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珞卻又在心底提醒自己,已經不能再熟悉了。
之前喊著她“王妃”的那個看起來情深意濃的溫柔的病嬌的葉拂城,已經不復存在了。
假使從前,穀梁珞雖對他沒什麼感情,卻是處處見不得他弱,處處護著的。她想他把一切看在眼裡,她的行爲是多麼可笑啊!
他應該根本就不需要人保護的吧?
葉拂城就是葉拂城,是她一直隱隱約約知道的另外一個葉拂城。她又心理準備,只是如今得見,並不愉快。
……
“王爺,我們從來也不是。”穀梁珞一字一句。她反笑,“不是嗎?”
……
她剛笑完,心尖上再度傳來一陣緊促急劇的收縮,她猛弓身抽搐。
葉拂城幽深如闕玉般的眼眸終是有一絲晦暗閃過,旋即,將她攬進懷中,再度將掌心覆於她的經脈彙集處,將一股暖流般的熱源往她身體裡面輸。
穀梁珞咬的脣齒出血,在他懷中不斷扭動抽搐,極其痛苦,他不得不將她按倒在了軟墊上,用身體牢牢制住她。
掛樑洛終於確定他其實是強壯的,發力的時候,她動彈不得。
身體內的兩股力量在相互對抗,相互侵蝕,像是兩頭巨龍在相互吞噬啃咬,惡鬥不斷,知道其中一方的力量終於漸弱,慢慢猶如馴服的狗,漸漸俯下地面。
衣衫已經被他解開地凌亂不堪,她癱倒在他身下,雙臂無力地落在兩側,泠眸半闔,喘息到櫻脣微張,倒像是兩人在車裡做什麼似的。
“葉拂城。”穀梁痛苦終於減輕的那會,眼睛仍是直直與葉拂城在哪羸弱的燭火中對視的,“騙子。”
她說。
葉拂城的眸子在閃耀的燭火中明滅不定,最終化爲了一聲嘆息似的輕聲笑,恢復了他們初見時候的那種狡黠和漫不經心。“你不是早知道。”
穀梁珞還想要撐著說些什麼的時候,葉拂城卻突然揚起手刀落於她的頸側了。眼前一黑,穀梁珞頭一歪,喪失了知覺。
卻也在那時候,葉拂城胸中一口兇猛的濁氣抑制不住地翻涌上來,長眉盡蹙。“噗!”
他噴出一口寒血,猶如雪中忽而怒放的紅梅,點點血跡噴射盛放在馬車雪白的海貉地毯上。
他一拉攏了穀梁珞的衣衫,自己卻再也抑制不住體方纔便在肆虐的寒毒,“噗通”一聲,倒落在地。
其實啊,穀梁珞,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一切,又都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他倒是覺得……和從前沒什麼不同。
……
夢中寒涼交錯,遍骨生寒,場景錯亂。
年輕時候的他,血氣方剛,曾有幸一朝雖父皇出戰,他記得曾在遼遼的沙漠荒土之上,他當年才十三歲,先帝對他說過這麼一句話:
這片土地看著很大,但是失去了任何的一個角,便不是完整的一個國。
那句話對他來說意義爲何,暫且不表,
後來先皇回宮了,他卻留在了邊北荒漠之地,一直到先皇病故前,纔算是真的回了朝。
後來,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受人毒害,落了一身殘弱,甚至差點命喪黃泉。少年時身處要位,不得不對人處處提防,後來落了病根,又得處處防著那時刻想要害死他的人。
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小心翼翼的。
直到穀梁珞的出現,他對她有過無數次的試探,而對穀梁珞瞭解的越多了,他才慢慢發現,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至少比他當時的生活……要有趣上無數倍。
她的身份是神秘的毒師後人,但是她竟然在毫無外人保護之下,活到了現在。
可她自己彷彿都不知道自己是毒師這件事有多重要似的,歷代的毒師哪一個不是用毒高手?
她卻是連迷迭香聞不出來。
生於官宦人家,習得一身江湖身手,有江湖那玄異種種的血統,卻過著市井小民一般的悠然有低調的小日子。
她的很多言行舉止也都是異於常人的,卻又和常人沒什麼兩樣……
沒什麼答的野心,沒什麼大的理想,然而眼光又是極其讓人覺得不同的。
像只有在山野中常年打獵才能偶爾看到的獅貓,她竟然能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獅貓,還能將它捕獲降服。
她的陰謀詭計,她的化險爲夷,無不讓生出了些寥寥的興致。
在他枯燥乏味的這二十幾年來,除了戰爭和殺戮,陰謀和詭計,剩下的便是功賞罰過,權益弊害,也許並無是非,並無光明與黑暗。
只是穀梁珞算是鮮活的,兩人只是說說話也甚是鮮活,他甚至覺得那門口的一株桂花樹,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
夜色朦朧,薄霧方見。
掌燈宮女將手中的燈籠掛在廂房的門前兩座仙鶴上,朝著兮子月行了禮,便站在旁側等候吩咐。
兮子月擡著寬大的羣擺緩緩跨上了臺階,進門前轉身說:“柳燭,賞。”
柳燭有些不情願地從袖口中拿出兩錠銀子,分給了兩個掌燈宮女,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走後,柳燭才訥訥地上前,扶著兮子月的手臂說:“王妃,這都是她們該做的,爲什麼還要賞?”
兮子月不說話,柳燭只好撇了撇嘴,開門進屋。
然而才進了外房,她就手上一抖,給跪了下來,這下總算是明白她家小姐的意思了。
兮子月緩步走向葉弦何,便吩咐道:“柳燭,你也出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
柳燭會意,趕緊退了出去。
葉弦何老早就在這等著了,當下見著沒了別人,便一手將兮子月拽了過來覆在牀上。
他緊緊捏住兮子月的下巴,狠狠地說:“今天的事,是你做的?”
下巴上傳來的疼痛以及葉弦何的態度讓兮子月很是厭惡,她想將人推開,但是力氣卻怎麼也抵不上葉弦何的,於是只能紅著眼睛,噔著葉弦何冷笑
,說:“是不是有一天她死了,陛下也要懷疑是我殺的?”
是啊,落水一事確實是她的計劃沒錯,在她的計劃裡,穀梁珞本該是死的,只是沒想到竟然還讓她僥倖活過來了,還拖了個楊從夫進去。
就算她確實要殺穀梁珞又如何,誰能拿出證據來?單憑一面之詞嗎?只要她不承認,別人的所有一切對她的懷疑,都算是污衊!
葉弦何低頭,狠狠地咬住了兮子月的下巴,轉而舌尖一路流連到對方如玉脂凝結的耳垂上,他壓著聲音小聲在她耳側說:“你要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傷害到她的,不行。”
兮子月在葉弦何的這句話之後,忽而就放聲狂笑起來,憤恨早就紅了那一雙美麗的眼睛。
“你笑什麼?”
兮子月鄙夷道:“虧得陛下一個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要爲了愛著別人的女人來威脅另一個跟你同牀共枕的女人。”
“你什麼意思?珞兒跟長熙王的關係,朕自然知道。”
“誰說她喜歡的人是王爺了?她跟王爺之間的關係別人不知道,但是你我還會不知道嗎,還是你以爲穀梁珞纔跟王爺見過幾次面,就真的像在朝堂上說的那樣恩愛伉儷?我告訴過你,在採花賊那件事之間,王爺跟穀梁珞,只能算是初見。”
“那你什麼意思?”葉弦何震驚無比。
既然不是跟長熙王,那又是說的喜歡誰?
兮子月冷笑,心中不爲自己猶憐,只爲葉弦何感到悲哀。
“陛下不是說你早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穀梁珞相戀了嗎?陛下怎麼不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的封公子?”
“你說封沉言?呵,他們的關係不存在感情,當初朕要與珞兒在一起的時候,封沉言也並未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來。”
“陛下怎麼就不想想,他們兩個什麼關係?青梅竹馬沒錯,但是穀梁珞對封沉言的好,你見過她還對誰這般?對你?還是對穀梁將軍?再說,陛下你當初真的有跟穀梁珞在一起嗎?”
兮子月的咄咄逼人,讓葉弦何不禁開始回想曾經跟穀梁珞相處的那段時間,他們的相遇本是巧合。
當時淮南一帶受到洪澇災害,他身爲太子,受命帶著賑災的銀兩跟糧草踏上了賑災之路,沒想到半路遇上了劫匪,當時的劫匪利用地理優勢,利用亂石橫腰攔截了他的隊伍,措手不及之餘也死傷無數。
他年紀尚輕,又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強悍聰明的劫匪,一時應對無策,便失了將近一半的賑災銀兩,還險些命葬荒野,幸兒當時穀梁珞出遊經過,一人單挑野匪,雖不能搶回災銀,但是好歹也救了他一命。
之後爲避免此事對他的太子之位構成要挾,於是年輕氣盛的他,決定兵討匪窩,當時身爲救命恩人的穀梁珞聽了他的決定之後,還當著衆人的面取笑他幼稚無知。
當時年歲尚輕,少男少女,誰也不當誰是誰,誰也沒在誰面前有架子。
那便是最好的一段光景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