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驄陡地震住, 旋即雙眉一軒,“砰”的一聲狠狠地一拍桌子,倏的站起身來衝著左穆峰罵道:“放你孃的狗屁!”
左穆峰倒是甚有涵養, 不急不躁, 不驚不怒, 淡淡微笑道:“王爺息怒, 您還是先坐下來喝杯茶, 聽我慢慢道來。”
蕭驄冷笑一聲,“聽什麼聽?聽你們教唆本王謀逆篡位麼?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他一腳踢開凳子,轉身便往大門方向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突然眼前一花, 一個身影驀地出現在蕭驄的面前, 伸出手臂攔下了他, 笑嘻嘻地道:“小王爺,我家主子的話還沒說完呢, 聽了再走也不遲。”
“滾開!你們這些大逆不道之徒,別擋本王的路!”
“王爺此言差矣。”蕭驄身後,左穆峰淡淡道:“論起大逆不道,蕭晸弒君奪位,纔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之輩, 人人得而誅之。王爺替天行道, 何來謀逆篡位之說?”
蕭驄驚怒轉身, 指著左穆峰道:“爲了讓我做你們的傀儡皇帝, 你還真是什麼謊言都捏造的出來!”
“王爺不信?”左穆峰瞇了瞇眸, “那你想一想,先帝爲何會在壯年便突然駕崩?先帝病重之時, 蕭晸可有讓你們這些兄弟去見先帝一面?你再想想,當年祁王是怎麼死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先帝最疼愛的兒子便是祁王,你有沒有想過,先帝爲何不將皇位傳給他最愛的兒子,反而傳給了向來不受先帝待見的蕭晸?”
蕭驄一怔,下意識反駁道:“我皇兄本便是太子,父皇將皇位傳給他有何不對?”
左穆峰似是十分滿意蕭驄的反應,點了點頭微笑道:“對!正因爲蕭晸是太子!當年,他便是趁著先帝還來不及立詔將皇位傳給祁王,便先下手殺了先帝和祁王,那麼,他這個太子登基,便名正言順了!”
一時之間,蕭驄思緒極爲混亂,翻來覆去還是那一句:“放你孃的狗屁!”
王煜卻在這時站了起來,“王爺請聽下官一言。下官知道王爺、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認爲蒼梧王居心叵測,妄圖謀奪蕭家的江山。但事實並非如此。王爺以爲下官爲什麼會心甘情願追隨蒼梧王?那是因爲下官和蒼梧王一樣深受先帝的大恩,若不是先帝賞識提拔,下官或許早已餓死街頭!若不是先帝插手相救,蒼梧王也早被左穆河害死了!所以我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先帝死於非命、大胤的百年基業落入一個狼子野心的賊人手中!”
“所以,你們謀逆,是爲了替我父皇報仇?是爲保大胤百年基業?”
王煜莊重地點了點頭,一撩衣襬,直挺挺地跪在蕭驄面前,道:“是。下官願誓死相隨王爺,效犬馬之勞。”
蕭驄狠狠地瞪著他們,半晌,他終於冷靜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你們說完了?”
左穆峰淡淡一笑,低頭啜了一口茶,道:“若王爺考慮清楚了便知會王煜一聲。左某靜候王爺的好消息。”
蕭驄不以爲然地冷哼,“左穆峰,王煜,你們便不怕我將今日之事告訴皇兄,誅你們九族?”
左穆峰搖了搖頭,“你不會。因爲你很清楚蕭晸的性情,你也很清楚說出此事的下場。蕭晸狠辣多疑,絕不會容忍一個有反心的人留在自己身邊!所以,哪怕你對他忠心耿耿,他還是容不下你!”
蕭驄臉色微白,怔忡半晌,終是一掌揮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人,大步離去。
“傳宗,替我送一送王爺。” 左穆峰道。
蕭驄一腳踹開雅間的大門,“不必!”
王煜站了起來,望著蕭驄漸漸走遠的身影,不禁擔憂道:“就這樣讓他走了?這小子自小便對蕭晸甚是忠心,萬一他還是站在蕭晸那一邊……”
左穆峰陰鷙一笑,打斷他道:“自古以來,權力二字便是最厲害的妖魔,他們這些皇族子弟,沒有一個人能抵抗得了這無上權力的誘.惑。況且,不管他說還是不說,對我的計劃都沒有影響……呵呵,蕭晸,我的這一步棋已經下好了,你會如何應對呢……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落魄狼狽的模樣了,想想,還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
福臨酒樓的隱衛本就是蕭晸爲了打探整個上京城的大小消息而安排的。那是上京最大、人流往來最多的地方之一,這些年來從福臨酒樓蒐集到的消息,大大小小,多不勝數。
今日收到的消息甚是有趣。
左穆峰秘密進京,還與十三弟見了一面,聊了好一陣子,十三弟才怒氣衝衝的離開。
左穆峰身邊有高手,隱衛不敢貿然靠近,是以並未聽到他們聊了些什麼,但蕭晸想,他大約也猜得出來。
不外乎是扶植新皇,垂簾聽政。
左穆峰這一招兄弟鬩牆用得還算不錯,只可惜,左穆峰還是小看了他和十三弟之間的兄弟情誼。
“皇上,安王爺求見。”範江稟道。
“傳。”蕭晸放下奏章,吩咐道:“讓御膳房將午膳開過來,朕與十三弟一起用膳。”
“是。”
不一會兒,蕭驄便風風火火地闖進養心殿,嚷嚷道:“皇兄!你說的沒錯!左穆峰那老狐貍當真另有陰謀!”
蕭晸揚了揚眉,“他找你說什麼了?”
蕭驄奇道:“咦,皇兄,你怎麼知道他找我了?”
“酒樓有我的隱衛。說吧,左穆峰有什麼陰謀?”
“哼!還不是教唆我造你的反。”蕭驄將左穆峰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大致說了一遍,越說火氣越大,端起宮女端上來的茶,一口氣喝光,砸了咂嘴道:“剛纔光顧著演戲,連茶都忘了喝,渴死我了!皇兄,你快想想該如何對付左穆峰這廝,還有,他日你逮住他了,他身邊那個名叫傳宗的王八蛋大走狗一定要留給我,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我就不姓蕭!他.孃的讓你狂!真是豈有此理!”
蕭驄罵罵咧咧地說了一陣,才發現蕭晸沉默不語,似在沉思著什麼。蕭驄自覺地閉上了嘴,這時,範江領著一羣宮女和內侍進來佈置午膳,蕭驄嘟囔了一聲“正好我快餓死了”,便讓人趕緊放下飯菜,也不等蕭晸,拿起筷子便吃。
方吃得一口,筷子便被人奪走。蕭晸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道:“別吃了,十三,馬上回府去。”
“啊?爲什麼呀?讓我吃完了再回去唄!”
“是我疏忽了,應該派人截住你,不讓你離開了酒樓便立即進宮見我的。這下若要讓左穆峰上勾只怕沒那麼容易了,他定會懷疑你並非真心與他合作。”
蕭驄差點沒將口中的飯菜噴出來,“什麼?你真要我與他合作啊?”他哭喪著臉,道:“不要吧皇兄,演戲很累人的……反正他現在在上京啊,你派人去將他捉起來不就得了?”
“不行,朕要將他在朝中安的人一併拿下。”
“唉,好吧好吧。那我回去了。”蕭驄哀哀怨怨地站起身來,“那我是不是還得與皇兄你‘反目’啊?”
蕭晸點頭道:“嗯。就說你質問我父皇駕崩的事,被我怒斥了一頓,軟禁在王府。”
“什麼!還得被軟禁啊!”蕭驄哀嚎一聲。
蕭晸板起臉孔,“你給我乖乖待在府裡多看點書,修身養性。都幾歲了,別還光想著吃喝玩樂。”
“你真是比父皇還父皇。”蕭驄又嘟嚷了一句,突然定定望著蕭晸,低聲道:“皇兄,謝謝你當初讓我見父皇最後一面。要不然,我可能真的像其他人一樣……誤會你了。”
蕭晸心下微微一震,面上卻只淡淡道:“別說了,快去吧。記得,凡事小心。”
“知道了。”蕭驄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轉身出了養心殿。他想,左穆峰的斤兩也不過如此而已,想挑撥他和皇兄?做他孃的春秋大夢!皇位是他勾結幾個朝官、耍點陰謀詭計便能坐得上的麼?
這時候的蕭驄還以爲,他的任務不過只是騙一騙左穆峰,好將他的黨羽通通揪出來一併治罪。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左穆峰下的這盤棋,遠遠比他看到的這層表面還要深、還要複雜得多。而正是他一時的輕敵大意,連累皇兄付出了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