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迴到縣衙時已經(jīng)快到傍晚,夜央處理了一天的繁瑣雜事,才從大堂上走出來稍事休息,就遇見了看似心情特別歡暢的許相夢。
“大人,這一天去過什麼地方了?”夜央上前問道。
“我去哪兒玩需要跟夜師爺報備嗎?”許相夢一臉樂得得瑟。
許相夢自顧自地輕鬆愜然走在前,夜央腳步略顯沉重地跟在後。許相夢察覺夜央跟著的腳步,卻故意裝作沒發(fā)覺的樣子往前走著。
穿過走廊,越過園子,許相夢再也忍不住心裡的躁動,驀地滯步轉(zhuǎn)身,竟與一步跟上的夜央觸碰相貼。愣神一刻,許相夢仰首凝望夜央,在同樣注視自己的夜央眼中看見自己。
許相夢猛地心裡泛起一絲悲涼之意,不爲(wèi)自己與夜央,而是爲(wèi)了弱雲(yún),一如當(dāng)日感傷楊景佳被夜央無情拒絕一般。許相夢當(dāng)真覺得獨佔夜央是天大的罪孽,她不該暗自慶幸,可難自制。縱使她也做不到把夜央讓出去,但至少,她或許可以體諒夜央分些許關(guān)心給需要他的弱雲(yún)。
“夜師爺,你以後去看弱雲(yún)不用跟我說了。”
許相夢突然一副認(rèn)真嚴(yán)肅的表情說出這句話在夜央聽來簡直莫名其妙,之前她可是毅然決然地命令夜央無論何時何地,要去看弱雲(yún)之前必須告知她,爲(wèi)何才幾日,她突然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決定。
夜央相信許相夢不可能是一時興起,他更擔(dān)心許相夢這種像是把他退出去的做法會否預(yù)示著她的一些有關(guān)自己的想法,夜央驀然不安。
“大人爲(wèi)何突然這樣說?”夜央凝眉憂慮。
許相夢早已想好了如何作答,她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弱雲(yún)不將她真正的病情說出去,便只能另找其他緣由,思前想後,許相夢又決定給自己添一份功德。
“我想通了,其實弱雲(yún)她也挺可憐的,畢竟她只有夜師爺你一個親人了……”
許相夢說著弱雲(yún)的可憐,可她畢竟還有夜央一個親人,而她自己,早已是舉目無親的孤家寡人。
“而且她一個弱女子,又待在綺夢樓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相貌又招狼,就算淩水會功夫也只是一個女子,一定還是需要有夜師爺這樣的男人保護才更安全……”
說著弱雲(yún)的柔弱和所處環(huán)境的不可預(yù)知,許相夢都忘了她自己也是個女子,她認(rèn)爲(wèi)弱雲(yún)相貌出衆(zhòng)而招狼,竟不記得她自己差點被東方郎這頭初出茅廬的“狼”吃幹抹淨(jìng)。
“夜師爺你是弱雲(yún)最後的精神支柱,再說你把她弄丟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她吃過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現(xiàn)在老天爺給你機會好好補償,當(dāng)然要抓緊機會了。”
許相夢所有說的話都不像是試探夜央的玩笑話或賭氣話,夜央凝目注視此刻的許相夢,從未見過的善解人意,如此爲(wèi)他人著想,給夜央的感覺,這若不是夢境,那一定是許相夢在跟他賭氣。
“大人,你怎麼突然變得……”夜央稍微不太敢問出口。
“夜師爺你想說什麼?”許相夢驀地變得一臉哀怨,恢復(fù)了平日的刁蠻,說道:“我知道了,夜師爺你一定覺得我不像這麼好心的人,你懷疑我是吧?”
許相夢這一質(zhì)問,當(dāng)真消散了夜央的疑心,他真的相信許相夢,或許真的經(jīng)過深思熟慮,又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體諒他與弱雲(yún)。
“大人我相信你,但是以後我無論去哪兒,去做什麼,還是想跟大人說,不是爲(wèi)了消除大人的疑心,只是不想大人在需要我的時候找不到我。”
夜央的真心所言,真情流露,他從來都是首要的爲(wèi)許相夢著想,爲(wèi)她完整而全面地考慮到所有一切,只有許相夢矇頭蒙腦地似知不覺。
“啊,夜師爺你既然這麼想我也不逼你,不過我還有事情一定要囑咐的,你可以對弱雲(yún)好,關(guān)心她愛護她,但是,絕對不能越過兄妹之矩,不然,老子一氣之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許相夢從一臉野蠻小女人模樣說到滿臉兇惡。
許相夢故作殘忍地在夜央面前揮手弄掌,二人親密無間,卻早已不覺得怎樣的距離會尷尬,無論是知縣大人和師爺,還是許相夢和夜央,都是最合拍的一對。
“世人萬千,可當(dāng)我在遇見大人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只能愛上你一個人。”
夜央驀地輕輕抱住許相夢的雙頰,稍稍俯身輕吻她的前額,許相夢的表情驀然呆滯,和夜央之間大大小小的吻她至今已然數(shù)算不清,朦朧,熱烈,糊里糊塗,但她最愛的還是額頭的兩吻,牽動心跳,如春風(fēng)和緩,撩過身體,纏繞心頭,綿綿不絕。
流戀,沉淪,許相夢的情心不需要理智,但她突然一掌撐在夜央胸前,輕輕一推。
“世人萬千,我還沒看夠,夜師爺你就自己一邊待著吧!”
許相夢那一臉得意笑容,這次,她要夜央先愛上她,但她也決定,終會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某日,將曾許諾的過往重拾。
秋風(fēng)依舊,落葉飄散,蕭瑟的是眼裡的世間,眼裡是心中的彼此,心中是至真的世間百態(tài),只求彼此相愛。
“夜師爺你今天還沒去過綺夢樓吧?”許相夢突然一問,還沒等夜央回答,又更突然地說道:“不如現(xiàn)在就去,正好趕上吃晚飯,生病了應(yīng)該沒食慾,說不定你陪弱雲(yún)她就吃得下飯了,快去快去。”
許相夢這股激動勁兒在夜央看來還是莫名其妙,但他既然選擇相信許相夢的真心,就卸下所有的憂疑和顧慮。
“那大人不需要我陪嗎?”夜央對許相夢更多不捨。
“我可是有小猜他們陪的,總之夜師爺你就去吧!”
許相夢這半推半勸的,還真像迫不及待推走夜央一般。
“那好,我會早點回來的。”
“不回來也……不不不,那就早去早回。”許相夢慌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回來還是要找大人的。”
“行,那我儘量不睡太早!”
許相夢根本都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大度讓愛,儘管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絲不知緣由的不適應(yīng)感,但她相信自己的選擇沒錯。
“唉,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一個大好人了,真是不可思議!”
夜央走遠,其實他心裡對許相夢每一刻的不捨絕不亞於許相夢對她的依賴。許相夢靜靜望著夜央的身影在某一出轉(zhuǎn)彎不見,她深深嘆了一口氣,並不全是哀嘆。
寂靜的夜總能撩撥起太多愁緒和思念,許相夢當(dāng)時突然將夜央“拱手相讓”,此刻只能是獨自承受善行之後的孤寂。
“還說早回來,還說想見我,等得老子……”許相夢驀地一來勁兒,突然一泄氣,說道:“肚子都餓了。”
許相夢停不下腳步,在院中踱步,越行越疾,疾步出了院子,繞出後園,穿過大堂,折行走廊上,心中沒有目的地,腳下卻走出了縣衙大門。
“我跑來門口乾什麼呀?等夜師爺?開玩笑!”
許相夢一張掛滿複雜心緒的臉在縣衙門前自問自答,語氣聽來還略帶微怒。她一臉刻怒,只有眼珠子轉(zhuǎn)動掠視而過空蕩的縣衙前,了無人跡。
許相夢怒而轉(zhuǎn)身,旋身之際,她的餘光瞥見遠處轉(zhuǎn)角出來一個人。許相夢認(rèn)定了那人是夜央,她二話不說,頭也不回幾步跑進縣衙,不假思索地推門閂上。
“讓你回來這麼遲,請你吃閉門羹!”
許相夢拍拍手掌,像做了什麼天大的惡作劇一般得意,翹首以待夜央敲門求開門。
片刻,敲門聲響,卻沒有人說話。許相夢不言,敲門聲持續(xù)不斷,許相夢終於不耐得聽了,掀了門閂,開門時一臉怨氣滿滿。
“哎,怎麼是你呀?”許相夢驀地驚訝。
門外站著的楊景佑,不明不白地看著許相夢的怨氣沖天臉轉(zhuǎn)變,回道:“我是特地來找大人的。”
“找我?guī)致铮笸砩系模闶菬o家可歸還是有家不想歸呀?”許相夢隨口瞎問道。
“太久沒有見到大人了,我想……”
“想什麼想,有錢人家少爺就是整天閒著沒事!”
許相夢絲毫不留情地打斷楊景佑的話,她其實心裡明白楊景佑的心意,但是她仍然選擇自我矇蔽。許相夢都能絕然絕了柳夏青一個女子的情意,可面對楊景佑,她竟有猶豫。
“你來找我什麼事啊?沒事的話就回去睡覺!”許相夢唯一敢做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在語言和行爲(wèi)上不留情面。
休聲半天,楊景佑杵在那所有所思,又有所懼。許相夢忍無可忍,推著房門就要關(guān)上,楊景佑及時出手制止,藏在身後手上的一個小包袱掉落地上,“砰噠”。
“這什麼呀?”
許相夢一貫的好奇之心忽起,撒手了門就拾起掉在地上的東西,解開外裹,裡面是一個精緻小食盒。許相夢擡頭看一眼楊景佑,又打開食盒來。
“果糕?”
許相夢又驚又疑,眼前這果糕長得略顯詭異,她再一想,或許是剛纔砸壞了。
“賣果糕的大哥回來啦?”
許相夢說罷,也不管果糕形狀是否奇怪,爲(wèi)何奇怪,實在太久沒吃到果糕,她饞得恨不得抓起一把塞滿嘴。
“咦,這味道怪怪的。”許相夢嚼著嚼著表情連都變得怪異了。
“不好吃嗎?”楊景佑略顯慌急。
“也不難吃,就是跟平時吃的果糕味道不一樣,是原來的攤子賣的嗎?”許相夢邊吃邊問。
“其實,這果糕,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