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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之一

二十六 如月清明

嵩山五乳峰。

少林寺建於北魏太和十九年,時爲孝文帝爲安置印度高僧跋陀而建,北魏孝昌三年,印度高僧菩提達摩來到少林,在五乳峰影壁面壁九年,首傳禪宗。至唐初李世民伐王世充的征戰之中,少林寺志堅、曇宗等十三棍僧立下汗馬功勞,自此少林寺聲名遠播,少**功名揚天下。此後時人登少林,無不心馳前塵,**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柳眼三人到了五乳峰下,棄馬步行,柳眼仍舊用一塊黑布遮起了臉,方平齋和玉團兒都是生面孔,這幾日少林寺外人衆多,模樣古怪的爲數不少,倒也無人在意。東方旭跟在三人身後,一行人都是武林中人打扮,邁入少林寺三門之內,門口的小沙彌並不阻攔,齊齊合十行禮。穿過三重院落,東方旭快行一步,帶領衆人進入少林寺內最大的佛殿,千佛殿。

少林寺千佛殿內供奉的是毗盧佛,毗盧佛後北、東、西壁都繪有“五百羅漢朝毗盧”壁畫,氣勢宏偉,寶相**。此殿是少林寺最大的佛殿,此時當中空出一片,一個灰袍草履的老和尚盤膝坐在當中,正自緩緩說話,“……是以在老衲心中,信能度諸流,不放逸度海,精進能度苦,智慧得清淨,以上種種即爲佛心。”

東方旭擠在人羣中張望,“這是大慧禪師,不知道他說的什麼。”玉團兒好奇的看著那光頭的和尚,“他們爲什麼都沒有頭髮?”方平齋也跟著探頭探腦,順口答道,“和尚很忙,有頭髮很麻煩……你覺得他們幾個裡面哪個能當方丈?”他指指坐在人羣最前面的幾人,正是大識、大成、大寶、普珠和三劫小沙彌幾人。玉團兒瞧了一眼,指著普珠上師的背影,“他。”方平齋哈哈一笑,紅扇一搖,“爲什麼?”玉團兒悄聲道,“因爲他有頭髮啊。”方平齋咳嗽一聲,“我也有頭髮。”玉團兒皺起眉頭,“你又不是和尚。”她拉拉柳眼的袖子,指著坐在中間的大慧禪師,“他在說什麼?”柳眼搖搖頭,他不信佛,不知道大慧在說什麼。方平齋紅扇一揚,“他說的是一段故事,《阿含經》裡寫過佛祖釋迦牟尼和帝釋天的一段對話,帝釋天問佛:云何度諸流,云何度大海?云何能捨苦,云何得清淨?然後釋迦牟尼回答說:信能度諸流,不放逸度海。精進能度苦,智慧得清淨……”玉團兒打斷他的話,“你說的我也聽不懂。”

方平齋嘆了口氣,“我覺得——其實我就算解釋得再清楚,你也不——”玉團兒眼睛一瞪,方平齋嗆了口氣,“呃……其實帝釋天就是問佛祖:怎麼樣度化河流?怎麼樣度化大海?怎麼樣能不受苦?怎麼樣能得到清淨?然後佛祖回答說信佛能度化河流,不放縱能度化大海,勤奮不放鬆能夠遠離痛苦,智慧的人就能得到清淨……你有沒有覺得很無聊很沒有意義?這難道不是在說如果你覺得痛苦就是因爲你不夠勤奮,如果心不清淨就是缺乏智慧……難道當真非常勤奮的人就不會覺得痛苦了嗎?其實心不能清淨之人多半就是因爲太多智慧……”玉團兒很不耐煩的看著他,“反正你說的我就是聽不懂,你別說了。”方平齋張口結舌,他滿腔長篇大論才說了個開頭,玉團兒轉過頭去,柳眼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突然之間她笑逐顏開。方平齋連連搖頭,紅扇拍頭,世上之懷才不遇、遇人不淑、明珠投暗、翡翠當作西瓜黃金看作純銅冰水澆上熱炕頭不過如此,唉!無奈啊!轉過頭來,倒是東方旭一行人甚是佩服的看著他,方平齋紅扇一拂,卻只作不見,繼續擡頭往前看去。

大慧禪師已經說完,此時千佛殿內的議題是“何謂佛心”,最後一位登場說法的是普珠上師,這一場說法已經整整比了一個月又十三天,少林寺內大部分僧侶都參加了。等到普珠這最後一講說完,少林寺衆位長老將要選出四位高僧在殿內一試武藝,佛學修爲若是都甚精妙,少林寺以武學名揚天下,四人之中以武功最高之人出任方丈一職。

普珠上師相貌清俊,一頭長長的黑髮,一身黑色僧衣,在一干老少光頭和尚中頗顯鶴立雞羣,他一站起,千佛殿中頓時寂靜不少。普珠踏上空地中心,盤膝坐下,不同於一干老和尚雙目微閉,緩緩說話,他清冷的目光直往人羣中掃去,衆人被他目光一掠,心裡都是一震,不約而同閉上嘴巴,不敢再胡說八道。普珠雖然聲名響亮,但五戒不守,殺人不少,如果他成爲少林方丈,也不免會有非議,所以今日最後之說法非常重要,是普珠爲自己行不守戒之道做解釋的機會。

“阿彌陀佛。”普珠坐下之後,就淡淡的說了這一句。衆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千佛殿內剎那落針可聞,一干老小和尚沉默不語,玉團兒卻問,“什麼‘阿彌陀佛’?”她一發問,衆人的目光紛紛往她身上轉來,心中均想這位姑娘不知是誰,居然敢在少林寺方丈大會上朗聲發言,膽色倒是不小。方平齋哈哈一笑,紅扇一搖,“他說他的佛心,就是‘阿彌陀佛’,就是一聲佛號,佛在心中不需解釋,他就是佛佛就是他,他雖然殺生,卻是佛之殺,佛殺非是殺人,而是除魔。”此時寂靜,方平齋並沒有提高聲音,卻是人人都聽見了,各自心中一凜,這話說得充滿挑釁之意,來者不善。玉團兒柳眉一蹙,正要說話,卻聽普珠上師冷冷的道,“生亦未曾生,死亦未曾死。萬生萬物皆是如此,世人自以爲生,於萬物而言便真正是生麼?世人自以爲死,於萬物而言又真正是死麼?生非生,不過名喚爲生;死非死,不過名喚爲死。”

“阿彌陀佛。”聽到普珠上師說出“生非生,不過名喚爲生;死非死,不過名喚爲死。”地上盤膝坐的大小和尚一起合十,口宣佛號,也不知是贊成還是反對。方平齋連連搖頭,“大放狗屁!如果生非是生,死非是死,生死對於寰宇萬物而言其實沒有區別,那麼請問普珠和尚殺人何罪?如果你這謬論有人信服,不但和尚殺人無罪,天下千千萬萬人殺人也無罪了?大大的狗屁!胡說八道!”他一向說話囉囉嗦嗦,這一次居然說得理直氣壯,擲地有聲。聽者不禁微微點頭,雖說看破生死是胸襟,但若是說因爲生死沒有差別殺人就無罪,那未免難以服衆。玉團兒看了方平齋一眼,臉露笑意,顯然方平齋這段話說中她的心聲,她很是開心。

“阿彌陀佛,”普珠的聲音仍很清冷,絲毫不爲所動,“殺人就是殺人,生死就是生死。”方平齋被他嗆了口氣,和尚說話果然反反覆覆,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夠聽得懂的,“既然——”他還沒說完,地上一名垂須老僧突然道,“殺人就是殺人,生死就是生死,那爲何要殺人,爲何要說生死不是生死?”他聲若洪鐘,這一問問得衆人肅然起敬,知曉打起了禪機。普珠的目光往那老僧掃去,那老僧卻是閉目,不看他的眼睛,普珠冷冷的道,“殺人就是殺人,殺人有罪,進一步是殺人,退一步是不殺人,人會殺人,退一步不殺人,人所殺之人是我所殺?非我所殺?進一步殺人,殺人之罪是我之罪?是他人之罪?生死就是生死,生死亦非生死,他生他死,我生我死,天地循環,不必掛懷。”老僧道,“殺人就是殺人,生死就是生死,你殺人你有罪,他人殺人他人有罪,你之罪與他人之罪,有何不同?”普珠冷冷的道,“並無不同。”老僧合十,“阿彌陀佛,是大慈悲。”衆和尚再宣佛號,如東方旭之流卻是聽得莫名其妙,只知道普珠說了這一堆殺人不殺人之後,少林寺的和尚們似乎對他頗爲讚許,方平齋仍是連連搖頭,玉團兒拉了拉柳眼的衣袖,低聲問,“有頭髮的和尚在說什麼?”

柳眼凝目看著普珠上師,過了良久,他淡淡的答,“他說他可以殺人可以不殺人,但世人總會相殺,相殺就有罪孽,他寧願殺惡人以減少無辜者,他願意代替惡人承擔殺人之罪以消弭罪惡,這就是他的佛心,他的慈悲。”玉團兒皺起眉頭,“這和尚是個好人,但怎麼總是殺人殺人的?我討厭殺人。”方平齋嘆了口氣,“殺人殺人,難道除惡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辦法?你是和尚,你不能度化惡人嗎?你不能感化世間嗎?你不能使奸邪向善盜賊洗手?你不能讓男盜女娼變成善男信女?少林寺諾大名聲,難道廟裡的和尚只會殺人?”

這句話說了出來,少林寺中老小和尚一起睜眼,齊齊往方平齋身上望去,雖然並不言語,卻也讓人凜然生畏。方平齋並不畏懼,紅扇輕拂,黃衫耀眼,站在人羣之中搶眼之極,柳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這人究竟是天生喜歡囉嗦狡辯,還是有心而來,專門和普珠過不去?普珠的目光也往方平齋身上望去,“阿彌陀佛。”他仍是淡淡的說了這句,倒是一旁的三劫小和尚面露忿怒之色,“大慧師叔生平度化三百三十一名惡人,大寶師叔雲遊四方,所勸向善者五千四百九十九人,大識師叔與麻風病人同行,以大慈悲之心度化二十四人得大智慧,普珠師兄劍下殺四十九人,無一不是罪大惡極之徒,少林寺雖然偶有不肖之徒,卻從不愧對數百年來諾大名聲。”

“哦……你這話深深地有問題,小和尚你明顯對大成和尚心懷不滿,否則大慧、大寶、大識、普珠你人人讚譽,唯獨不提大成,同爲少林寺中吃齋唸佛掃地抹桌挑水砍柴無所事事的和尚,竟然也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實在是可怕、可怕!”方平齋搖扇哈哈一笑,三劫小沙彌年方十七,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來,指著方平齋的鼻子,“你……你三番四次挑撥離間,辱我少林,居心何在?”

“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人嘛——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總要活得隨心所欲,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罵人就罵人想殺人就殺人,想好色就好色想放屁就放屁纔有滋味。”方平齋踏入那衆人圍成的空圈子,踱步而行,神色自若,“看無滋無味自以爲絕欲無情滿腹慈悲的出家人動嗔發怒,也是一種不同的滋味,你說呢?”

“好狂傲的妄人!”圍觀衆人之中有一位青衣大漢站了起來,“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在少林寺衆位高僧面前大放狗屁?這裡是佛門清淨之地,沒有你說話的地,快點出去,否則我青龍刀下絕不容情!”方平齋紅扇一揮,“你是說你要殺我?”青衣大漢怒道,“你若再不閉嘴,哼!”方平齋背過身來搖了搖頭,“愚昧、頑固、愚蠢、毫無悟性……普珠上師,他方纔說要殺我,依照你方纔的佛論,你是不是該出手先殺了他,以替他承擔殺我的罪孽?”青衣大漢一呆,普珠上師緩緩站了起來,黑髮飄動,眼神卻很冷靜,“施主前來少林,究竟居心爲何?”

方平齋黃袖一拂,“我說了我是隨心而來,少林寺既然擺開大會推選方丈,難道只有少林寺的和尚才能登壇說法?我若是佛理武功都贏了在座諸位……”他霍然轉身,紅扇背袖一合,“那少林寺讓不讓我當方丈?”此言一出,千佛殿內頓時像炸開了一大鍋,不僅是圍觀的武林中人,連地上坐中的和尚也都變了臉色,竊竊私語。普珠上師臉色不變,冷冷的道,“少林寺佛尊達摩禪宗,武推少林絕藝,如果施主禪宗佛學及少林絕藝都在我少林寺之上,少林寺絕無內外之分,恭迎施主上座開壇指點。”

這句話說下來,四下的議論漸漸停了,衆人均心忖:比禪宗心法,這狂人自然是遠遠不如,再比少林絕藝,自然更無人勝得過少林寺和尚,要當少林方丈,自然要尊禪宗佛學和少**藝最高的那人,倒也不能說普珠上師這幾句話是討了便宜又撐了面子。

方平齋哈哈一笑,正要開口答允下場比試,突然千佛殿外有人說話,聲音柔和,纖弱溫柔,不含絲毫真氣,“如此說來,如果我禪宗心法和少**藝勝過了少林寺各位高僧和這位紅扇先生,我也可以居身少林方丈之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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