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繡的泥螺生意算是正式拉開帷幕了。
一大早，小山就帶著另外三個小夥伴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因爲(wèi)自家生意，成貴也捲起褲腿下了淤泥裡，跟四個小夥子比著娃，偶爾還能抓到幾隻泥鰍和黃鱔，一併也沒放過，統(tǒng)統(tǒng)的都放到了腰間的小竹簍子裡頭。
林氏中途去送了一次水，招呼大家上來喝水，看著幾個人滿臉的泥巴，忍俊不禁笑了。結(jié)果豆豆見了玩心大起，也要跟著哥哥們下地。林氏一開始還不依，架不住成貴勸，小山在一旁打邊鼓，只好答應(yīng)。
看了一會兒，見豆豆的確是沒有給大家添亂，這才放心的回去做起飯菜。
回到家，發(fā)現(xiàn)成繡已經(jīng)坐在院子裡頭的石凳上，正在摘韭菜。
“咋不好好在屋裡頭躺著，出來幹啥。”林氏連忙過去，見女兒嘴脣有些幹，倒了一碗水端過來，見成繡喝了一半，才放心的繼續(xù)嘮叨：“你啊，就是閒不住。仔細(xì)這腿回頭再落下毛病，就有你哭的時候了。”
這會兒的天，坐在太陽下曬了會兒，已經(jīng)有些隱隱發(fā)汗了。成繡擦了一把額前的汗珠兒，擡頭笑道：“娘，我又不是紙糊的娃娃，在屋子裡頭都快悶的長毛了。再說，往後來家裡吃晌午飯的人不是多嘛。我也想幫您負(fù)擔(dān)分擔(dān)，不能總叫您累著。”
“你這說的是啥話。”林氏也拿了一把豆角在摘：“你娘現(xiàn)在跟從前比，不知道多清閒，做幾個人的飯是啥。娘從前總在外頭，也沒好好管過你跟豆豆。現(xiàn)在啊，就當(dāng)時彌補吧，給你們做一輩子的飯菜，娘都樂意。”
嫩嫩的豆角，一掰就斷，不一會兒，就裝了半盆了。
成繡偷笑，她發(fā)現(xiàn)，林氏現(xiàn)在是越來越愛表達(dá)了。從一個悶不吭聲的鋸嘴葫蘆到如今時刻都在彰顯愛意的孃親，她心裡別提多美了。
母女倆說著話，摘著菜，沒多一會兒就弄的差不多了。只是主食吃什麼，兩人發(fā)生點分歧。
林氏主張是第一回來吃飯，乾脆把白麪都和了，給他們搟麪條吃。而成繡則說還是用玉米麪豆麪添點白麪進(jìn)去做貼餅子。
林氏有些猶豫了：“繡兒，這就算去人家?guī)凸ぃ驳米龅煤玫哪亍：螞r家裡又不是沒有，就弄白麪吧，別再叫人說咱。”
“娘，您這可說錯了。”成繡解釋：“第一，他們不是來幫工的，我許了工錢，可是一點都不比一個成年的莊稼漢少。這第二，這挖泥螺也不是個一時半會兒就能弄完的。您一開始給這麼高的標(biāo)準(zhǔn)，往後呢？咱頓頓白麪跟肉供著，萬一跌點，人家心裡就該不舒服了。人都是這樣，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在別院的那段日子，讓她學(xué)到了許多，很多淺顯的道理，卻受益一生。
什麼鬥米恩升米仇，這些簡直太多了，成繡有自己做人的良心底線，可是也有自己的準(zhǔn)則，濫好心這種事，從古至今，都沒有一個是好下場的。
“再有。”她又列出一條：“他們在家裡，日子好一些就是雜糧窩頭，差點啃野菜都有。咱們把他們胃口給養(yǎng)刁了，以後咋辦？”
見林氏眼巴巴看著自己，成繡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有些嚴(yán)肅了，連忙一改從前，換上小女兒撒嬌的樣子，依偎在她懷裡：“娘，我是說，咱們可以循序漸進(jìn)，別一下子給太多了，好不好？”
林氏方纔被閨女給說的一愣一愣的，這會兒看她又開始撒嬌賣萌，那種違和感頓時煙消雲(yún)散了。
“好，聽你的。”
林氏無奈的摟住了女兒的肩膀，感嘆：“咱們繡繡現(xiàn)在也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往後娘做啥都跟你商量商量，咱們母女倆，儘量商量著來。”
“娘。”
成繡覺得自己何其幸運，有這樣開明的娘和寵愛自己的爹。果真，上天叫她重活一世，是要補償給她的。
到了晌午，成貴帶著五個泥猴遲遲歸來。
說是泥猴，是因爲(wèi)幾個孩子的腿，胳膊和上身都是泥巴點子。更可笑的那隻最小的泥猴，連臉上和頭髮上都有，林氏一看就頭疼，抓了豆豆過來先去擦洗了。
成貴大步走到井旁，指著對幾個孩子說：“來吧，都沖洗沖洗，洗乾淨(jìng)了咱好開飯。”
林氏燒的飯菜香味早就像一隻饞蟲從鼻孔鑽到了他們的胃裡，這會兒在胃袋裡正開始張牙舞爪呢。聽了開飯一詞，幾個孩子爭先恐後的就過去開始壓水清洗起來。
小山走在最後面，到了跟前後，接過成貴手中的水桶：“貴叔，我來打水吧，您也累一上午了。”
成貴是個實心眼，沒看出小山的刻意討好，再加上身上的泥巴幹了之後，糊的的確難受。便把繩子給了小山，舀了一瓢水開始對著腦袋沖洗起來。
黃橙橙的泥巴水順著他們的身上流了一地，已經(jīng)有兩個男孩兒囫圇擦洗乾淨(jìng)，不顧身上還溼著就先跑去伙房門口聞味了。
終於，人陸陸續(xù)續(xù)都洗完了，水井旁只剩下了小山一人。
他將兩個水桶早已經(jīng)都打滿了水，可還是咬著脣在那兒晃著井繩，一下又一下的，半天，都沒有動靜。
成繡也有些奇怪了，好意提醒：“小山，趕緊衝一衝吃飯吧。”
小山擡眼，儘管因爲(wèi)皮膚黝黑，別人敲不出來，可他卻知道，自己臉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燒的不像話了。
吭哧半天，終於，說出了那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
“繡繡姐，你，你能不能轉(zhuǎn)過去，別看我......”
這詭異的臺詞，成繡差點一個沒忍住，喝到嘴裡的白開水噴了出來。
“好，好。”
不知怎的，原本沒啥的場面，被他這句話一說，搞的成繡都有些老臉微微發(fā)燒了。
看著成繡背對過去後，小山終於鬆了口氣。
在村子裡面赤膊，是司空見慣的事。小山從前也毫不在乎，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在成繡面前，他總想要小心再小心，剋制，再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