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盞知道樑先生一定會回到竹林裡,現在還有很多人沒見,她的事情沒有完,不能就這麼離開了。
竹林外清風陣陣,吹打著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她擡起頭環視著周圍,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只不過……物是人非,她還記得跟陸勻離在這裡住著的一段日子,還記得失憶的時候從祈國來這裡找他,當時她知道,她喜歡陸勻離的,原來,不管是失憶還是沒失憶,她都是喜歡陸勻離的。
沈青盞站在竹屋的門前,吱呀一聲推開了門,房間裡散發著一股茶香味,嫋嫋升起的茶香,依舊的淡雅脫俗。
“你來了。”樑先生坐著撫琴,看到她走了進來,不由笑道。
“樑先生是高人,當然知道青盞回來,”沈青盞坐在他的對面,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樑先生。”
樑先生笑了起來,品了一口茶,擡起頭凝視著她的眸子,笑意愈發的寡淡,“很久沒來了,來這裡做什麼?”
“我想看看景惜。”沈青盞微微一笑,露出和善的笑容。
樑先生沒說話,沈青盞站起身,跟隨著他一起走到了後院的墳前,墳前沒什麼雜草,“想必樑先生一直在照顧顧姑娘吧。”
樑先生搖了搖頭,笑著說,“是陸勻離來過了,他來看了看她。”
沈青盞的心一驚,“他來了?”她挑起眉梢,笑容突然僵硬了。
“陸勻離每年都會來幾次,不管他在哪,每年顧景惜的忌日他都會回來,”樑先生的目光一點點的挪到了顧景惜的墳前,“其實……陸勻離也有自己的無奈。”
“樑先生,讓我跟她單獨說會話,行嗎?”她蹲在顧景惜的墳前,空蕩蕩的墳墓上只刻著五個字,清風吹過,吹動著樹葉,發出沙沙聲響。
原來已經過了四年了,沈青盞低著頭,悲涼的嘆了一聲,顧景惜死了四年了,她還清晰的記得她的樣子,顧景惜的一顰一笑全部印刻在她的腦子裡,樑先生走遠了,沈青盞的指尖慢慢的觸到墓碑。
她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原來我們這麼多年沒見了。”
沒有人回答,只有她一個人自說自話,“你還好嗎?還記得幾年前,你要我好好照顧陸勻離,都怪我沒有做到,現在你一定怨我吧,你深愛的男人,我最終還是辜負了,你的哥哥,我也沒有照顧好,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兩個男人爲了我付出了這麼多,而我卻……”
冰涼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她擡起頭凝視著天際,天空裡偶爾飛過一兩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她的目光瞬間變得蒼涼。
“顧景惜,是不是我對不起全天下,所以纔會遭此報應,”沈青盞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滴在了手臂上,“爲什麼我要來這裡,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選中了我?”
空蕩蕩的墓前,她坐在砂石上,笑容裡帶著無盡的苦澀,“從一開始就是我錯了,對嗎
?”
她不應該留在這裡,她應該回去的,回到自己的世界裡,“我好羨慕你,至少他會永遠記得你,但是我……興許,他會一輩子忘不了我,可是……我卻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我最終還是辜負了所有人。”
沈青盞擦了擦眼淚,笑容裡帶著幾分苦澀,擡起頭凝視著遠處,“我最終還是辜負了所有人,既然這一切都是由我開始,那麼就讓我結束吧。”
結束著紛亂的天下,結束這一切糾纏多年的愛恨,結束這些吧,讓她回到自己的地方,遂了自己的心。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沈青盞回過頭,一見是樑先生,心裡突然有股說不出的落寞,“樑先生。”她擦乾了眼淚,笑著說。
樑先生嘆了一聲,“你又是何必呢?其實,在你的心裡,你並不相信陸勻離做了那麼多的事,對不對?”
沈青盞沒有說話,她不相信陸勻離會這樣對她,她是不相信,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她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又有什麼用呢,事實如此,有很多事,不是我能強求的。”
樑先生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笑著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有時候想的太過了,往往得不償失啊。”
沈青盞沒說話,默了良久,樑先生繼續說,“青盞,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放手吧,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你何必揹著這麼多的事呢,這些都與你無關啊。”
她環抱著膝蓋,眼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她不是不知道的,這些事,她心裡很清楚,可是她放不下,這麼多年的事,怎麼能說忘就忘呢。
樑先生無法勸她,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不管怎麼樣,你自己想開些,別到頭來傷了別人,傷了自己,兩敗俱傷啊。”
“其實我們誰都沒有錯,”沈青盞擡起頭,苦澀的笑容愈發的蒼涼,“我們的立場不同,就像陸勻離永遠沒辦法理解爲什麼我這麼執著,爲什麼我一直跟他作對,當然,性格使然,可是,還有很多原因。”
她跟陸勻離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跟他們的性子是分不開的,沈青盞從來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從一開始在北秦的皇宮,她無法接受陸勻離擁有那麼多女人,而後來無法接受陸勻離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到現在,他們兩個人根本無法再平靜的相處了,這一切,都是誰的錯。
沈青盞笑著看向樑先生,目光愈發的無奈,“樑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
只可惜,到現在,她都不能明白自己,凝望著遠處的竹林,陸勻離曾經在這裡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只可惜,他畢竟不是一個性本愛丘山的人,他是真正的王者,真正要權傾天下的男人,他是爲了權力而活的,他不應該屈居在此,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她覺得自己應該理解他,只可惜理解了,她跟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沈青盞疲憊的從地上站起來,勉強的支撐著,她感到自己像是一個將死的病人
,茍延殘喘的活在世上,每天深吸一口氣都會有撕心裂肺的疼,她擡起頭看著樑先生,笑容裡滿滿都是苦澀,“先生,請你好好照顧她。”
樑先生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身影,長嘆了一聲,“你這又是何必呢?”
沈青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執著什麼,或許,她不能忘記的事情太多了,她不能放下的太多,到頭來,兩個人只能傷人傷己。
她擡起頭凝視著遠處的天際,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她扶著蓮聲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竹林,接下來,她還要去找陸夫人,陸夫人和她,纔是對付陸勻離最重要的武器。
馬車裡,蓮聲凝神了片刻,猶豫了許久,才鼓起勇氣看著她,“小姐。”
沈青盞側過頭,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怎麼了?”
“小姐,”蓮聲嘟囔了半天,繼續道,“爲什麼小姐要去找陸夫人呢?蓮聲看得出來,小姐在準備什麼,小姐,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沈青盞望著她的雙眼,嘴角劃開了一絲淺笑,“我想阻止這一切。”
她撩起簾幔,笑容裡夾雜著無盡的痛切,她知道怎麼阻止陸勻離,她一定要這麼做,不能再拖了,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一定要阻止他。
“小姐,”蓮聲嘆了一聲,“爲什麼小姐一定要報復陸公子,他做錯了什麼?”
沈青盞聞聲一愣,她悵然若失了片刻,最終笑道,“我也不知道,興許,只有陸勻離能結束這場紛爭。”
國家爭鬥,沈青盞扮演了一個怎麼樣的角色,她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她一直在想,終於,她想通了,她只是不想看到這樣的亂世,不想再看到陸勻離生靈塗炭了。
沈青盞笑了起來,目光望著飄渺的遠處,悲涼的臉色染了一層淒厲,她的頭髮散開了,髮絲被風吹起,她擡起頭對著蓮聲炙熱的眸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對的。”
不過沒關係,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已經夠了。
蓮聲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姐,你不要什麼事都撐著,蓮聲會幫你的。”
她擡起頭凝視著蓮聲,美麗的眸光裡多了幾分溫暖,是啊,她還有蓮聲,還有什麼好怕的,一路走了這麼久,沈青盞覺得好累,她看了一眼蓮聲,帶著無盡的痛切,終於沉沉的靠在了馬車上。
顛簸了幾日,沈青盞跟著蓮聲一路到了北齊,宛君離登基之後,對蜀都的管轄很嚴,沒有通關文書根本無法進入蜀都,好在沈青盞跟蓮聲的身手了得,兩個人一路到了蜀都裡,沈青盞調查了很久才知道陸夫人的藏身地方,只要到了晚上……
wωw ?ttκΛ n ?¢O 沈青盞換好了一身夜行衣,因爲身子不便,她偷偷進來蜀都已經花了很大的力氣,臉色蒼白的厲害,蓮聲幾次勸她不要涉險,都被她拒絕了。
沈青盞定定的看著黑暗的天際,篤定的蹙了蹙眉,“我一定要親自去找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