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老饕面若死灰,轉臉望向高磊。
高磊不等他開口,便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歸組長,丁建國的事兒,就不要再談了。你還是想想,該怎麼應付他吧。”說完指了指任凱,慢慢的靠在沙發上。
任凱似笑非笑的看著歸氏兄妹,挑眉說道,“看樣子,我的證據,好像更令人信服一些。不過,這世上的事兒,向來都是拳頭大的佔理。儘管有些人口口聲聲說什麼百年聲譽,其實那些東西,有時候真不如一張廁紙。”
歸老饕聞言,乾笑幾聲,澀然說道,“合法合規的事情,即便沒有這個局,任總提出來,我們也會考慮的。不需要搞得這麼嚴肅。”
任凱呵呵一笑,點點頭,衝兄妹倆揚了揚下巴,說道,“麻四不能幫我開車了,你們倆挑一個出來,臨時給我做幾天司機。這……算是合法合規吧。”
歸氏兄妹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高磊也有些意外,看了看歸小豆惹人憐愛的俏臉,又看了看旁邊眼巴巴瞅著的麻四,心下明瞭,好一招以退爲進。
馬二拐鼻子裡哼了哼,喃喃自語道,“狼被豢養久了,就會失了血性。連拿主意的魄力都沒有了。唉……”
歸老饕臉色一沉,就要開口,卻被妹子搶了先,笑著說道,“好,這種小事兒,用不著歸家的男人出面。還是我這個笨丫頭來吧。好在伺候的,也不是什麼上臺面的人物。”
高磊聽了,不禁莞爾,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歸老饕卻是哈哈大笑,連連點頭稱是。
任凱斜眼望著他,淡淡的說道,“有些男人陽氣不足,只能蹲下尿,而有些女人豪氣干雲,卻是站著尿。這狗日的世道,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馬二拐“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又趕忙藉著咳嗽,略加掩飾。
小丫頭當時就紅臉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委委屈屈的望向哥哥。
歸老饕大怒,卻生生壓住,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跟女人鬥嘴,贏了也光彩不到哪兒去。”
任凱見他如此委屈求全,便知道他對丁建國的事兒還不死心。也不說破,起身對高磊笑道,“高廳長,如果我能離開的話,是不是……”
高磊詫異的看著他,說道,“你一直都可以離開。這次是我們不好意思,耽擱了這麼久才把問題搞清楚。是吧,歸組長。”說著望向歸老饕,神色間已是不善。
歸老饕低頭不語。
好半天后,高磊看看紋絲不動的任凱,皺眉說道,“你還有事兒?”
任凱笑了笑,擡起手說道,“剛纔一不留神,把胳膊扭了,怕是握不住方向盤啊。”
高磊忍不住也笑了,又趕忙繃起臉,說道,“胡鬧,歸家百年聲譽,難道會自抽嘴巴?怨不得人家說你上不得檯面。”
任凱一躍而起,笑道,“既然有高廳長作保,那我就放心了。”說完也不看任何人,自顧自向外走去。
高磊一愣,急忙起身說道,“我什麼時候作保了,我跟你講……”
話未說完,任凱已經走出門去,三步兩步,不見了。
高磊氣極而笑,指著門口,對歸小豆說道,“我不管你怎麼想,看到沒有,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丫頭聽了,頂著一臉紅霞,低頭狂奔。
歸老饕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清真麪館裡是不讓喝酒的。所以,來這兒的人,真的是爲了吃而吃。
牛羊肉各一大盤,佐以兩個青菜,外加三大碗清湯麪。
李亞男連湯帶面吃了滿當當的一大碗,瞬間覺得渾身通泰,所有的不快都化爲臭汗,順著光潔的額頭滴到了桌上。
她一邊擦著汗,一邊看著二海,突然覺得他們兄弟倆真是一點都不像。
二海吃的很慢,很安靜,也很專注,像是一頭反芻的牛。
任凱不是這樣,他吃的很快,嘴bia嘰的山響,而且還愛吃大蒜。
佟京生也在看著二海,他的手很穩,尤其挑面的時候,從碗裡到嘴裡的軌跡千篇一律,沒有絲毫誤差,就像一部進食的機器。
還有一點,他沒有出汗!
“你練過功夫?”佟京生捋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屈指彈出去老遠。
二海慢慢的嚥下口裡的面,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小時候也想練,沒人教。”說完看了看佟京生的手。
佟京生一臉疑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吃完飯已經午後兩點多了。
李亞男有些奇怪,忍不住提醒道,“這個點兒去找人,會不會打擾他休息?”
二海笑了笑,搖頭說道,“不會。”
確實不會,在這裡的人都已經不怕被人打擾了。
因爲,這兒是一片公墓。
“是你哥讓你來拜祭她的?”佟京生望著碑上趙薔的照片,小聲問道。
“嗯,還有我嫂子。”二海拿起立在碑後的笤帚,輕手輕腳的將墓地打掃了一遍,擺上鮮花。
赫然是一捧如火的玫瑰!
二海站在墓碑對面,彎著身子,拱了拱手,然後一屁股坐在碑前。
“趙薔嫂子,我是二海。”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其實我是見過你的。可惜,那時候還不知道你是嫂子。”
“孩子很好,你不用掛念。嫂子將她視若己出,比親生的兒子都要疼愛。”
“嫂子讓我帶話給你,關於孩子的身世,不打算跟她講了。既然回憶並不美好,那就當沒有過去吧。”
“我哥……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讓我來看看。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他的心意,只能晚上親自去問他了。”
“趙薔嫂子,如今大仇已經報的差不多了,只待斷了首尾,當年的事兒便可徹底了結。所以,等年後,我想我哥一定會來看你。”
……
二海就這麼坐在那裡,像聊家常,笑瞇瞇的小聲說著,彷彿趙薔真的就在對面似的。
這是李亞男第一見到趙薔的照片。
確實很像趙薇!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她突然想起趙薇的話,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暗中想道,莫非我也與她有些相似?
佟京生望著趙薔的肖像,心中唏噓不已,誰能想到,爲了眼前這一女子,千里之外的天南,掀起多麼大的驚濤駭浪!
等歸小豆追出省廳門口的時候,便發現任凱就在不遠處等著她,不由得鬆了口氣,腳步才緩了下來。
“剛纔,我還以爲你會開口要麻四。”女孩兒走到他身邊笑著說道。
任凱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知道田忌賽馬吧,以劣換優,纔是取勝之道。”
女孩兒低頭思忖片刻,搖頭說道,“賬不是這麼算的。就算我真的是上駟,可對於你來說,用處遠不如麻四。換來有什麼用?又不能騎?”
任凱似笑非笑的望過來,上下打量一番,沒有說話。
女孩兒臉色一紅,佯怒道,“不許胡思亂想!真是的。”
任凱呵呵一笑,說道,“亂想的是你。難道你沒聽過,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嗎?”
女孩兒搖了搖頭。
任凱瞇著眼睛望向來路,緩緩說道,“如果,剛纔我要提出保麻四,不只是你哥哥不同意,就連高磊,怕也要作難。可現在,你被我撰在手裡,你哥哥自然會爲我打算,而高磊礙於一些事兒,也會鬆口。”
女孩兒冷哼一聲,說道,“我可沒有被你撰著。少吹大氣。況且,你怎麼就敢斷定我哥哥……”話還未說完,便停了下來。
遠處馬二拐正與麻四結伴而來,有說有笑。
任凱拿出車鑰匙,淡淡的說道,“你不想知道,馬二拐爲什麼沒有死嗎?”
女孩兒愣了愣,接過車鑰匙,走向停車場,嘴裡卻嘟囔,“多智者近妖,必不能長久。腦子裡成天就是琢磨別人的心思,哼哼,小心生白頭髮!”
任凱聽了,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不過還是個孩子。
車裡,任凱坐在副駕駛,望著外邊,淡淡的說道,“小易跟板凳都是鬼!”
馬二拐這段時間閒來無事,前前後後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心裡一直搞不懂,自己的行蹤飄忽不定,很多路線都是臨時變動的。可以說,就連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怎麼走。可仍然有人在前邊堵著。
他也曾懷疑過那兩人,可在他們死後,這種懷疑便消散了。如今舊事提起,他猶不相信,遲疑著說道,“如果真是如此,他們……難道是內訌?”
任凱指了指前邊的岔路,讓歸小豆順著他的指示開,嘴裡說道,“你們三人的槍裡全部都是空彈殼,你就沒想想,誰能做了這種手腳?”
馬二拐想起當日的血戰,尤有餘悸,嘆道,“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彈殼將我的額頭劃破,血流了一臉,不怕你們笑話,當時就尿褲子了。要不是崔頡帶著軍用直升機及時趕到,我估計……江湖子弟江湖老,唉,能捱到老的那一天,就已經很難得了。”
“拐哥,都是我的錯。唉。誰能想到那羣崽子,藉著我的名,調動了東北老廖的人手,等我知道之後,已經……傳出你的死訊。無奈之下,只得找人做了這場戲,裝作也被人伏擊,僥倖逃脫。爲了混淆視聽,還對外宣稱,說……說是任總要……滅咱們的口。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到底還是沒有逃脫,被抓回來了。”麻四滿臉愧色,小聲說道。
任凱不動神色的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兩人,說道,“前邊的岔口,右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