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恩嬪的產期就該在這個月了，可是她的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可嚇壞了燕如，她懷孕比皇貴妃早，如今皇貴妃的產期都定在了十月十二，太醫看著她的肚子，卻只是連連地搖頭。
“姐姐的神色何以如此慌亂？”然若來看望燕如時不解地問道。
恩嬪一臉的凌厲之色，捏緊了手中的錦帕，“該死的，我腹中的胎兒竟沒有一個太醫能算出預產期來！”
然若聞言一愣，忽而淡淡地說：“不如妹妹讓人差凝貴人來看看，聽說她略懂醫術。”
恩嬪奇怪地看著然若，不以爲然道：“然妹妹莫不是病急亂投醫？凝貴人醫術再高也高不出太醫院的太醫們吧！”
然若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姐姐說的對，嫣然也就是病急亂投醫了。不過既然太醫們都診不出來，讓凝貴人看看也無妨。”
恩嬪想起晴萱那張傲慢嬌麗的面容不免有些煩躁，但念在腹中胎兒，只好悶聲說：“那就麻煩然妹妹差人去請凝貴人了。”
菀湘親自去儲秀宮請來了晴萱，而晴萱則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來爲燕如診脈。
好一段時間後，晴萱才神色凝重地問：“恩嬪娘娘在懷孕初期可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燕如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記不起來了。柳飄，你可還記得？”
名爲柳飄了宮女想了想才說：“主子懷孕之前喜歡食肉，懷孕初期卻是見了肉就犯惡心。奴婢記得，那時候娘娘喜歡吃蔬菜和各種榛果。”
晴萱點了點頭又追問道：“最喜歡吃的東西有幾樣？”
柳飄若有所思地答道：“蔬菜裡屬菠菜和芹菜……至於榛果……榛果中就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了。哦，對了，那陣子貞妃娘娘還送過來幾箱子珍貴的深海魚來著，恩娘娘也很喜歡食用。”
晴萱聞言不由地微微皺眉，“關於飲食的問題，太醫可詢問過了？”
燕如和柳飄皆是點頭，晴萱想了想，又說：“藥物、茶水、薰香、衣料，恩嬪姐姐都能確定不會出問題嗎？”
恩嬪點了點頭認真道：“不會有問題的，不光你說的那些，包括飲食，都是我一份、我阿瑪從宮外找來的孕婦使用一份。”
“從宮外找來的孕婦？”然若和晴萱二人聞言皆是一愣，恩嬪見狀便解釋道：“是我二哥的小妾懷了身孕。太后準了她與我同住，別人卻不知她也懷孕了。”
然若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再想想別的，這不是重點。”然若面上波瀾不驚，心下卻暗歎燕如的心思縝密，也是，若是什麼東西出了岔子出事的也只會是那個妾室，燕如自然也就安然無恙了。
晴萱也點頭，起了身對柳飄說：“把恩嬪娘娘食用的補品藥方都給我抄一份，還有飲食的配料。至於薰香和布料這些方面，晴萱不是很懂，恕晴萱無能爲力了。”
恩嬪見晴萱今日毫無傲慢之色，又是一心向著她，加上二人一明一暗又都是貞妃的人，便開口謝道：“今日勞煩凝貴人了。”
晴萱聞言脣畔漾起一絲如水般嬌媚的笑靨道：“恩嬪娘娘客氣了，晴萱也沒幫上什麼。”
然若淡淡地瞧著這一切，孕期不定，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儲秀宮茉晴居內，晴萱殷勤地爲兩名宮裝女子倒茶。仔細一看，原來是貞妃和嫺貴人二人端坐於此。
晴萱看到連然若身邊最爲要好的嫺貴人清燭都爲貞妃所用，不由讚歎貞瑩姐妹勢力之大。
一身深湖藍草紋六幅裙的清燭神情淡然，這還是她第一次與貞瑩共同參加這種小型聚會，不知貞瑩是不是真的相信她這個安插在然若身邊的“眼線”了。
“嫺姐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凝貴人端起茶杯，笑得無比燦爛。
清燭只是淡淡淺笑，點了點頭道：“是啊，日後若有什麼需要姐姐做的，凝妹妹儘管說，景陽宮風華堂隨時歡迎妹妹的到來。”
晴萱輕輕呡了一口茶後莞爾道：“姐姐與康貴妃同住一宮，妹妹不免有所顧忌，還請姐姐見諒。”
清燭聞言笑容便變得有些尷尬，她不禁看向貞瑩，見她沒有露出絲毫懷疑之色淡淡答道：“妹妹客氣了，小心也也是應該的，畢竟她們還不知道當初嫣貴嬪的孩子是我……”清燭有意提醒貞妃，要貞瑩記得她都爲她做過些什麼。
貞瑩不可置否地微微挑眉，打破了這微妙的對話：“凝妹妹，你爲恩嬪診脈，可有什麼發現？”
晴萱點了點頭微微仰首道：“恩嬪的脈象確實有些奇怪。說不好聽了，妹妹都覺得她腹中的是個死胎！可是仔細診來，胎兒的確還活著，只是沒什麼動靜。如果不說是被做了什麼手腳，晴萱真的無法相信！”
貞瑩點了點頭，又若有所思地問：“妹妹可將這些告訴恩嬪和嫣貴嬪了？”
晴萱搖頭，堅定地答道：“沒有。”
“嗯，”貞瑩脣畔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妹妹這次做得不錯。”說著她復又看向清燭，試探般地問道：“嫺妹妹覺得，嫣貴嬪可是已經信任了凝妹妹？”
清燭搖了搖頭，眉間有著隱隱的擔憂。“絲毫沒有，早在恩嬪懷孕之初萱妹妹就去投奔她，不知嫣貴嬪是因著萱妹妹初進宮時對她的不恭，還是她已知道萱妹妹是娘娘您的人，似乎從不曾信任過萱妹妹。”
貞瑩微微垂目，淡淡道：“無妨，左右還有嫺妹妹你在她身邊。”
清燭看似不經意地問道：“早在一年前，娘娘您不就與嫣貴嬪聯盟了嗎？難道娘娘您果真原諒溫……”
“嫺妹妹！”貞瑩連忙打住清燭的話，“妹妹一向穩重，今天說的似乎多了些。”
清燭瞬時低頭，恭敬道：“娘娘恕罪，清燭逾越了。”
貞瑩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無礙，我們還是說說恩嬪這件事吧。”
晴萱將兩人的表現全都看在眼底，果然，這個後宮中還是有太多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原來嫣貴嬪和貞瑩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結盟！而一向與嫣貴嬪要好的嫺貴人竟然是貞瑩的人！更令她驚訝的是貞妃竟然恨著溫……是溫瑾皇貴妃吧！
晴萱收回思緒，若有所思地說：“依萱兒所見，恩嬪必然不是被下了毒。恩嬪身體一向健康，肯定是飲食中放了什麼相剋相沖，或者會使胎兒沉睡、反應遲緩等的東西。”
貞瑩突然笑了，溫和端莊不復存在。“妹妹果然聰慧！”
兩人皆是一驚，貞瑩這麼說，難道這件事是她搞的鬼？
貞瑩轉瞬又露出溫雅的微笑，摸索著手上的玉扳指道：“凝妹妹應該知道本宮送了恩嬪一箱子深海魚吧？”
晴萱點頭，記得柳飄說過恩嬪很喜歡吃，可是海魚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啊。
“深海魚有延長懷孕期、防止早產的功效，還能有效增加嬰兒出生時的體重呢！”看貞瑩咯咯嬌笑，晴萱忽然心裡發寒，不由出口問道：“難道深海魚會延長孕期嗎？”
“不止這樣，恩嬪喜食的榛果裡，摻有帶甜味的黃芪。本宮不知道黃芪會不會延長孕期，但是本宮的姨娘就是因爲中氣不足在孕期服用黃芪，因而本宮的四妹晚生了半個多月。”
晴萱點了點頭，大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誰知貞瑩又繼續道：“妹妹說恩嬪在懷孕早期喜歡吃蔬菜，其中菠菜和芹菜尤爲喜愛，其實是本宮囑咐了御膳房的心腹將她的膳食中蔬菜做得格外可口，其他食物則食之無味，目的就是要讓她多吃菠菜。”
晴萱接話道：“其實在柳飄說恩嬪在懷孕初期喜歡吃菠菜的時候，妹妹就想到了這點，只是不敢確定，沒想到還真是……”
貞瑩沉默了會兒，看了看軒窗外灰濛濛的天空道：“時候也不早了，凝妹妹你早些歇著吧，本宮和嫺妹妹先回去了。”
晴萱點頭，吩咐春香送二人回去，正巧趕上春香來稟告晴萱，今日是蓮貴嬪侍寢。
聞訊晴萱不由冷笑一聲道：“呵，太后這一次倒是沒選錯人。對了，恩嬪在悼妃初來之時便對她心存不滿，當時在御花園表現得很明顯。晴萱和悼妃娘娘還算談得來，已經把這件事情告訴悼妃了。”
貞瑩淺笑著離開，留下一句淡淡的“妹妹做得不錯”。
清燭知道貞瑩突然要走是有話要跟她講，對晴萱點了點頭便趕忙跟著貞瑩離開。
景陽宮宜寧殿暖閣內，芯雅逗弄著四歲多的小玄燁，一旁的然若溫和地笑著。
“三阿哥近日受了皇上的不少誇獎呢。”然若含笑摸了摸玄燁的頭道。
芯雅看了然若一眼，笑了笑道：“還要多虧著妹妹得寵，帶著姐姐，讓皇上還能記得三阿哥些。”看著芯雅自嘲的表情，然若一愣，這可不似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姐姐。“芯姐姐，你這是什麼話！姐姐身居高位，難道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芯雅搖了搖頭道：“不是輕易放棄，是無能爲力。皇貴妃身懷龍嗣，貞妃一黨耳目衆多，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避免鋒芒，養精蓄銳。妹妹要趁此時機儘快懷上龍嗣，而且再過一年多，悠樂妹妹就該進宮了。”
提起悠樂，然若便露出親切的表情來，“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想念樂妹妹！如今她也十四多了，不知這一年半未見她是不是長高、漂亮了？”
芯雅摟緊了玄燁說：“你和樂妹妹都像額娘，自然是極美的。”
看芯雅露出傷感的表情，然若知道她無意觸碰了芯雅心中親生額娘早逝的傷痕，忙轉移話題道：“對了姐姐，恩嬪這一胎，你不覺得有點問題嗎？”
芯雅深以爲意地點了點頭，“自然，當初我懷孕時也沒少遭到暗算，像琳貴嬪那樣能平安順利地產女，也真是不容易了……”她忽然頓了頓，喊道：“明秀！”
明秀聞聲便緩步進了屋，芯雅把玄燁抱下來，溫潤地說：“帶三阿哥出去玩會兒吧，多穿些仔細別凍著他了。”
玄燁向芯雅伸出兩隻粉嫩可愛的小手，抗議道：“額娘，玄燁要和額娘在一起！”
芯雅摸了摸玄燁的小辮子，輕笑出聲，“玄燁乖，額娘與你二姨有話要講。”
玄燁想了想大眼睛轉了一圈看了然若一眼才認真地點頭道：“那玄燁不打擾額娘和二姨了。”
“嗯！玄燁真乖。”看著玄燁遠去的背影，芯雅緩緩地道：“我總是想用盡自己的全力保護他，讓他不受一點傷害，不沾一點污痕。”
然若心下動容，不禁嘆道：“姐姐放心，玄燁將來會是個明君的。”
芯雅心頭一驚，“妹妹，這話可不能隨便講！皇貴妃若產下皇子……”
然若正視著芯雅一併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您放心，”她輕柔一笑，無比嬌媚，“皇貴妃生下來的即使是個皇子，他也絕對不會有登上皇位的一天！”
“貞妃娘娘，有什麼話您現在可以講了。”清燭口氣輕鬆，似乎她們談論的無非是什麼胭脂首飾的小事。
“妹妹果然聰慧。”貞瑩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妹妹一定想知道，本宮爲什麼要讓恩嬪的孕期延長吧？”
見清燭點頭承認，貞瑩便繼續說：“妹妹你應該知道，恩嬪的叔父與佟圖賴大人，也就是康貴妃與嫣貴嬪的生父關係親密吧？”
“清燭知道。”清燭微微垂了眸子，仔細聽著。
“可是我們三人同時入宮，康貴妃與本宮相繼承寵，本宮與那佟佳氏芯雅明爭暗鬥，佟妃卻沒有提拔恩嬪的意思，所以恩嬪便一直對她懷恨在心，因此來投奔了本宮。本宮原本是真心實意幫她，可是沒想到恩嬪這賤人……打的竟然是兩面逢迎的念頭！哼，憑她一個小小的嬪想把本宮耍得團團轉，本宮就偏不如了她的願！”
清燭想了想才問：“可是娘娘並沒有害她胎兒的念頭，延長恩嬪的孕期，對娘娘又有什麼好處呢？”
貞瑩停下腳步，眼睛盯著清燭道：“這是一石三鳥之計。恩嬪比皇貴妃先懷孕，卻比她晚誕下皇子。以皇上對皇貴妃的寵愛，對她孩子的重視必將多於恩嬪的孩子。恩嬪被忽略，必然怨恨皇貴妃，而你也知道，本宮心中對皇貴妃始終有……些芥蒂。其二，延長孕期產下的嬰兒雖然身體強健，但是會影響大腦，甚至會是個智障。這樣即使她生下的是阿哥，我們也不用怕她了！其三，宮裡一向重視鬼神之說，我們這幾日就散佈謠言，說恩嬪腹中懷的是鬼胎，不敢投生於皇宮之中！”
清燭幽幽呼出口氣，不由嘆道：“娘娘好計謀。”
貞瑩今日的笑意始終就沒停過，“好了，時候確實不早了，妹妹早日回宮吧，省得康貴妃疑心。”
清燭盈盈福身道：“清燭恭送貞妃娘娘。”
誰想清燭回了景陽宮，竟是迎面碰到了正要回宮的然若。二人相對無言，竟只是擦肩而過。
不知在院裡站了多久，清燭才吐出一口氣來，字字珠璣：“妹妹，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