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聽得眉頭緊皺。
“但是,雲霆道長他們的推算,如何解釋?”陳陽問道。
黃龍道人說道,“術算一道,我也略通一二,通過生辰八字及姓名等等信息,確實能斷人生死,但是,前提是要信息準確……”
陳陽道,“生辰八字不可能有錯。”
黃龍道人見他說的篤定,只是微微一笑,“你或許不知道,這世上有人能夠改換命格的吧?”
“改換命格?”
陳陽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黃龍道人微微頷首,“不錯,改換命格,如你所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趁著你毀掉他肉身之時,元神借三尸人面樹的樹身遁逃,正常情況下,他還是他,命格不會改變,但是,如果他的元神和三尸人面樹融合……”
“不可能,我可以確定,三尸人面樹,絕對死了。”
陳陽說的斬釘截鐵。
如果是元神融合,人即是樹,樹即是人,三尸人面樹又豈會被系統判定死亡呢?
黃龍道人淡定的說道,“如果是元神融合,他的命格自然會受到三尸人面樹的影響,會有一些改變,但還不至於改變到讓這麼多算學高手和使用禁術都查無此人的地步……”
陳陽古怪的看著他,他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把自己先前的話給否了?
他正想問的時候,卻聽黃龍道人說道,“陳陽,我問你,如果你是丁煥春,你會甘心用一棵樹作爲法身麼?”
陳陽聽到這話,稍微頓了頓,用樹做法身,那當然不行。
人都沒有當夠,幹嘛要去當樹?
陳陽搖了搖頭,“我肯定會想辦法獲取人身。”
“這不就對了,你都這麼想,丁煥春肯定也會這麼想。”
黃龍道人點了點頭,“據我所知,劍門山那兩株妖植,會一門邪門術法,名爲道果轉生之術,此術只對靈植有效,道真境靈植,可通過此術,凝聚道果,人一旦服下道果,便可被其強佔人身,如果有強者從旁輔助,其還可以吞噬本體意識,從而擁有人身,成爲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那株黃連,就是用的這法子?”陳陽道。
黃龍道人頷首道,“據我所知,無量山中那株三尸人面樹,和劍門山那株黃連關係匪淺,丁煥春能知道此術,可不算稀奇……”
“你想想,他如果佔了三尸人面樹的樹身,有沒有可能借樹身凝聚道果,繼而效仿黃連,用此術轉生爲人……”
……
陳陽一開始聽得雲裡霧裡,但仔細推敲,到了最後,卻又豁然開朗。
“他如果用了道果轉生之術,重活在另一人的身上,命格自然會改變,你們查無此人,也就理所應當了。”
“另外,也好叫你知道,丁煥春和我有過交集,曾經,我和張知行,一起幫他洗去那具他天人肉身中的執念,作爲回報,他還給了我一部經書,我們在四盤山鐵象寺滯留了大半個月,他從我這兒學去了不少天道宗的武學,其中,便有陰風掌……”
……
聽到這兒,陳陽深吸了一口氣。
原本以爲丁煥春已死,但此刻和黃龍道人一番交談,他心中的徘徊和質疑更深了。
他這人的疑心病本來就重,黃龍道人的話,無疑就是砸在他心裡的一記重錘,腦瓜子嗡嗡的。
“陳陽,你在我見過的人裡,天賦絕對算是頂尖的,但是,要論起心計來,你還尚需歷練,比起丁煥春來,差的不是一點……”
黃龍道人輕咳了一聲,“你知道他爲什麼要殺你斬屍,卻又不敢來蜀地找你麼?”
陳陽挑眉看向黃龍道人,等著他的下文。
這個問題,確實讓他疑惑。
以丁煥春的實力,如果親自出手殺他的話,他早就死了,如何還能活到現在?
黃龍道人道,“據他自己所說,他師父龐光林死之前,曾經給他批命,留了一句箴言給他,【生於蜀,死於蜀,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哦?”
陳陽臉帶疑惑。
“禹湯罪己,其興也勃,桀紂罪人,其亡也忽。這話出自《左傳》,他師父是想告訴他,反思自己犯下的罪行,方能有未來,否則執迷不悟,一條道走到黑,將死無葬身之地……”
“但他這些年,似乎並沒有深刻反省,亦或者反省了,卻並不以爲意,光只是記著一個生於蜀,死於蜀了……”
“當年,他本已經斬過三尸,但是,就因爲這句話,心中執念再次滋生,幾十年來,不敢再踏入蜀地半步……”
“不久之前,我去無量山討要解藥,在金鼎山和他碰了一面,聽他自己說,你的出現,讓他更堅信龐光林當年給他留下的箴言是真的,而且他在修煉的時候福至心靈,覺得當年他師父所說的死於蜀,不是蜀地的蜀,而是暑陽的暑……”
……
陳陽聽到這樣一番話,驚了個大呆,這裡面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
因爲龐祖師臨死前的一句箴言,就能讓他龜縮在嬈疆這麼多年,不敢回蜀地一次,生怕箴言成讖。
而且,因爲這句話,還讓他再次滋生執念。
這也就難怪丁煥春爲什麼殺他就能斬屍了。
就和陳陽殺丁煥春是一個道理,都是爲了斬除心中的執念,了斷因果。
要不是當時斬了丁煥春,陳陽直接念頭通達,他的心境修爲恐怕現在都還停留在造化境中期。
黃龍道人說道,“現在,他讓你殺了一次,不僅破了山君法身的束縛,元神重新逃出生天,而且還破了當年他師父留給他的箴言,他雖然沒能殺得了你,但是卻賺的更多,單就這點,我就敢斷定,他絕對還活著……”
陳陽心潮起伏。
呆立半晌,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
他的目光看向黃龍道人,“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呵呵。”
黃龍道人笑了笑,“不是你問我的麼?”
“你可以不說的。”
陳陽認真的看著他,在他的印象裡,黃龍道人是個反派人物,事實也確實如此,他本身也和丁煥春有交集,不替丁煥春遮掩也就罷了,爲什麼要把這些事情告訴他。
黃龍道人擦了擦嘴角的血痂,直直的看著陳陽,“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除掉丁煥春,你信麼?”
“嗯?”
陳陽聞言,眉頭又皺了起來,“我憑什麼信你?”
黃龍道人說道,“因爲到了現在,我的處境,貌似和你差不多,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
“什麼意思?”陳陽不解的看著他。
黃龍道人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找上張知行,是讓張知行幫他道果轉生,在此之前,李秀蓮有聯繫過我,沒說具體事情,不過我有其他的事,無暇分身,現在看來,貌似讓我撿了條命……”
“丁煥春道果轉生之後,有了新的身份,這人疑心病重,怕新的身份暴露,故而殺了張知行,掠奪他的修爲,壯大新身體的實力,這很容易理解,以他的心性,這就是他的行事風格。”
“張知行一死,有可能知道他新身份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我了,你說,他連張知行都殺,還會放過我麼?”
……
從剛剛陳陽給他講述了事情經過的時候,黃龍道人就已經意識到了危機。
以他對丁煥春的瞭解,既然敢殺張知行,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所以,他纔會果斷的告訴陳陽這些。
沒別的意思,就爲了自保。
陳陽深吸了一口氣,一下子接受的信息太多了,讓他有些消化不過來。
黃龍道人說道,“這人要是不死,我也不會安心,怎麼樣,有興趣合作麼?”
合作?
陳陽沉吟了一下,“你值得我相信麼?”
“呵呵,壞事做太多了,突然想做件好事,確實很難讓人相信。”
黃龍道人苦笑,“你可以給周明遠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我們當面細談……”
“嗯?”
陳陽錯愕的看著黃龍,他怎麼知道自己和周明遠認識?
要知道,每一次和黃龍道人接觸,陳陽都是在刻意迴避他和周明遠之間的關係的。
黃龍道人留給他一個玩味的笑容,“你的瞳術確實很不錯,膽子也足夠大,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那徒弟身上……”
陳陽聞言,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錢懷仁?
他已經發現錢懷仁被自己催眠的事了?
黃龍道人說道,“手段很陰,但並不高明,在精神修爲比你強的人面前,你那瞳術根本無所遁形,比如我,輕鬆就能破了你的術,且不說錢懷仁是我的弟子,就算換個其他什麼人,我也能輕鬆策反對方,讓你揮出去的劍,變成斬向你的刀……”
果然是老狐貍。
陳陽臉皮抽搐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
“前幾天吧,剛回蜀地不久,我這個弟子,我很瞭解,平常知道我要回來,殷勤的不像樣,但最近連續兩次,故意躲著我,我便猜到有問題,所以我佯裝離開蓉都,等他回家後現身,捉他一個正著……”
……陳陽聽完,臉上黑線重重。
這幾天,他還和錢懷仁通過電話,所以,他是故意在和自己玩?
和這些老怪物比起來,自己確實還很稚嫩。
“說到底,你這瞳術,還是仁慈了一些。”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說道,“不如學我的攝魂術,同樣是催眠,我這攝魂術可要霸道多了,一旦中術,除非我親自施救,其他人想要強行解術,中術之人也會精神錯亂崩潰,最輕也是成爲白癡……”
陳陽聞言,臉上表情青一塊紫一塊。
這老道,確實不是個好東西。
“言歸正傳。”
陳陽扯回了話題,“你讓我找周老過來,難道,你不怕他殺你?”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我和他之間,恩怨糾纏多年,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講清楚的,你只管將他找來便是……”
陳陽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黃龍道人說道,“再說,想殺丁煥春,憑你我兩個人,怕是不夠,有周明遠在,方纔保險,你不也更有安全感麼……”
“說說你的計劃?”陳陽問道。
合作,究竟怎麼個合作方法?
黃龍道人說道,“以我爲餌,引他現身。”
陳陽有些訝然,“你確定你對他能有這麼大的誘惑力?”
“這一點,你毋庸置疑。”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我有辦法和李秀蓮聯繫,她如果知道我在什麼地方,而且還受了傷,勢必會來找我,丁煥春道果轉生之後,正是需要修爲提升肉身境界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陳陽認真的看著他。
黃龍道人苦笑,“我這麼做,也只是爲了自保,我都讓你把周明遠叫來了,難道,你就不願意相信我一次?”
陳陽沉吟了一下。
“好,我會找周老過來的。”
片刻,陳陽點了點頭,就算黃龍道人不說,他也會通知周明遠過來。
這會兒周明遠應該還在峨眉,讓他過來不過一個電話的事。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陳陽問道。
黃龍道人身上的傷,貌似還不輕,他如果不是在二峨山所傷,又是在什麼地方傷的?
“這個,你無需知道。”黃龍道人搖了搖頭。
“我想知道。”
陳陽卻沒有放過這個話題的意思,咱們既然現在都要練手了,你不至於這事都要跟我隱瞞吧?
黃龍道人一滯。
隨即,他說道,“我去了一趟金夾山,遇上一點意外。”
“金夾山?”
陳陽聽到這話,眉頭皺的更深,“你去金夾山幹什麼?”
“陳陽,你這是把我當犯人了?”黃龍道人略有些不爽。
陳陽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前輩最好跟我講講,畢竟,咱們是要成爲盟友的。”
“你倒是會拿捏我。”
黃龍道人無奈說道,“告訴你也無妨,金夾山有一座古修士的洞府遺蹟,我想去碰碰運氣……”
果然。
陳陽聽他說起金夾山,基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他也知道金夾山有這麼一座遺蹟。
“那遺蹟裡面禁制頗多,兇險非常,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幾十年前,倒也去過一次,和劍門山那羣妖植一起,但一直沒能進入核心區域……”
“順便說一句,那《道果轉生之術》,便是自那遺蹟之中得來的,我們當時也只是打開了遺蹟外圍的幾重禁制,便收穫頗豐,想來那禁制核心深處,必有重寶存在!”
“時隔多年,我這次再去,裡面有不少禁制被破壞,想來在我滯留港島這些年,劍門山那羣靈植應該沒少再去……”
“我這次廢了些力氣,打開了一道禁制,可惜,好處沒找到,遇上幾隻邪物,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點傷,不過倒也不礙事,沒傷到根本,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身上的傷的確不怎麼重。
但是,陳陽看他臉色慘白,顯然沒他說的那麼輕鬆。
“你是繼續留在這兒,還是去我那裡?”陳陽也沒再深問。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就這兒吧,這蛇窩能隱藏我的氣息,周明遠沒來之前,這裡更安全一些。”
說到這兒,又對陳陽說道,“你自己也最好多留個心眼,如果丁煥春還活著,他不僅會殺我,更會殺你……”
“嗯。”
陳陽點了點頭,“我會盡快通知周老,說不定下午就能過來。”
黃龍道人沒再多說。
陳陽隨即從地窖裡退了出去。
“怎麼樣?”
從地窖出來,黃燦立刻湊了過來。
陳陽抖了抖身上的塵土,“他前天晚上來的?”
“嗯,前天晚上後半夜,我出門小解,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滿手都是血,差點把我尿筋給閃斷,嚇得我尿了一褲襠……”
“後面沒再離開過?尤其是昨晚。”
“沒有。”
黃燦連連搖頭,“昨晚十點過的時候,等我姐他們睡了,我還下去給他送飯來著……”
看來,真不是他了。
陳陽沉吟了一下,“你把他看好,這是個危險人物,爲了你,也爲了你姐她們的安全,別讓他們去地窖……”
黃燦點了點頭,“現在這事,怎麼處理呀?總不能一直讓他在這兒待著吧,我這兩天過的都是提心吊膽的……”
“沒事,我去搖人。”
“搖人?”
黃燦稍微頓了頓,卻見陳陽已經邁步離開了。
……
——
時間已經快中午,陳陽在回去路上,就給周明遠打了電話。
周明遠這電話,是真的很難打通,他以前和周明遠聯繫過很多次,但打通的次數寥寥無幾。
還好,這次打通了。
而且,周明遠的確還在峨眉,並沒有離開。
當知道黃龍道人在夾皮溝,而且還主動要見他的時候,周明遠是相當的意外的。
但意外歸意外,周明遠和黃龍道人恩怨糾纏多年,沒理由明知道他在這裡卻不過來。
……
時間快到中午,陳陽走在村道上,往家裡走著。
腦子裡面一直在想事,想著黃龍道人給他講的事。
烈日炙烤著剛剛鋪好的瀝青路面,一股焦臭味道悶得人頭腦發暈。
“小陽。”
前方傳來一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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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擡眼看去,卻是黃霞帶著小兒子迎面走來。
“嬸兒。”
陳陽回了一聲。
“不多玩兒會兒?中午在我家吃唄,嬸兒中午燉了豬腳。”黃霞倒是熱情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