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葉獻上的計策乃是先詐降,再設計讓宋軍自困手足,接下來便可臨陣之時暴起發難。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如今的緊要之事便是詐降。
待到降表皆已經準備妥當,耶律大石便又吩咐人請了王葉過來說話。
當下二人見禮已畢,分賓主坐下,耶律大石便開口了:“賢弟,降表皆已準備妥當,又當何時送往宋營?”
王葉便開口道:“若是派人冒充地方士族前去宋營遞送降表,只怕遭遇盤詰之時會露出破綻。林牙休急,倘若在下猜測不錯,想必童貫很快就會派遣使者北上。此時正可使人沿途投之,使者必不起疑。”
耶律大石看了王葉一眼,開口道:“兩軍對峙已一月之久,除哨探外,從未有宋人過河者。賢弟何以斷定宋人必派使者?”
王葉笑了笑,開口道:“唯人心而已!千古以來,諸事皆變,唯有人心不變。童貫既已致軍中,定當有所動作。何況童貫身爲趙官家心腹,必得想趙官家之所想,急趙官家之所急。趙官家定下了招撫的國策,哪怕童貫一門心思動武,也會先派人過來招降做做樣子。何況童貫自己也未免沒有招降的打算。如今趙官家下了詔書,遼地卻無一人響應,這讓趙官家的面子又往何處放?童貫身爲近臣,必得探明虛實,方好給趙官家一個交代。故此,在下料定,宋人必會派出使者。”說完之後,王葉心裡默默的盤算了一下,接著開口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也就在這幾日了,必有宋國使者前來。”
負責軍中機密文字的,大多是文學之士。自古以來文人相輕,一邊的李睿徳雖然沒開口,不過臉上的神色明顯的不信。
門外一聲雲板響,親衛來報:“探子送來最新軍情。”
如今大戰一觸即發,雙方都派了不少探子。童貫帥帳內的機密事情探聽不到,派使來遼這樣的非機密事情,以及童貫頒佈的榜文、軍令倒是能輕易打聽到。
耶律大石接過密信一看,頓時就像見了鬼一樣。密信一開頭就是宋軍準備派使前來的消息。
若不是派了人監視王葉,知道王葉這幾天既沒有出過軍營,也沒有同宋人接觸過,耶律大石必然會懷疑雙方是不是事先約好的。
當下耶律大石一目十行的看完後續的榜文,便順手將密信傳給了王葉。
王葉接過密信看了一遍,遞迴耶律大石,呵呵笑著開口道:“於老種來說,童貫不愧爲豬隊友。老種既然被架空,西軍軍心必沮,咱們的勝算又憑空多了幾分。臨陣之時,在下再略施妙計,管教西軍無心抵抗。”
耶律大石接過密信,順手又將書信遞給了旁邊的李睿德。李睿德身爲軍中機密文字,耶律大石的心腹,本身就負責這類密信的歸檔。
當下接過密信一看,李睿德頓時也是瞪目乍舌。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何況這王葉乃新人,眼看著自己心腹的地位不保,加之又被這一手震了一下,李睿徳急於搬回面子,急忙獻計道:“大人,既然有宋人使者前來,咱們何不順勢詐降?又何必多費手腳。大人乃大遼宗室,國之肱骨。倘若大人肯降,對宋人使者來說,此乃大功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怕連析津府都不去了,直接替大人引見童貫。童貫亦必樂見此事。”說完之後,看了王葉一眼,意思是詐降就詐降,你弄這麼多事情出來幹嘛?
耶律大石閉上了眼睛,開始斟酌此事。
可別把詐降弄成了真降,還指望著你來玩三國呢,遼國君臣若是真的降了,亂世也要馬上結束了,我找誰玩三國去?何況又豈能讓李睿德將風頭蓋過?豈能讓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
王葉便開口嚇唬道:“只怕未必。童貫有意招降遼地民衆是真,招降遼國官員是真。至於遼君乃至宗室,只怕未必肯受。”
耶律大石看了過來,開口問道:“賢弟此話從何而來?”
王葉呵呵大笑起來,開口道:“月初宋人皇帝曾下過聖旨,未知重德兄可曾知曉?”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表示看過。
王葉接著開口道:“方纔童貫頒佈的榜文,重德兄又如何看?”
耶律大石便開口道:“無非是老調重彈而已!”
王葉呵呵笑了數聲,接著忽悠道:“關鍵便在此處。宋人皇帝的詔書曰‘詔下燕京管內官吏軍民百姓等’,其對象爲官吏軍民百姓,無有遼君及宗室;童貫的榜文之中,也不過想招降地方官員及豪強,縱觀宋國君臣二人,無一有招降遼君及宗室之意。遼君即便想降,宋人亦未必肯受。”
看了看耶律大石疑惑的表情,王葉便接著開口忽悠道:“正如前言,遼太祖開創基業,傳至如今亦已二百餘年,燕雲之民數代爲遼臣,民心已附。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要遼君乃至宗室仍在,死灰復燃輕而易舉。故此,遼國一日不亡,遼君一日不死,宋人雖奪燕雲亦必不能有之。此其一也!童貫已經位極人臣,所求者,唯封王而已。如今十數萬大軍盡出,倘若戰事未開而遼君已降,人必曰功在宋皇,童貫不過靡費軍餉而已。如此,則童貫封王之夢頓成泡影。此其二也!故此,童貫必不肯招降遼君。”
壓低了聲音,王葉又繼續開口嚇唬道:“於遼國君臣計,亦萬不可真降。林牙可知南唐後主故事?”
李煜降宋後被毒死一事,如今已是街知巷聞,耶律大石便開口道:“賢弟說的有理,只可詐降,不可真降!奈何爲兄身爲大遼宗室,看來想詐降也得大費周章!”
王葉又把話倒轉來說:“好在林牙雖說身爲遼國宗室,同天賜帝之間卻已經出了五服,無有繼位的可能。雖然如此,貿然投降只怕難以取信。唯有燕地漢人豪強紛紛遞送降表,童貫必以爲遼國大勢已去,以此爲鋪墊。此種情形之下,林牙再去詐降,則童貫必有三分相信。”
耶律大石便接著開口道:“剩餘七分又當如何?”
王葉便開口道:“若有一可信之人力證,則童貫必有七分相信。”
耶律大石便開口道:“可信之人何在?”
王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開口道:“可信之人便是在下。在下身爲南地漢人,倘若前去相投,童貫必不起疑。若是林牙見準,在下當盡以林牙軍中虛實相告童貫,以此取信於彼。待到童貫深信在下,再爲宣帥招降林牙。如此便有七分把握。”
耶律大石也笑了起來,良久之後,開口繼續問道:“即便如賢弟所說,亦只有七分,另外三分又當如何?”
王葉便開口道:“到了此時,便是該林牙表明誠意的時候了。可允許宋軍派小隊前來白溝河北岸巡邏,每隊不許超過三十人,最多三隊。除此之外,可以允許宋軍檢閱咱們的軍械、人數,甚至可以允許宋人派使者常駐新城。”
耶律大石想了想,點了點頭,開口道:“如此,童貫想不信也難。只是宋軍過河巡邏之事,只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