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剛的媽媽氣得齜牙咧嘴，兩眼血紅，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鳥窩頂在腦袋上。
“你把我鬆開，快點鬆開，鬆開再說。”劉剛媽媽氣喘吁吁地衝劉豔紅說道。
“你還沒說你服不服。”劉豔紅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調侃著劉剛的媽媽。
“服了服了，快點放開我，骨頭都要被你壓斷了。”劉剛媽媽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臂。
劉豔紅從她身上爬起來，得意地望了我一眼，隨即站在我身後。劉剛媽媽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瞪了站在我身後的劉剛一眼，又甩給劉剛爸爸一個大白眼，咬牙切齒地說：“要你有什麼用，看到我被別人糟蹋都不曉得幫忙。”
劉剛爸爸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一言不發地搓了搓手。
“劉剛媽媽，我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問問劉剛的意見，再決定他要不要繼續上學，你說好不好？”我儘量把語氣放柔和，緩解她滔天的怒氣。
她瞪著眼睛瞄了我一眼，似乎並不把我當回事，也就沒有跟我說話的意思。隨即又瞅了瞅我身邊的劉豔紅，她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那場力量懸殊的較量裡沒回過神來，劉豔紅回瞪這她，劉剛媽媽在劉豔紅的眼神裡屈服了。她像看著仇人一樣看著我，突然“啪”地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張開成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這架勢是要跟我談判了。我覺得人家坐著我站著有點盛氣凌人的感覺，於是，我找了塊看起來還算乾淨的石頭坐了上去。
“你也看到了，家裡這麼窮，哪有錢供他讀書，讀了書有什麼用，還不如在家乾點農活混口飯吃。”劉剛媽媽的語氣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囂張跋扈了，但還是明顯的透著不耐煩。
“你想讀書嗎？”我扭頭問一臉不知所措的劉剛。
他看著我，又怯懦地擡起眼睛瞟了瞟他母親，見他母親一臉凌厲的眼神，他低下頭，點了點頭代替了回答。
“你看，他也是想讀書的，你們難道希望他一輩子呆在山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度日嗎？他那麼勤奮那麼愛學習，我相信多讀點書，他將來會很有出息的。他有出息了，將來走出大山去，把你們一起接出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你們難道不想出去看看嗎？”我對劉剛媽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聽了我的話，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劉剛，“你很想讀書啊？”
見母親發話了，劉剛趕緊擡頭，望著他媽媽依然嚴肅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又低下頭去。
“我家沒有那麼多錢供他讀書。”她說著望了望自己家破舊的土房子。
“錢不是問題，你把劉剛送到我那裡讀書，我不收你的錢。”
她眼睛一亮，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真的嗎？”
“當然，爲人師表，說話肯定要算話的，不然怎麼教他們。”看她話語有些鬆動，我趕緊衝她保證。
“可是，”她望了望劉剛，“等你讀了書，有知識了，不會跑出去就把你爹孃忘了吧？”她突然變得失落起來，望著劉剛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
“怎麼會這麼說呢？”我忍不住問道，哪有擔心孩子離開自己而斷了他的前途的。
“白家那個不就是嗎？”她一邊說一邊扭頭朝山下怒了努嘴，我不知道她嘴巴的方向對著哪戶人家。
“你是老師，你不知道，白家那個丫頭，當初她哥哥都沒讀書，在家餵豬砍柴，爸媽辛辛苦苦地供她讀書，有了文化來了就跑出去和野男人混在一起不想回來了，要不是她爹孃以死相逼，她哪裡會回來，一點良心都沒有。我兒子我把他留在身邊，窮就窮點，我看得見他。萬一他將來和白丫頭一樣，我和他爹以後哭都沒地方哭。我和他爹過了一輩子窮日子，還不是一樣過下來了。有啥過不得的。”她心平氣和地對我道出不讓劉剛上學的理由。
“劉剛，你將來會不管爸爸媽媽嗎？”我對著劉剛問道。劉剛搖了搖頭。
“你看，自己的兒子你還信不過嗎？我相信劉剛。”
“去吧。明天去讀書。”劉剛媽媽突然泄氣了一樣，不再緊繃著神經。
我握了握劉剛的手，他立刻用力地反握住我，手心裡都是汗，他和自己的母親進行了一次無聲的激烈的鬥爭。
“你剛剛說白家的丫頭，是白瀟嗎？”我聽見姓白的就敏感，白瀟這個神秘的女人，她身上神秘的故事深深地吸引著我。
“不是她是誰啊。”劉剛媽媽說著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扭過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她現在不是結了婚有老公了嗎？”原諒我忍不住八卦起來了，因爲見一次白瀟真的太難了。
“以前哪裡是這個老公啊？以前跟外面的野男人在一起了好多年，後來她爹媽逼著她回來和瘸子結婚，她還死活不回來呢。”劉剛媽媽語氣裡透露著對白瀟深深的鄙視，彷彿白瀟是個多麼不貞不潔的女人。
“那她爲什麼會跟現在這個男人結婚呢？”我的意思是，白瀟看起來也是很有想法的女人，在這個山裡，隨便找個男人結婚，也不至於跟個酗酒有暴力傾向身體殘疾的男人結婚。我不是看不起殘疾人，而是站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裡看待這件事。
“她當年讀書的時候，她哥哥就在家裡幹農活，一家人供她讀書。她有出息了就到山外面去了。她哥哥年紀大了，到了結婚的年紀，家裡太窮了，也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到他們家。她爹媽就跑到鎮上去給她打電話，讓她回來。總不能不管她哥哥吧，家裡就一個男孩，總是要傳宗接代的啊。”劉剛媽媽滔滔不絕的說。果然，我真的見識到了女人八卦的能力，雖然是我挑起來的。
“快點過來把這點紅薯刨完，天黑了我就不管了。”劉剛的爸爸扛著鋤頭，突然對劉剛媽媽說道。
劉剛媽媽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意猶未盡地起身，“那就讓劉剛繼續讀書吧，以後出息了別忘了他老子娘就行。”
我鬆了一口氣，也算不虛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