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府這個年過的有些沒滋沒味而又相當(dāng)和諧,整個南安王府就一箇中心思想——爲(wèi)王氏保胎!
南安王妃把王氏接到了自己院中,於是正院一定範(fàn)圍內(nèi),下人們走路都要輕手輕腳的,說話聲音更都是壓的低低的。同時,太醫(yī)院的陳太醫(yī)也被請到了家裡,每天早中晚請三次平安脈,王氏入口的東西也都要他親自看了之後才送進去。見到這個架勢,安姐把自己院裡的所有人都召集了起來:“大少奶奶有喜,這是咱們?nèi)业南彩隆_@事,不說王爺王妃大公子,就是我,也是十分看重的。我在這裡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就一條,沒有我或二公子的允許,所有人不許去正院。所有!我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體面交情,不準(zhǔn)去就是不準(zhǔn)去。有違規(guī)的,先打三十棍,打死不論,打不死立刻發(fā)賣出去,生死有命!”
這話說的充滿肅殺之氣,別說下面的小丫頭,就連那幾個雲(yún)也被嚇住了,私下議論時雲(yún)紅就道:“咱們二夫人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也太歹毒了些?!?
不過雖然這麼說著,以後對安姐那是更敬畏了幾分。而當(dāng)南安王妃知道這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道:“她倒是個懂事的。”
語氣裡帶了幾分感嘆,衣青知道她是有些後悔,卻不敢接話,過了片刻,南安王妃又道:“希望王氏這一胎是個男孩?!?
“王妃放心吧,陳太醫(yī)不是說了大少奶奶這一胎有力著嗎?”
南安王妃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你說的對,我過去真有些魔怔,其實納兒的孩子還是要由王氏生才合適。你看這麼多人,也就王氏懷了幾次孩子。這就是說,上天也是想讓王氏生下納兒的嫡子呢。”
“可不就是嘛?!币虑嗄樕隙褲M了笑意,心中則有幾分難過。這幾年是隻有王氏有過身孕,可是早先還是有一個人有過身孕的,可那個時候南安王妃堅持嫡子,特別是嫡長子要由正室生,那孩子一被發(fā)現(xiàn)就被灌了藥。這事,本來很正常,但南安王妃這麼說,那個孩子又算什麼?早早進了府卻一直不受重視的衛(wèi)三姐又算什麼?
想到這裡衣青不敢再想下去,因爲(wèi)早先南安王妃有意給朱抵做局,她同衛(wèi)三姐沒少打交道,那個時候就對這個沉默聰明的女孩子有好感,後來她成了朱納的妾氏她們的來往就更多了,但誰知道那碗藥最後卻是由她送過去的?
“姐姐也不用難過,這都是我的命?!碑?dāng)時衛(wèi)三姐看著她送去的藥沉默了片刻,然後擡頭對她一笑,之後就一飲而盡,當(dāng)天,那個胎就被打了下來。
之後,她去看過衛(wèi)三姐幾次,卻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粗菑埑领o的面龐,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雖然那絕對不是她的本意,雖然她知道衛(wèi)三姐並沒有怪她,但她再也不知道同衛(wèi)三姐說什麼了,反而還是衛(wèi)三姐勸過她幾次:“姐姐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即使是王妃那裡我也沒什麼怨言,我也不是小家子裡出身的,這些規(guī)矩還是懂的。那孩子就算生下來也不見得是個好事,不若等將來大少夫人進門再說?!?
這話她後來傳給了南安王妃,衛(wèi)三姐於是得了個上等的纏絲鑲珠金簪和一句話:“將來,少不得她的造化?!?
這造化,想來就是側(cè)妃了,若真到了那一步,衛(wèi)三姐倒也算熬出頭了。
從那以後她同衛(wèi)三姐的來往就越來越少,待王氏進門,她就更像隱身了似的。直到王氏兩次流產(chǎn),大把妾氏通房都沒能有孕,她不由得想到衛(wèi)三姐的那一胎,她想,若是那個孩子生下了,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可是這話她不敢說,更不能說。
“所以王氏現(xiàn)在關(guān)鍵就是先生下來,哪怕這一胎是個女孩呢,這孩子,就是有了第一個纔會有接下來的。”南安王妃又道。
衣青笑著點頭:“所以啊,王妃你就別太憂心了。說到福氣,天地下有幾個能比得上咱們王府呢?就衝著,大公子也必定會兒孫滿堂的?!?
明知這話只是衣青特地?fù)旌寐牭恼f,南安王妃還是連連點頭。
南安王妃一心撲在王氏身上,安姐就覺得日子輕快了不少,雖然她過去也沒怎麼同南安王妃打交道吧,可現(xiàn)在更有一種放鬆感。每次到正院,她是坐坐就走。南安王妃不留,絕不多呆,南安王妃留了……也不呆太長時間。對此,南安王妃沒什麼意見,說起來她同安姐沒什麼仇怨,對朱抵取得的成績也沒太多感覺,如果真說有的話,反而還隱隱的有一種驕傲自豪。再怎麼說,這也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
是的,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路,他沒有像她所想的那樣完全變成了一個紈絝,他將來也許會有各種發(fā)展,他可能會成爲(wèi)另外一個忠勇郡王,他可能會成爲(wèi)千古留名的英雄將軍,他可能光芒萬丈,但,那又如何?只要他不是世子,不繼承南安王的爵位她就不會有任何反感……不,這話說的也許不對,因爲(wèi)再怎麼說,他同時也是那個女人的孩子,那個令她曾覺得挫敗無助以及妒忌的女子所生的。
不過就算她心中有過那麼一些不舒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她知道,朱抵在軍事上越出色,南安王越不可能立他爲(wèi)世子。因爲(wèi)那不只會令上峰忌憚,更是抹殺了朱抵本身的才華,特別是剛出了兩王謀逆這種事。比起這個,她更擔(dān)心朱抵先生下嫡子。
以前她覺得自己很知道南安王,知道他的一思一念,知道他想什麼,喜歡什麼,忌憚什麼。可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夫君了,她不知道這是自己做賊心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所以她不由得有各種擔(dān)心。
她擔(dān)心南安王讓朱納過繼朱抵的孩子;她擔(dān)心南安王以無子爲(wèi)理由把王位傳給朱抵。
其實對於前者,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因爲(wèi)就算是過繼的孩子,依然還是可以算作嫡子。但那只是算作,要知道他的親生父親還只是一個庶子,他的親生母親也只是一個庶女,這樣的孩子,哪怕認(rèn)在朱納名下,又怎麼能真的當(dāng)?shù)兆涌茨??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接受,所以她對安姐下手,她並沒有想過讓安姐永遠不能生育,只是想讓她慢一些生下孩子,起碼,也要等到朱納的孩子出生後再懷孕。
而現(xiàn)在王氏有了身孕,安姐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當(dāng)然,她最好還是現(xiàn)在不要有孕。
有意見的反而是王氏——安姐是儘量不與王氏見面的,雖然她在現(xiàn)代也沒看過多少電視小說吧,但是見過的,在這種場景裡都有各種兇殘的情節(jié),她一點也不想自己成爲(wèi)其中的某個場景。但王氏就在正院,她同南安王妃請安的時候就免不了要見上一兩面,免不了要打個哈哈,問候一下,在她來看這已經(jīng)足夠了,可王氏卻不這麼覺得。
她現(xiàn)在在正院,那日子要怎麼說呢?當(dāng)然,南安王妃絕對不會和早先那樣一句話裡就要敲打她兩三次,更不會虐待她什麼的,反而每次見了都寬慰她,還與她說了幾個好消息,比如一些通房已經(jīng)被她打發(fā)了出去什麼的。要是早先王氏聽到這些也許還會暗喜,但現(xiàn)在,在見識了南安王妃的厲害後,她只有害怕的。
那些通房也都是南安王妃找來的,早先找的時候,雖然不能說這麼求那麼尋吧,好歹也是見人家能生養(yǎng)花了銀子的,而且據(jù)她所知每個進府的都被勉勵了一番,現(xiàn)在說打發(fā)出去就打發(fā)出去,哪怕那些人她原本也看不過眼,現(xiàn)在也不免有些惶恐,更不免想到,她這一胎若再有意外,或者生下一個女孩要怎麼辦?
她本身對男女沒什麼苛求,在早先最無望的時候她甚至想過哪怕上天送她一個有些瑕疵的孩子呢?哪怕是腿腳不靈便呢?哪怕是長相醜陋呢?哪怕是不那麼聰明呢?只要有一個孩子,她只要有一個孩子就好了!哪怕這個孩子將來不能繼承王位,但,總是她的孩子。她執(zhí)著的甚至是瘋狂的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並不排斥女孩,可若她生下女孩,南安王妃又會如何?到時候連這個姑娘會不會也會受冷遇受刁難?每次想到這裡她就覺得自己要心疼死了,甚至還隱隱的有一種這個孩子不要出生的好。
在這種情況下,她就希望能有個人與她說說話。她身邊的丫頭是不少,但一些話是沒辦法同丫頭說的——哪怕說了,也不是那個味道。她當(dāng)然最渴望見到的是朱納,朱納倒也是經(jīng)常來,可他不能一直在這裡。所以另外一個安姐就也成了她期盼的對象,每次見了都不免抱怨:“前段日子你還經(jīng)常找我呢,現(xiàn)在倒好,卻不來呢?!?
安姐心中大汗,心說前段日子你活蹦亂跳,我找你說點衣服首飾的隨便不會有什麼大事,現(xiàn)在你就像個琉璃人似的碰一下我都要膽戰(zhàn)心驚的,還時時來找你呢。當(dāng)然這話她不好明說,只有道:“我當(dāng)然也是想來看嫂嫂的,可嫂嫂知道我父親過段日子就要上任了,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這就不免多往孃家走走?!?
她說的也是實話,高老爺出了正月就要上任,這個年高家過的也是各種匆忙。而想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安姐也就免不了經(jīng)常回去了,當(dāng)然每次去免不了要看些高老太太的臉色。不過看完也就罷了,其實現(xiàn)在安姐覺得高老太太很有意思。要知道高老爺馬上就上任了,而高二老爺一家卻是留在京裡的,大郎二郎連帶雅姐將來都會有各種事需要她,她這麼給她臉色看是覺得她有被虐傾向嗎?
倒是金氏,表現(xiàn)的很靠譜,每次見了她都會很熱情的招呼幾聲,然後不惹人嫌的把時間留給她和楊氏,還自己親手做過一些老家的吃食給她。雖然知道她是別有目的的,安姐對她也是越來越讚賞。同楊氏道:“要是早先二嬸就和現(xiàn)在樣,也不會有那些事了?!?
楊氏聽了一笑:“你這是不瞭解她,現(xiàn)在是沒辦法了她才如此,要是將來你二叔又聽話了,你看吧,又不知她會變成什麼樣了?!?
“這不會吧?!?
“我從小同她一起長大,還不比你清楚?”楊氏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頭,“不說這個了,以後你一個人在京裡,可要萬事小心。有些事千萬別爭,吃點虧沒什麼?!?
“知道了知道了,這話你都說了八百遍了?!?
“那就讓我再說一遍,以後想說,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呢?!?
這話說的安姐眼一紅,上前偎著她,楊氏摸了摸她的頭。她想到安姐剛出生時她是那麼驚奇,想著她那麼小小的一團那麼弱小,月子裡她總是鬧,雖請的有奶媽,她還是夜夜不睡的照顧,聽到她哭有時候連淨(jìng)手房都來不及上都出來了。那時候她總想,什麼時候這個小孩子才能長大啊,什麼時候她才能省心啊。
而這一眨眼,這個姑娘就長到了這麼大,她變的這麼能幹聰明,可是,她依然還是不能放心。哪怕她知道她會過的很好。
時間就在這種不捨的和諧氣氛中度過了。高老爺出發(fā)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二月中旬,此時,天依然很冷,路上依然有沒開化的冰塊,不過海面已經(jīng)沒有凍冰了,也有船隻開始往返於天津港,固安帝倒沒有催促,但高老爺不準(zhǔn)備再等了,他早就摩拳擦掌的等著大幹一場了。
於是這一天,安姐就在朱抵的陪同下,一起跟到天津送別了高老爺?shù)热恕?粗禽v船漸漸遠去,安姐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雖然她強忍著不想失態(tài),淚水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而在朱抵帶她坐上車之後,她更是失態(tài)的嚎啕大哭。她哭的那麼悲傷難過,朱抵在旁邊看了既有一種手足無措,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憐惜,在呆愣了一會兒後,他把安姐抱在懷裡,有些僵硬而乾巴的道:“別哭了!”
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