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凝打算什麼時候好好問一問莫揚跟歸雲山莊的恩怨,但是很明顯現在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那一行人進了佛堂,很快就帶著林璃出來了。說是帶,倒不如是押還更準確一些。不知道沐延承這又是唱的哪出,沐紫凝和莫揚趕緊跟上去,最後來到錫晉齋。心知這裡是王府暗衛堅守的重地,沐紫凝二人不敢貿然闖入,只能在院外的花牆上遠遠望著,但那羣人進去後就再也沒見出來。
等到日落時分還不見動靜,沐紫凝有些呆不住了。讓莫揚在原地堅守,她則趁著漸暗的天色一路飛檐去找來了影衛,讓影衛接班後二人方纔離去。
在城中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二人一邊吃晚飯一邊分析現在的局勢。首先,則是由沐紫凝將下午在林璃口中得知的訊息轉述給莫揚,並給出自己的看法。“沐延承對林璃說他將沐逸紳給杖斃了,我是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林璃知道我和沐逸紳的關係,她沒理由說謊,那就只剩沐延承的話有問題了。依照淄鴻國律,世襲王族後人中若無男丁襲位,那這爵位便算是廢了。這一點沐延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定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
“這可不一定!”莫揚咬著筷子給出不一樣的看法,面對滿桌子的菜似乎沒什麼胃口。“你想啊,南郡王囚禁了蓁兒十年,這代表什麼?代表百姓中的傳聞是真的,她確實是南郡王最深愛的女人,只是這個戎馬半生的鐵血漢子愛不得法罷了!”
“那又如何?”沐紫凝挑眉反問。這跟她現在討論的沐逸紳的下落似乎並沒有什麼聯繫,再說了,一句‘愛不得法’就能彌補他對蓁兒以及蘇雲嘯帶來的傷害嗎?沐紫凝不敢想象那十年蓁兒是怎麼熬過來的,更不敢想象蘇雲嘯是怎麼在仇恨裡生活了這麼多年。
仇恨啊,那可是比蝕骨之毒還要可怕的東西。恨一個人,是不放過別人,也不放過自己!
“這就證明,南郡王看上去老謀深算城府極深,實際卻是個不懂得表達感情的傻瓜。你之前不也說過嗎,他的本意就是將王位傳給沐容鈺,結果卻逼得沐容鈺忤逆犯上,你說他平日對自己心意的表達是有多差勁?而且在我看來,沐延承似乎並不如我們所想的那麼在意王位沿襲,這從他之前在傳位詔書上落了沐容鈺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如果沐容鈺能沉住氣,說不定他早就得到它想要的王位了,更不會再生出後面這些諸多事端。”
“話是沒錯,但我還是不信他不在意王位。”撐著下巴,沐紫凝也沒了食慾。她始終無法釋懷沐延承對蓁兒的所作所爲,哪怕再是愛不得法,也不該囚禁人家達十年之久。更何況,是他先去招惹的蓁兒,花言巧語哄到了手又棄之不顧。爲了一己私慾搶奪自己兄弟的媳婦兒,毀人家庭,就這兩樁罪,在沐紫凝的認知裡就已經是罪無可恕。
“都是我的猜測,沒必要太過當真,不過有一點,不知道你注意沒有。”重執筷子夾起一塊香煎豆腐放到沐紫凝碗裡,莫揚期待的望著沐紫凝。如果她還夠理智的話,應該是不會沒注意到的。
“你是說下午林璃被押?”沐紫凝扒拉著碗裡的豆腐,金黃脆皮上戳滿了蜂窩一樣的洞。
“嗯,你怎麼看?”莫揚問她的意見。雖然他已猜到二人的想法有可能不謀而合,但還是想確認一下。經歷那麼多事,她的各方面都在改變,再也不是初識時的那個嬌慣小姐了。
“我怎麼看,難道你猜不到嗎?”沐紫凝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繼而相視一笑。
關於林璃被押,這背後的隱藏含義再明顯不過了。影衛到現在都還沒有來彙報最新消息,也就表明他們還是沒有動靜。就算沐延承要見林璃也聊不了這麼長時間,可見他是想將人牢牢控制在手裡。可是,這林璃本就在南郡王府中,又爲何要多此一舉呢?很明顯,沐延承是怕有人會對她動手。
這個動手,自然不會是加害,因爲沒有人會花心思去保護一個根本就不在意的人。再倒推回去,也就只有握在手裡當人質了。
針對於此,莫揚和沐紫凝的想法甚是統一。看來,沐逸紳不僅沒有被杖斃,反而已經逃出生天,根本就沒在沐延承手裡。正因如此,他纔將林璃扣押起來,就是爲了在必要的時候威脅沐逸紳。當然,是威脅他做什麼,沐紫凝她們現在還不得而知。不過知道沐逸紳尚且安全,她也就寬心了許多。
最後,沐紫凝本想問問莫揚關於歸雲山莊的事,但就這樣直接提未免過於突兀,後又見莫揚一直捂著嘴打哈欠,似是極爲疲倦的樣子,也就沒有提這一茬。這兩天一直在外面跑,休息嚴重不足,沐紫凝也是困得厲害,吃了飯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然而,沐紫凝剛躺下就聽見有人敲門。
“誰?”極不耐煩的聲音,充滿了被人打擾休息的不悅。
“我!”竟然是莫揚。“荊夙給我留了些藥膏,說是要擦到傷口結痂才能停,但是……”但是一個人是無法給自己後背上藥的。
“哦,進來吧!”既是正事,沐紫凝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打著哈欠從牀上起來給莫揚開門。進了屋,莫揚順手將房門閉上,但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氣氛瞬間就變得有些曖昧了。
“你關門做什麼?”奪過莫揚手中的藥瓶,沐紫凝突然就紅了耳根。雖然兩人曾經是夫妻,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早已不能像當初那般親近了……咳咳,雖然並沒有怎麼親近,但關上門,誰又知道里面在做什麼?
“上藥啊!”莫揚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爲何會有此一問。雖然他是男人,但男人也不能隨便袒胸露背啊,總不能敞著門就脫衣服上藥吧!
“我難道不知道是上藥嗎?”見莫揚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的羞窘,沐紫凝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憋屈,尋思這人平時分析其問題來可是什麼蛛絲馬跡都不放過,對她卻偏就如此遲鈍,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然而,沐紫凝不知道的是,莫揚其實並不是沒有看到她羞紅的臉,只是挑明會讓兩人更加尷尬,倒不如就這樣裝傻的好。不過雖然心裡這樣想,但裝傻卻是隻能騙別人騙不了自己。當莫揚真的當著沐紫凝的面將衣服脫下來的那一刻,他的臉也很沒出息的紅了。
“要不……我還是找店小二……”莫揚打算將衣服穿上,卻被沐紫凝拽了下去。
“害什麼臊呢,又不是沒看過!”沐紫凝故作瀟灑,耳根子卻愈發燒得厲害。莫揚僵直身子坐著,雙手緊握目不斜視,卻始終無法忽略冰涼藥膏抹在傷口處時夾雜的那股溫潤。他知道,那是她手指的溫度。
莫揚知道,她只是在給自己上藥,卻還是無法剋制心底的悸動。特別是當沐紫凝的手流連在他肩後時,二人曾經的溫存清晰浮上腦海,一下一下的撞擊著理智的堤壩,充血的面積也由耳根蔓延到臉頰和脖子,最後連眼睛都紅了。
“這個疤,就是你在落鳳山的箭陣中爲了救她留下的那個吧!”正在莫揚心猿意馬時,沐紫凝的聲音輕飄飄的響了起來,卻如驚天巨石砸在了他心裡。莫揚此時才反應過來,沐紫凝的手指剛剛撫過的地方,正是那支毒箭貫穿的地方。傷好後留下了一個手指大小的疤,摸到時可以感覺到有微微的凸起。
莫揚能夠感覺到沐紫凝的聲音是帶著寒意的,雖然聽起來那麼輕描淡寫。他以爲她是在介意他爲涼歌奮不顧身,殊不知是這個疤讓沐紫凝想起了當時爲了救他所遭受的剝鱗之痛。
“……你知道剝鱗是怎樣一種痛嗎?”莫揚正想說點什麼,沐紫凝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記得,這個問題她已經不止問過一次了!
“什麼?”回頭,莫揚一如既往的茫然。沐紫凝扯了扯嘴角,將他垮下去的衣服拉起來穿上。
“弄好了,回去睡吧,我都困死了!”捂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沐紫凝淡定的下逐客令,然而待莫揚離開後,她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爲什麼又提這個,明明答應過自己不再提以前的事了,而且,他不是已經還了一刀了嗎……”抱著膝蓋縮在牀角,沐紫凝夢囈似是失神呢喃著,卻在不經意間落下一滴淚來。
是啊,他已經還了一刀,可是那又如何?就像沐延承對蓁兒所做的那些一樣,再怎麼彌補也是無濟於事的。他是捱了一刀,可那一刀絲毫無法抵消她曾經遭受的痛。更何況,剝鱗之痛又豈是尋常刀傷所能相提並論的?她終是,不願讓他經受自己這一樣的痛罷了!
而且,他是人,不是鮫人呀。無鱗,便不會知道剝鱗是怎樣的苦痛……
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自己是鮫人的事了,這尾巴,也很久沒露過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