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便是上元節的例行宴會,不知不覺中,然若等人入宮也已大半年了。這半年來,然若也已經從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答應一躍而成爲皇上的新寵嫣嬪娘娘了。她並不急著晉位,不是她不重權位淡泊名利,只不過是她日後想要的更多罷了。
這次的家宴會有妃嬪晉升,這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屎蟮牟“K發嚴重,太后也沒有心思來參加,於是衆妃又各顯其長,一時百花爭豔,分外妖嬈。這次的宴會由康貴妃主辦,因爲溫瑾皇貴妃不好再搶芯雅的風頭。
這次雖說是家宴,但較以往正式了許多,畢竟是年宴了。各妃都先聚集在康貴妃的景陽宮正殿外,然後一齊進入。衆人排成一條長長的龍,場面格外壯觀。
依舊是皇貴妃、康貴妃、淑妃、靜妃、貞妃、寧貴嬪一桌,嬪級的一桌、以下是貴人、常在、答應等等。而這次還額外加了一桌,在然若的對面,坐著喪子不久的睦庶妃和恪庶妃、琪妃還有並不嚐嚐露面的端妃。對這個端妃,然若曾經是有幾分好奇的。阿霸垓博爾濟吉特氏紫陌,順治七年入宮,是福臨的第一個妃子,故封爲端妃,賜號“端”,居於鍾粹宮,爲主妃。然若也聽不少人說過關於紫陌的消息,她性子溫婉柔和,只是重病了一場後便變得少言寡語不常出門了。今日能來也著實難得,這也是她第一次在後宮新秀們面前露面。她並不特別美麗,但也絕不平庸,端妃有著一種獨特的靈韻,是然若說不清的。
然若與恩嬪挨著坐,這讓她突然有時間倒流的感覺,半年前,她曾與燕如坐在最末等妃嬪的位置。半年後的今天,她們已經躍居至隊伍的前端,靠近後宮權利的中心了。但她也知道,她們也是靠近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中心。和當時不同的,她身邊只是少了一個清燭,而多了一份不安靜的心情。
她不自覺地看向福臨,她的丈夫,這個國家的君主,正和皇貴妃笑意融融的說著些什麼。然若看得入了神,忽然皺起眉來。這個少年,對她是極好的,並不亞於對皇貴妃的好,儘管沒有過多得表現於衆人面前。她一直是利用他的寵,鞏固家族的勢力,一點點往上爬,逢迎他的心思,卻從來沒有過愛意??墒墙裉欤鋈缓糜憛掃@種感覺,討厭他一臉真心地對別的女人好的樣子。然若不知道她對福臨這算什麼情感,只要一天不見福臨,然若便坐立不安,就算後宮的形勢對她再有利,她也笑不出一下??墒侨粽f她愛上了福臨甚至說連她喜歡上了福臨這種話她也從來都是在心中暗暗否定的。福臨曾經問過她,對於他對皇貴妃的態度她有沒有生氣。然若知道福臨不喜歡妃嬪善妒,便回答了些誇讚宛湄的話。而福臨聽了竟只是皺眉,沒有誇獎她大度、懂事一類的。
“嫣妹妹?”慧嬪略提高了音量叫她,“皇貴妃娘娘喚妹妹呢!”
“哦,多謝姐姐。”然若點了點頭,緩步走向宛湄,卻見福臨暫時離席了。
“嫣然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然若笑意融融,規矩地行禮。
宛湄專心玩弄著自己的指甲,看也沒看她一眼,不似平常般客套,“嫣嬪看來心情不錯啊?!?
然若也不等皇貴妃說免禮,就坐在宛湄旁邊柳書給她搬來的椅子上。不遠的地方就是芯雅,只見芯雅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
“託娘娘您的福,大體還算愉快?!比蝗粢琅f笑嘻嘻的。
宛湄此時方纔擡起頭,卻是直視前方?!叭蝗?,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們在雲思樓的賭約麼?”
被叫了打小叫慣的名字,然若一愣,沒有糾正宛湄的錯誤,而是答道:“怎麼忘的了呢,宛格格?!?
五年前,京城,雲思樓前。
“格格,沒和老爺說一聲就跑出來了,回府後是要受罰的……”蘭沁睜著大眼睛看著面前機靈聰穎的二格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然若冷了臉,冷冷地說:“阿瑪爲了我的容貌保持完美無缺是不會打我的,他頂多是讓我出個計策害害某個傻姨娘,沁兒不用擔心了,你看今天的廟會可真是熱鬧呢。”
十四歲的蘭沁雖然不放心但也只得點了點頭,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家小姐。忽見前方熱鬧得很,擠過去看,原來是京城最大的酒樓雲思樓在展出董鄂二格格的畫兒,蘭沁瞬間臉色蒼白。千萬……不要是她賣出去的那幅畫啊。
可然若硬要進去看,蘭沁怎麼攔也攔不住。然若看後卻只是冷笑,平靜得很,不似那個年紀的孩子。她要求見宛格格,卻被人嘲笑。直到蘭沁遞上大面值的銀票,老闆才諂媚地去請宛湄。
“後來,撕碎了那幅畫的你,問我敢不敢跟你較量。說真的,那時候的我很激動,很興奮,因爲你是第一個可以看出我僞裝的人。我很讚賞你,也很期待你的挑戰。因此,爲了成爲天子身邊最得寵的女人,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終於走到了今天。”
“皇貴妃娘娘,您今天似乎有什麼話要對然兒講?!比蝗艋謴土怂龖T有的淡漠。
“嫣嬪多心了,本宮只是想和妹妹敘敘舊罷了。妹妹看起來似乎很有鬥志啊,呵?!蓖痄夭粺o嘲諷地道。
嫣然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道:“娘娘您也是一樣呢?;寿F妃的朝服,真是華貴無比呀。”
“妹妹的藍綠色袍子也漂亮得很,果然是年輕呀?!蓖痄厮坪踹@才從回憶中脫出身來。
“妹妹,你沒有覺得溫瑾皇貴妃很喜歡嫣妹妹?”楚嬪不無擔心地對清燭說。
清燭飲下一杯奶茶,淡淡地說:“姐姐何以見得?”
“上次宴會,嫣妹妹主動給皇貴妃祝酒,這次,皇貴妃又親切地叫嫣妹妹去說話。難道兩人不是很親密麼?”楚嬪柔聲問道。
清燭搖著頭詭秘地笑了笑,不再置詞。
順治十四年三月十七日,承乾宮皇貴妃處傳來喜訊,溫瑾皇貴妃有孕。整個後宮似乎只有她自己爲之真心高興,連福臨聞言都只是表面驚喜。
順治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然若親自去通知宛湄其父鄂碩病故的消息?;寿F妃大動胎氣,險些小產。
“青兒,最近沁答應怎麼樣?”然若剛剛吩咐盧凌給宛湄調好了藥,懶懶地問道。
“回主子的話,”柳青暫時放下手中的活兒,“沁答應對主子頗有微詞呢?!?
然若面色不改,脫口道:“是麼?”
“是,主子?!绷囝D了頓,又道:“說到沁答應,奴婢突然想起一個人。”
“誰?”然若頭也不擡地問。
“奴婢當年服侍過的沁嬪主子?!?
然若頓了頓,反問道:“沁嬪?”
柳青狹小的眸子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精光,“是,就是奴婢和小信子四年前一起服侍過的沁嬪娘娘?!?
然若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道:“她不是被貞妃害死的麼?那又怎麼樣?”
柳青給然若倒了杯美顏茶,語氣平淡地說:“奴婢那日去幫主子打聽是誰侍寢,趕巧兒是嫺主子。奴婢發現,嫺主子和沁嬪都是白佳氏,而且她們長得很像?!?
“你想說明什麼,我的好青兒?”然若嘴角這才逐漸有了笑意,不由得對她面前這個面貌依舊醜陋的小宮女又多了幾分讚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