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呢？柒柒心頭忽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疑問，儘管他並非不想，可這句話爲何會從你嘴裡說出？！但疑問在金串兒深潭般的雙眸凝視下回蕩在過去的時光裡，柒柒只動了動嘴脣。彰仁似乎發現了異樣，斂了笑容急急向那女子走去。脣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散去，一種森寒的冰冷已經令幾人之間的夜更爲深沉，那種冰冷來自彰仁一直堅守並且傳承的東西，就像祭祀中起伏婉轉的歌聲。

透骨的冷令柒柒更加無法抑制自己的思緒，他的身體反而更加靈活，趁機倒戈一擊。待柒柒醒悟之時，他的劍已經橫在那女子身前，劍刃之上，沒有半分情義。

“你只是陌生人，我爲何要聽你說。”柒柒冷聲說道，他的劍刃上倒映著彰仁臉上深如刀刻的皺紋，那張剛剛滿面春風的臉如今只有肅殺，“但念在吾友彰仁，我會考慮，你沒有必要再來。”

劍身上清晰的倒影慢慢模糊了，了無痕跡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柒柒覺得頭頂的天空驟然變得那麼近，綴滿天空的星辰也遠沒有那麼朦朧美麗。它們越變越大，粗糙慘白彷彿山頂即將化作齏粉的巨石。他想要壓下漸漸侵入心中的暈眩，可終究無法清醒，便索性躺在不知何時綴滿水珠的草地上。星辰仍舊在變大，竟然還有了陰影，水珠卻鬼魅般化作寒氣滲入全身。柒柒此刻的溫暖只有金串兒放在他手臂上的掌心，可此刻他最不想要也是她的掌心，儘管他已經將自己的手疊在她手上。

“金串兒……我本來只有兩個選擇，可我逃了。現在變成了三個。”柒柒用帶著幾分恐懼的聲音說道，他依然望著頭頂逼迫他的星辰，顫抖著幾乎流出淚，“對不起。”柒柒的手一抖，似乎剛剛發現一般飛快地離開金串兒溫柔的手指。他將金串兒方纔給他的溫度送給大地，用掌心緊貼著泥土如同要將自己嵌入大地一樣。

“你和金串兒一樣，不願殺伐不能忘。”金串兒收回手，將手輕疊在膝上，恢復了柒柒第一次見她的樣子，“人間沒有逼迫我們，只是我們總會同越來越多的人有關，能逃避的地方就越少。沒有人追逐我們，我們追著天上最完美的夢，卻奔跑在越來越窄的小巷裡罷了。”

“他們在天上，我只是應劫而生的棋子。一切我知道的都在左右我的方向，詭詐在前，安逸在後。天上，我爲什麼敢想？！”柒柒猛然吼道。他伸出手，星辰猝然遠去，耀眼而嫵媚。柒柒的雙頰滾燙，可這滾燙的雙頰讓他感覺到清新的風，靈動而自由。

“我和你一起想。”金串兒的聲音居然也很恬靜，她沒有動，帶著香氣的衣角拂過柒柒的手。

彰仁在暖融的晨光中甦醒，晨光實質般撫在他臉上，他彷彿聞到了其中散發出的甜香。散發著清香的窗不知何時已被早起的娘子打開，清新的風推著漸漸變熱的陽光來到彰仁面前，催著他起牀又留住他尚且朦朧的心神。

眼睛總是能看得那麼遠，儘管人仍躺在牀上。一隻小鳥銜著一片樹葉輕巧地落在窗口，正令彰仁憶起了他昨夜的夢，夢裡一隻時而蒼老時而細嫩的手領著他走過幼時所居之地的青山河流，走過曾和他痛快打架的小夥伴，走過曾經豔羨的雜耍姐姐……窗口的小鳥忽然被什麼驚走，千辛萬苦銜在嘴裡的樹葉也在慌亂中落在地上，竟發出了極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