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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還請道堅兄速速解惑

這惑自然是要解,甘奇頭前說了那麼一大通話語,也就是爲了引出這個問題。

便聽甘奇環(huán)視一圈,開始解釋:“諸位思慮一下,我大宋開國至今,馬上快一百年了,人口漲了三四倍,田畝可有多出來三四倍?”

蘇轍此時真成了個認真的學(xué)生一般,立馬答道:“道堅兄,人可以越生越多,越養(yǎng)越多,田畝卻哪裡能憑白變出來?能產(chǎn)量的好田好地,歷朝歷代千年耕耘而下,能開發(fā)的早已開發(fā)出來了,能開荒出好田好地之處,早已被人佔在囊中,豈能還留在荒野裡等人去?就算開荒,那也是一些貧瘠之處,種些瓜果菜色,種不得多少糧食。所以田畝之數(shù),哪裡能翻倍來漲?便是官家所言,也說天下出產(chǎn),已有定數(shù)?!?

“對,天下出產(chǎn),幾乎就已是定數(shù)了,那多出來的幾千萬人,怎麼又有飯吃呢?”甘奇問道。

“那是我大宋地寶天華,物產(chǎn)豐富,再加上朝廷勤修水利灌溉,種植之法,種植用具,也多有發(fā)展,不是前朝能比。所以才養(yǎng)得活萬萬人口。”蘇轍能當宰相的人,自然見識不一般。

甘奇點著頭,說道:“嗯,子由大才。但是歸根結(jié)底,再如何發(fā)展,田畝數(shù)也並不能憑空變出來,田間的出產(chǎn),也不可能翻倍來漲,一畝多收些許糧食,那也是盡了最大的人事,上天也有恩賜。也就是說,開國之初全國一年產(chǎn)多少糧食,到得如今,這個總數(shù)也並未增長許多,反而人口暴漲了三四倍。天下之錢糧,不在民,就在官,如此說來,人口暴漲,養(yǎng)活這些人口需求的糧食就越多,是否意味著朝廷其實收入反不如以前?”

蘇轍想了想,脫口而出一語:“道堅兄此言也對,但是呢……好似又不對,按理說,朝廷歲入錢財?shù)臄?shù)目,當是比開國之時多了許多,如今一年歲入可達六千萬貫?zāi)亍!?

蘇轍說得也不差,但是其中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通貨膨脹的問題,不是錢的數(shù)目變多了,就代表收入漲了。

“但是子由兄有沒有想過一個道理,開國之初,一頭牛三貫錢,而今牛價早已達到了十貫。這錢,到底是變多了,還是變少了?若真是變多了,爲何朝廷反而入不敷出了?”甘奇問道。

蘇轍舔了舔嘴脣,蘇軾直接答道:“道堅此言有理,此言有理,朝廷歲入之錢數(shù)變多了,並不代表朝廷收入就真的變多了,反而是不如以前了。那這又與亂事危機有什麼聯(lián)繫?”

甘奇笑著說道:“這就要說道危機應(yīng)對之道了,打個比方,比如全國一年產(chǎn)出之糧,共可養(yǎng)活萬萬人口,開國之初,全國三千多萬人口。若是河北河?xùn)|大旱,有一千萬人口受災(zāi),朝廷救之,是否不難?”

“那自是不難,隨便一算,全國其他地方之糧,足夠養(yǎng)著災(zāi)民一年都不難,待得大災(zāi)過了,明年再耕就是?!碧K轍答道。

“那又比如現(xiàn)在,全國一年產(chǎn)出之糧,依舊能養(yǎng)活萬萬人口。如今全國算八千萬人口,河北河?xùn)|還是大旱,有三千萬人口受災(zāi)。朝廷救之,可難?”甘奇再問。

蘇轍心中一算,大驚失色,連忙說道:“且不說河北河?xùn)|受災(zāi)不產(chǎn)糧食,就算還以養(yǎng)活萬萬人口的出產(chǎn)總糧數(shù)目來算,也救不得三千萬人口之大災(zāi)也?!?

甘奇立馬再發(fā)一問:“救之不得,會如何?”

會如何?蘇轍都用膝蓋去想,也能知道會如何?還能會如何?自然是揭竿而起,劫掠四方,大賊一旦起來,這就是雪上加霜,這個時候朝廷窮得怕是連出兵平叛的糧草都缺,後果……後果不堪設(shè)想。

甘奇說的這個道理,很簡單。人口暴漲了,其實就是整個國家應(yīng)對危機的能力變低了。就比如,一個家庭,本來有五個人口,一起勞作生產(chǎn)出能養(yǎng)活十個人的糧食,有一塊田被大水沖毀了,問題不大,勻一勻,大家還能都吃飽。

二十年後,這個家庭有了十個人口,生產(chǎn)出來的還是十個人的糧食,忽然有一塊田被大水沖壞了,那麼就得有人餓肚子了,這餓肚子的人,怎麼辦?他想吃別人的,別人願意嗎?別人吃飽,他吃不飽,他鬧不鬧?

在一個小家庭裡,鬧一鬧,還就過去了,全家一起勒起褲腰帶過日子,興許還面前過得去,甚至到外面借點外債,總不至於讓人餓死。

但是這個問題升級到整個國家,餓一天,忍一忍,餓兩天,小偷小摸,餓了三天,只怕無數(shù)人就得拿著刀槍棍棒去搶了。

歷史也一次次證明了這個問題,從漢唐,到宋明。中國這片土地上承載人口的能力,依照生產(chǎn)力水平慢慢增長,漢大概就是五六千萬人口,唐大概就是七八千萬人口,宋在一億左右,明在一億幾千萬的樣子。明朝,之所有能大幅度上漲,那是因爲大航海時代的到來,帶來了許多高產(chǎn)的糧食作物,比如玉米,比如紅薯,這些作物的產(chǎn)量遠超中國本土作物的產(chǎn)量。所以到得清朝,這些作物真正在全國大範圍種植的時候,清朝末年,中國人口能達到四個億,這幾乎也是頂峰了。直到後來有了科學(xué)技術(shù),有了化肥,有了機械,大修大建水利工程,甚至用機械耕種,但最重要的是出了個袁隆平。

甘奇發(fā)問之語,救之不得,會如何?

滿場早已驚訝一片,甘奇話語已經(jīng)說到這裡了,會如何,還有誰能猜不出?

治國理政,何曾有人這麼談過治國理政?

滿場衆(zhòng)人,一片驚駭之中,腦中起的念頭,似乎陡然之間,這大宋朝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這不是杞人憂天,因爲這大宋朝,本來就岌岌可危,幾十年後就亡國了。甘奇所說的這個問題,可不僅僅是舉例中的旱災(zāi)之類,國家多餘的生產(chǎn)力越來越少,不僅是承受天災(zāi)的能力變小,抵禦外敵的能力自然也越來越弱,這是宏觀上的連鎖反應(yīng)。

在東亞這個地方,三千萬漢人,與一億漢人,都能組織出比別人多得多的軍隊。但是三千萬漢人的國家,與一億漢人的國家,是很不一樣的。不說兩者之間軍隊待遇,以及軍械裝備這些投入差別。就說戰(zhàn)功封賞這件事上,唐朝開國,戰(zhàn)功直接用大片的田地來封賞,打得突厥滿地跑。到得唐朝中後期,人口暴漲起來,所有的土地都有了主人,皇帝還拿得出土地來封賞將士嗎?這也是應(yīng)對危機的能力下降的原因。

當然還有許多微觀與細節(jié)上的原因,比如宋還有重文輕武這個問題,但這些微觀細節(jié)上的事情不是今天甘奇所要談的。

一片寂靜聲中,蘇軾問了一語:“道堅實在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古往今來,從未有人把治國理政與國家興亡說得這般透徹,道堅既然有此天人之思,那定有解決之道,還請道堅一併說來,快快說來?!?

此時滿場之人,全部起身,要說這些讀書人,忠君愛國當真不假,一個個作揖而下,已然有人激動喊道:“拜請甘先生傳授治國理政之道?!?

“拜請甘先生爲國謀策!”

“拜請甘先生教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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