zhuǎn)身看向站在門口恭敬的女傭,沈念離恢復(fù)慣來的笑顏,柔柔的吩咐道:“我們等下就來,你先下去吧。”
看著他們相擁臥在牀上的身影,女傭彷彿明白了什麼事情一般,怪異的看了一眼顧行安,繼而笑著點頭:“好的,我先下去了。”
“去吧。”
……
“舅舅,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眼淚已經(jīng)擦拭乾淨(jìng),沈念離用微微泛紅的眼睛看向自家的親舅舅江燕雋。
明明知道早晚都要來這麼一遭。
可江燕雋還是看著自家的外甥女感覺到無比的心疼,暗暗的瞪了一眼顧行安,心想外甥女婿連人都哄不好,要之何用。
顧行安看著他怨念的眼神,不由得摸摸鼻子,苦哈哈的認命。
提到這個,江燕雋微微蹙起眉頭。
他這次回來的原因比較特殊,但是他也不想騙沈念離:“當(dāng)然是因爲(wèi)你要生孩子了嘛,很多事情提前要做好準備的,放心吧,這事絕對不會出現(xiàn)任何意外的。”
捏了捏自家外甥女柔弱無骨的小手,江燕雋繼續(xù)垂下頭吃飯。
溫?zé)岬臏囟葟氖直成舷В蚰铍x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抹溫暖,不由得眼眶有些犯紅:“謝謝你舅舅,總是包容我的無理取鬧。”
聞言江燕雋夾菜的手頓了頓,無奈的淺笑:“傻瓜,我不包容你包容誰呢?”
聽著自家舅舅寵溺的話語,沈念離抓起筷子吃的愈發(fā)的開心。
顧行安瞇著眼睛笑瞇瞇的看著她,微笑道:“我已經(jīng)讓人將小嬰兒的東西準備好了,到時候會安排你去瑪利亞醫(yī)院進行接生,而常鳶則會在隔壁病房,到時候會安排靠譜的醫(yī)生的。”
“什麼小嬰兒,那可是我未來的女兒。”嬌嗔的瞪了他一眼,言語間多了些調(diào)皮。
是的,女兒,常鳶的肚子裡是個女兒。
在五個月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她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這樣的一個孩子。
也不知道,未來的顧行樂,看見他自己的親生女兒,會用什麼樣的面孔來疼愛她。
只希望這個孩子,不像她的母親,一生孤苦,愛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