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小猜眼裡,眼前這是不可思議也無法理解的姿勢,她一臉茫然驚詫,直到金勁遲一步進來,同樣看傻。
四人相視緊張尷尬,只一刻,金勁立馬反應回來,攙著看呆的毛小猜,幾乎是強硬將她帶出了房間。
“小猜,鍋上燉著的魚好像炸焦了!”金勁瞎說一句。
金勁把毛小猜扔在院子裡,又走回去偷偷摸摸地關門,房內的許相夢和夜央,只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而不見金勁人。
許相夢死命地掰回受了驚嚇更僵硬的脖子,鼻尖竟一擦而過夜央的下巴,許相夢心裡一慌,根本是下意識而爲,一曲腿頂到正要從她身上起來的夜央,這一膝蓋,頂中夜央的身體,害他受痛整個人撞在許相夢身上,正臉著胸。
一時間,痛覺,恨意,羞感衝擊許相夢全人全心。
“夜師爺你下流!”
關上門以後,金勁拽著毛小猜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陰風陣陣的院子,毛小猜一路都沒反應過來。半路聽到許相夢那一句大吼,金勁整個人就更被雷劈了一般,毛小猜也回過神來。
“金捕快,我鍋上沒有蒸魚呀!”
“蒸魚什麼的管它有沒有,反正,唉,我怎麼又撞到這種事,不會什麼時候惹惱了大人被殺了滅口吧,我還不想死呀!”金勁一頓奔潰地哀嚎。
“金捕快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大人,她和夜師爺……”
毛小猜一臉茫然正想問,卻被金勁制止,他環顧四周,用做賊心虛的口氣和緊張神情小聲說道:“這個事呢,是個秘密……”
接下去這半日,許相夢真的徹底成了一具還會呼吸的躺屍,一間房,一張牀,一個人。
房門半開著,直到日頭西曬,許相夢已經能夠自由起牀了,僵痛不再明顯,只是還有一點點酸脹感,而許相夢此刻只想灌自己一缸水。
許相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身子撲在桌上,乾脆抱著茶壺直接往嘴裡倒,乍一下想起之前被夜央狠吃豆腐的場景,許相夢一口老血差點沒和著茶水嗆死自己。
“沒想到夜師爺也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禽獸!”
許相夢狠狠一把將茶壺按在桌上,心頭的憤怒從手中爆發,彷彿震得天地一動。許相夢瞥見門外地上的一個黑影,緊接著,夜央的背影躺倒在她面前。
“夜師爺?”許相夢又驚又疑。
“夜師爺怎麼……他難道一直沒走……可是這麼躺摔倒”是怎麼一回事?不會被我踢得內傷致死了吧?”
許相夢越想越誇張,一臉的恐懼,心裡更是,他幾步走到夜央後邊跪倒,第一反應就是看夜央還有氣沒?
“還活著,幸好幸好!”
許相夢輕輕拍拍胸口,這一下又被夜央的那一頭衝擊的記憶所侵襲,許相夢忍不住一巴掌拍到夜央臉上,並不痛,可還是拍醒了夜央。
“大人。”
夜央睡意朦朧的側眸一瞥許相夢,他從地上起來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走他固有的清冷特質,不像許相夢一摔就狼狽不堪,夜央就連這樣都不失魅力,撩撥起許相夢少女心思,看得她又愛又恨。
“夜師爺,你困了不回房間去睡,躺在我房門前是想製造出我虐待你的假象嗎?”許相夢一臉怨氣問道。
“如果離大人太遠的話,我無法安心入睡。”
許相夢驀地嘴角一抽,夜央這是在說什麼話,故意肉麻報復她嗎?
“夜師爺你還能說得再肉麻些嗎?”許相夢止不住嘴角抽搐。
“大人的身體……”
“我的身體怎麼了,夜師爺你想說什麼?”許相夢乍一下敏感起來。
許相夢的過激反應夜央能夠理解,在許相夢這般慌張之時,他意識到許相夢的所思所想,心中的慌亂甚至不比許相夢相差一毫,只是許相夢喜形於色,而夜央習慣了隱忍。
“我想說大人都能下牀走動了,也能打人了,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躺了這麼久,出來走走會比較好。”
“我,我知道,多謝夜師爺你提醒呀!”
許相夢“砰”一聲關上門,穿衣時,許相夢不由得觸碰到自己的胸口,腦海裡乍然想起夜央靠上來的感覺,她居然並不覺得過分,反而臉紅心跳。
“怎麼說都是我先給了夜師爺一膝蓋,他不是故意的呀,話說我傷到夜師爺哪兒了呢?”許相夢驀地思緒翩飛出十萬八千里去。
滿是閃爍星辰的天幕之下,許相夢好不容易筋骨舒服了,就肆無忌憚地倒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挑戰霸氣躺姿,雙手託著後腦勺,二郎腿能翹到天上去。
一旁,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夜央靜靜坐在石凳上。以往看許相夢各種行徑都不覺得奇怪,如今知道了她是女子,夜央便對她的行爲舉止有所顧慮。
“夜師爺大晚上不睡覺,來找我幹嘛,最近沒什麼值得討論的案子吧,難道夜師爺是想跟本大人夜黑風高,談情說愛嗎?”許相夢故意說得一臉不樂意。
“如果大人想找人談情說愛的話,我樂意奉陪。”夜央表面依舊冷靜,就跟一本正經地奉承似的。
“得了吧,跟你的瑄兒談情說愛去,老子樂意閒著!”
儘管許相夢針對夜央不依不饒地拿弱雲說事,但這根本就是怨恨退一步成吃醋的變化,她如今的口氣不屑與鄙夷,全然是內心醋意作祟,完完全全是一個小姑娘,不滿心愛之人對其他姑娘好的表現。
對於夜央而言,如今的許相夢就是原來的許相夢,只要她不冷冰冰地對自己,一切埋怨怒罵他都甘之如飴。
“大人這是吃醋吧?”
夜央心裡明白,卻並不全然決絕說出口,因他明白許相夢內心底下的驕傲。
“吃醋,夜師爺還真是會開玩笑,你們兩個有什麼好醋值得我吃嗎?”許相夢一副不屑模樣而內心翻涌。
“我很慶幸大人還會吃醋,這說明大人並沒有完全厭棄我,而我跟大人你之間……”
“夜師爺跟我之間,就是師爺和大人的關係,其他什麼好的壞的無所謂的關係一個都沒有。”許相夢搶話道。
“就算大人如此認爲,但絕非我意。我依然會因大人而吃醋,以前,因柳小姐,惠兒,小猜,如今,更因爲景佑與大人互相無所隱瞞親密的關係。”
夜央所說之話並無半點虛假,只是他心裡的感受,粗枝大葉的許相夢往往無法從他冷靜的外表下感知。
“夜師爺你是醋罈子呀!”
許相夢此話之後,沉寂許久。夜央心裡明白許相夢並非想撇清二人的之間的情意,只是,她還沒有徹底放下之前發生的種種事罷了。而許相夢,她更清楚自己的違心之言,只因爲自己的自尊與驕傲。
許相夢嘗試卸下這般自尊心與驕傲之氣,她分明還對夜央情意深重,卻因爲各種不順她心的事和人僵持而隱藏。如那日,許相夢本棄絕所有原因獨尊內心感受,想等待夜央回來便跟他化解愁怨,然而,世事弄人。
此刻,秋涼能夠讓許相夢冷靜下來,她清楚地知道她與夜央之間有不可勝數的過往,也有已成定局的矛盾。但許相夢更明白的是夜央對她的情意,不管她是男是女,不管她美麗醜陋,夜央對她的情真意切從不曾改變,只是她自己那顆僞裝得堅硬卻實底脆弱無比的心無數次動搖。
“是呀,夜師爺爲了我被我捅了一刀,又讓我逼到井裡去,可是他從來沒有怨言,一直還是死皮賴臉地在我身邊,難道他是一個會豁出去命玩一個女人的傻瓜嗎?”
許相夢這般在心裡問自己,答案十分明顯,許相夢選擇定下自己的心,無條件相信夜央。
“夜師爺,以前我們回不去了。”
許相夢突然一臉沉靜說出這句話,彷彿要無情地扯斷她與夜央的一切一般。而夜央,驀然心慌,深恐自己猜錯許相夢的心思,她其實可以摒棄與他有關的所有。
“大人這話……”夜央眉頭緊皺,無法問出口。
“就是夜師爺你想的意思。”
許相夢一點沒有刻意表現得如何,這樣更讓夜央捉摸不到她的心思。許相夢從桌上坐起,伸兩下懶腰,舒展腰背四肢的痠痛,消散去所有的擔憂。
許相夢“嗖”一下從桌上跳到地上,又一屁股坐到夜央旁邊的石凳上,面對夜央,很自然地手託下巴在夜央面前,眼中突然亮起一絲絲喜悅。
“我叫許相夢,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大人了,縣衙是我的,師爺也是我的。”
許相夢的話實在說得突然,揚起嘴角燦然的笑容更突然,讓夜央不解,讓夜央恐慌。夜央不由得一愣,許相夢見夜央此模樣,笑容驀地隱去。
“夜師爺,你這是什麼表情呀?”許相夢心裡小起一絲不悅。
夜央心思遲滯許久,許相夢說得回不去以前,矛盾的自我介紹,莫非是,夜央的思慮終於跟許相夢的真實意思相交成同一線,以新的身份,重新相識。
“我懂了。”
許相夢作爲有幸見過夜央最多笑容之人,也從未看見過他臉上露出這樣燦然的笑容,如同一朵冰凍含苞百年的花蕾,終於在遇見屬於他的陽光那天,盛放芳華。
“夜師爺你等我一下!”
許相夢不知道又有了什麼突發奇想,“噌噌噌”跑進房間,抱著筆墨紙又跑了出來。許相夢滿有興致地將紙攤在桌上,旁若無人地隨意添了一口從沒用過的僵硬的筆頭,蘸墨就開始在紙上鬼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