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
在溫簡言話音落下的瞬間, 走廊對面的三個紙人的面孔陡然猙獰了起來。
慘白的臉孔上，那雙被畫上一般的呆滯眼珠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人類，臉上猩紅的兩坨腮紅顯得更加刺眼, 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臉上的微笑怎麼看怎麼驚悚可怖。
下一秒, 它們擡起紙質的胳膊，猛地向溫簡言抓去！
對於眼前紙人們突如其來的攻勢, 溫簡言彷彿早有準備。
他一手拽著輕飄飄的老婆婆, 長腿一邁, 身子一矮, 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三個紙人的包圍圈裡鑽了出去, 然後奪門而出, 拔腿向前跑去！
幽長的走廊裡，背後的三個紙人在他的背後窮追不捨。
“秀清，你說什麼呢。”
紙人冰冷而僵硬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陰毒的嗓音裡還帶著狀似溫柔的笑意：“快帶上媽, 一家人一起好好吃個晚飯吧。”
“爸爸, 爸爸，你要去哪啊？”
紙孩子嬉笑著：“晚飯做好了, 快來陪我們吃吧。”
漆黑的，望不到盡頭的走廊裡，凌亂的腳步聲疊在一起，急促得彷彿催命的鼓點。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家人們，我已經看不懂了。”
“我也……看的我急死了, 正確解法就在眼前, 主播瞎跑什麼啊！”
“而且他剛剛不是已經跑過一次了嗎？這就是純粹的鬼打牆啊，不完成隱藏線路任務是不可能出去的, 我好迷惑。”
“主播該不會是不想殺這個NPC吧？無語了，反正我話就放在這了，情感用事在夢魘裡活不長久的，我看他這次就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了。”
溫簡言抽空向後掃了一眼。
三個紙人緊隨在後，三張慘白的臉孔上帶著燦爛而詭異的微笑：
“秀清，你要到哪裡去？”
“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誰和你們是一家人啊！呸！
“不好意思，我不習慣和自己的前妻走的太近！”
溫簡言後背一涼，頓時跑的更快了：“看在我們的過往夫妻情面上，爲了孩子未來的健康發展，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放彼此一馬吧！”
下半身已經完全變成紙的老婆婆伸手握住溫簡言的胳膊，睜眼向著抱著自己的青年看去，顫顫巍巍地問道：
“秀清啊？發生什麼事了？我們不吃晚飯了嗎？”
“不吃了不吃了，婚姻都破裂了還吃什麼晚飯？”
溫簡言一邊跑，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在上面快速地購買著道具，嘴裡還不忘緊張地跑火車：
“點外賣！”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笑死我了，這狗騙子未免也太入戲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新人求問，這個主播的直播風格一直這麼放飛嗎？”
“神他媽婚姻破裂點外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起來主播究竟幹什麼啊我好好奇！他才D級，沒辦法購買強制脫力隱藏線路的道具啊！”
“主播天天在危險邊緣大鵬展翅，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他現在到底翻沒翻車了。”
突然，三個紙人的動作停滯了。
漆黑幽深的走廊中，抱著紙片老太太拔腿狂奔的青年身影突然不見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就連氣息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
三隻紙人停下了動作。
它們的脣角仍然上揚著，但是那微笑卻怎麼看怎麼猙獰。
“秀清，你去哪裡了呀？”
“爸爸爸爸，不要捉迷藏啦。”
雖然人類的氣息消失了，但是，紙人們彷彿清楚，只要不完成任務，對方是不可能離開這個只有兩間公寓的漆黑走廊的，它們挪動著僵硬的步伐，在走廊中機械地尋找著人類的身影，一邊找一邊呼喚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道具：隱匿長袍已失效】
在消失了足足一分鐘之後，人類的氣息再次出現。
三隻紙人瞬間同時扭頭，向著氣息波動傳來的方向猛地看去，眼珠裡頓時浮現出殘忍而猙獰的色彩來，慘白的臉上，猩紅的脣角緩緩上揚——
找到了。
氣息來自於1304室內。
三個紙人微笑著，向著人類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爸爸爸爸，你回家啦。”
“秀清，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拋棄我們的。”
火紅的夕陽從窗子外照射進來，傢俱被塗抹上了一層豔紅，生活化的場景硬生生變得怪異而扭曲起來。
小小的神龕和果盤貢品被籠罩在血色的夕陽之下，電子蠟燭亮著一點暗淡而穩定的紅光。
客廳中，青年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身形修長筆直，看上去和周圍格外的格格不入。
聽到呼喚聲傳來，他扭過頭來，平靜地擡眼向著門口看去。
客廳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擺著那碟被毒成紫黑色的青菜，還有四雙筷子。
“寶貝，我想通了。”
青年白皙的側臉被鍍上夕色，湛清的琥珀色雙眸定定地凝視著不遠處的紙人，神色專注，近乎顯得有幾分深情：“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好好過日子。”
他向著紙人招手：“來，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太好了秀清，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想通的。”
紙人微笑著走過來。
兩隻紙孩子一左一右牢牢地把住溫簡言的胳膊，像是鐵鉗般令他動彈不得，而身材纖細的紙人老婆則俯下身端起盤子，她一手用筷子夾起青菜，慘白僵硬的面容微微湊近，帶著微笑遞了過來：“嚐嚐看，好吃嗎？”
“寶貝，你離我太遠了。”
溫簡言的臉色有點蒼白，他剋制住自己本能後仰的衝動，語氣仍然溫柔如水：“再近一點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親愛的。”
紙人臉上帶著微笑，再次向前一步，越過桌子，走到了沙發旁。
溫簡言死死地盯著她的動作，在心裡估算著空間的距離。
在對方的邁入這個區域的瞬間，他猛地擡高聲音：
“現在！！！”
“咔嚓。”
輕輕的，按快門的聲音從窗簾後響起。
下半身已經變成紙人的老婆婆藏在窗簾後，手中舉著手機，一雙蒼老的眼睛瞇縫著，定定地看了過來。
她顫顫巍巍地說：
“秀清啊，拍好了，你看看好看嗎？”
在那瞬間，時間彷彿被定格一般，三個紙人的動作死死地卡住了，那一張張慘白的面容之上，猙獰恐怖的微笑定格著。
血色的夕陽無聲地從窗外灑入，照亮了玄關處一家四口的合照。
爸爸，媽媽，兩個孩子，一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向著鏡頭露出微笑。
耳邊，系統熟悉的機械聲再度響起：
【叮！隱藏支線已完成！】
下一秒，熟悉的頭暈目眩感傳來。
溫簡言再一睜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副本之中。
1304室內一片漆黑，剛剛亮起的電子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滅，唱佛機也沒了聲響，三個紙人臉帶微笑的坐在餐桌前，面前擺放著一碟碟，堆積如山的餐盤，盤子內堆滿了已經腐爛的食物。
空氣中浮動著強烈的腐臭味。
就像……剛剛的一切全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溫簡言的手指哆嗦著摁在桌角上，緩緩地站起，他腳下有些虛浮地走了兩步，然後猛地俯下身——
“嘔！”
他劇烈地乾嘔著，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微微泛白的指尖壓在桌面上，看上去脆弱而悽慘。
許久之後，溫簡言捂著仍在抽搐的胃部擡起頭來，臉色有些蒼白。
媽的……
可算是結束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機的錄像功能仍在運作，右上角血紅色的REC閃爍著，倒計時一點點地走向終結。
很快，熟悉的機械音再度響起：
【主線任務：前往1304室進行拍攝，拍攝時長不小於十分鐘】
【完成度：100% 獎勵積分：5000】
溫簡言關閉錄像，打開手機相冊。
最新的一張照片跳了出來。
鏡頭雖然有些歪斜模糊，但是卻仍然能夠看到，面容僵硬的青年坐在沙發上，一左一右兩隻紙人小孩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紙人老婆筷子裡夾著劇毒的菜，正俯下身準備喂進他的嘴裡。
青年的視線直直地向著鏡頭看了過來，嘴巴微張，似乎在緊張地喊著些什麼。
這一刻被清晰地定格在鏡頭內，彷彿能夠將溫簡言再次帶回幾分鐘前的驚魂一刻。
【叮！直播特殊任務：再現1304室內曾經發生的事件已完成！
特殊線路解鎖，獎勵積分：5000】
【直播任務獎勵爲您計算中：
副本探索度：15% 獎勵積分：5000
現階段劇情修改度：37% 獎勵積分：10000】
【賬號內剩餘積分：25000】
【解鎖成就：脫貧致富！
哇哦，恭喜主播在花光所有積分之後，五分鐘飛快脫貧，再次擁有了大於0的積分餘額！】
溫簡言緩緩地鬆了口氣，掌心裡汗津津的，心臟仍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令他至今都有些腿軟，雖然身邊一片死寂，但是耳朵裡仍然能夠聽到嘈雜混亂的噪聲。
畢竟有【林青的醫師證】這麼個救命道具給他兜底，所以他這次大膽地賭了一把。
……成功了。
由於職業習慣，溫簡言對於小細節總是格外注意。
這次的特殊線路中，玄關處擺放著的全家福上並沒有覆蓋著厚厚的塵土，所以能夠清晰地看到，照片後面的背景正是1304的客廳。
要知道，通關特殊路線的要求是再現1304室內曾經發生的事件，但它可沒說具體是什麼事件啊！
一家四口中毒身亡當然滿足這個條件。
那麼，一家四口在客廳拍全家福怎麼就不行呢！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飄過一片“……”
“……”
“……草。”
“…………草！！！”
“這都行！這！都！行？！”
“這狗騙子爲什麼每次都能這麼刁鑽的找到直播任務的BUG？”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媽的……要我是系統，我也針對你啊！！！”
正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輕響從門口傳來，突兀地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什麼鬼？
溫簡言被嚇得肩膀一哆嗦，險些沒直接蹦起來。
走廊的微光從被推開的門縫間流淌進來，照亮了一個蒼老佝僂的身影，她的手裡端著兩盤豐盛的肉菜，濃郁的香氣緩緩地向門內飄來，和房間內強烈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變得格外刺鼻複雜。
溫簡言剛剛本就吐了一陣，此刻聞到這個味道，胃部不由得再次抽痛起來，臉色變得更白了。
“噠，噠，噠。”
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頭髮花白的老婆婆拄著柺杖，一步步地向著黑暗的房間內走了進來，她的眼珠雖然已經半盲，但對房間裡的佈局十分了解，完全不需要藉助光線，直直地向著餐廳走來。
她將手中端著的兩盤肉菜堆在腐爛的餐盤上，對餐廳裡詭異的三個紙人視而不見，嘴裡瘋瘋癲癲地念叨著：
“你們要好好吃飯，明天媽再給你送啊。”
溫簡言一怔，頓時反應過來。
怪不得桌上會有這麼多腐爛的菜。
在目睹了一家四口的死亡現場之後，瘋掉了的婆婆仍然以爲自己的家人還活著，所以還會每天前來送晚飯。
正在這時，眼前的老婆婆突然動作一頓，緩緩地扭過頭，那雙被白翳覆蓋著的眼珠精準地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溫簡言身上：
“是你嗎，秀清？”
她顫顫巍巍地向他伸出一隻樹皮般皺縮的老手，在空氣中摸索著：“你吃飯了沒有啊？”
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青年上前一步，輕輕扶住了老婆婆的胳膊。
他微微垂下眼瞼，語調溫柔而親暱：
“是我啊，媽。”
“我已經吃過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