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瓊姿早就歇了，我沒驚擾她，自個兒去了暖閣裡歇著。因著脖子僵著沒法安睡，瞇瞪了半夜，等到天光微亮，宮門大開，我就悄沒聲地走了。

笑話，若是讓瓊姿見了我這副鬼樣子，她還不得笑掉大牙啊！

回到王府，先去見了老爹。

老爹照舊在主院松風堂練槍，見我僵著脖子走過去，收了槍，擰著眉頭道：“嘖，丫頭啊，你今兒個怎麼怪怪的？這一大早，你不去上朝，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我指指脖子，嘆道：“工傷告假，唉，一言難盡啊！”

老爹連忙上前扶住我，掰著我的腦袋左看又瞧，擰著眉頭將我拉到屋裡，翻箱倒櫃地取出一瓶藥酒，倒在手心裡搓熱了往我脖子上揉。

老爹分明只有三十五歲，卻比五十五歲更年期老大爺還要嘮叨，手上不重不輕地揉捏著，嘴裡還嘰裡咕嚕地念叨著。

“丫頭啊，咱別幹了成麼？咱辭官回老家成麼？你瞧瞧你，三天兩頭關天牢也就算了，如今居然受傷了！乖，聽話，明兒個遞道摺子告老還鄉啊！”

……

我有氣無力地嘆一聲，道：“老爹，玩笑不是這樣開的，你閨女才十四歲，差兩個月零十七天才及笄呢！你居然叫我告老還鄉！”

老爹聞言，停了手，轉到我對面坐下，一手扶著我的肩膀，沉沉地嘆道：“丫頭啊，爹爹實在是不放心你啊！你說你小小年紀，皇上卻封了你那樣高的王位，這到底是爲什麼？君心難測，爹爹不能不擔心啊！”

我和著老爹的嘆息將手覆在老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道：“老爹，其實你心裡很清楚，依著當年你爲了支持廢太子而對皇上做的那些事，咱們敬安王府早就滿門抄斬了。如今不論皇上爲的是什麼，只要我在朝中一日，便能保住敬安王府一日。皇上如今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無論如何是不會允許我辭官還鄉的。”

老爹沉默了好一陣子，低聲自語：“若有朝一日皇上沒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了呢？”

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必死無疑。

我爲黎錚做了那麼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他一定會殺我滅口，功成身退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會發生在狗腿棋子身上。

“是爹爹沒用，沒能保護好你，反倒是你，小小年紀就要挑起保衛全家的重擔……”老爹雙手捂臉，聲音自牙縫裡一點一點擠出，沉重凝滯，像被大石頭壓著胸口似的，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我默默地向前傾身，將身子縮進老爹懷裡，雙臂環著他的頸子，輕聲說道：“老爹，西郊沉香湖的荷花該開了吧，咱們去採荷花好不好，我想吃娘做的蓮葉羹和芙蓉糕了。”

老爹呆呆的，跟丟了魂似的，晃神良久才接話：“好，明日一早咱們就去。”

我點點頭，賴在老爹懷裡不想起來。誰知，老爹下一句話就讓我跟被火燒了似的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