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看著這些硬闖進來的人,今天的熱鬧還真夠徹底。本就令人討厭的聲音居然還跑到跟前來鬧騰,這華清居的掌櫃都幹什麼去了!
“我說怎麼逮不到你們倆,原來還有同謀。來啊!全帶回去,就算是繃緊的蚌,老子也要他吐出個珠來!”囂張的咧著嘴,手還不停歇的上下指點。
“放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國法?”憤憤一揮袖,往前一步站在瀾霓身側。
無奈的揉揉額角,他以爲這是他家??!還“放肆”。至於國法……我該不該說他天真呢?。
“哈哈!老子不管你是放五還是放六,乖乖跟老子走,不然有你們受的!”
“劉大人且慢?!币灰u青衣布衫排開衆人,信步走了進來。
原來是他,來的還真夠“快”的。
“哦,是林掌櫃的。今兒個對不住了,這幾個都是大人親點的要犯?!睜戨y的擦著手掌,眼神閃爍,一副貪婪的嘴臉。
“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夜公子是大少爺的朋友,更是華清居的貴客,怎麼可能會是要犯?想必是誤會,還請大人明查。”拱手笑言道。
“是嗎?既然林掌櫃這麼,那想必真是誤會。可這兩人,正是我追捕的偷竊賊,還望掌櫃的行個方便。”向後一揮手,身後的人一擁而上,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
“夜公子,你看……”輕步走了過來,彎身低問。
“喂!說好了我們是朋友,你可別想賴帳!”瀾霓不理一干虎視眈眈的人,兀自對我嚷嚷。
擡手製止若兒,掃了眼那個製造噪音的傢伙,“你說他們是賊,證據呢?”
有這麼硬賴的朋友麼?算了,看在她雖嬌縱卻還不失純真的份上,先看看再說吧。
“證據?哼!老子的眼睛就是證據。”冷哼一聲,不奈的斜睨了我一眼。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樣,還真礙眼。
輕觸了觸臂上的傷,有點麻麻的癢。縮縮身子,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這麼說,沒有其他人能證明,東西是他們偷的了?”接過起若兒沏好的茶,輕償了口。嗯,味道還不錯,如果不加苦蔘的話。
“那又怎樣,這兒,我說了算!”
“不錯,你們最好識相點,不然,大人一出手,有你們瞧的!”大嗓子身後人不甘落候的出聲,盛氣凌人的模樣卻是毫無氣勢可言。什麼樣的主,養什麼樣的手下,真是太對了。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可別風大閃了舌頭?!北梢暤拿榱怂麄円谎郏髯詫ち藗€位置。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離開,否則……”理理衣襬,調皮的向他們眨了眨眼,信心十足的說道。
看不出來,換種神情,整個人的氣質竟截然不同?,F在的瀾陽,纔像一個真正的官宦子弟,舉手投足都帶份貴族之氣,又貧添了分少年的清靈。
“老子在這青州縣混了幾十年,可不是被嚇大的!來?。ё?!”一聲呼喝就欲哄擁而上。
“住手!”隨著聲音而至的是兩個身形相仿的錦衣青年,其中一人便是那個林大少爺,另一個,倒是沒見過。棱角分明的臉多幾分圓潤,俊逸文雅的氣質又多了分江湖人的灑脫,淡然自若的笑容有些眼熟。不可否認,不同類型的兩人,卻同樣吸引姑娘家的眼求。只是不明白,爲什麼這些所謂的公子少爺都喜歡持把扇子?不解的瞥了眼那人所執的扇,不過是張紙擺了,還真能當武器?
“二少爺?!”忽然聽到若兒不敢置信的低喚。奇怪的擡起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是他?怪不得覺的眼熟,原來他臉上的淡笑有爹爹七分的神韻。只不過,爹的笑容裡多的是對孃的愛和對我的寵。而他,卻更像是帶著一張掩飾心緒的面具。
“你是--秋丫頭?!”略一回想,震驚的驚呼道,也不理會滿屋子的紛亂。
幸好林玉麒還有點主人家的自覺,在兩人還怔愣的時候就把那些討厭的傢伙請了出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
繼續自斟自飲,反正,還輪不到我。
“我說二少爺,十年不見,你的眼力還是沒長進。要是大少爺,至少會隨便喊個名字,那樣還有一半的可能猜對。”笑嘻嘻的上前取笑來人,不似主從的拘謹,更像是多年不見的朋友。
“呵呵,若兒,這可不能怪我們,你們兩個丫頭如果不開口就是尹叔尹嬸也分不出誰是誰。更何況我們都十年不見了?!鄙舷麓蛄苛巳魞阂环Φ难垌嗔诵囟取?
暗自一驚,這人不簡單,十年不見,竟貧一句話就能分別若兒與苒兒,沒有一定的眼力和心思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玉麒頗爲訝異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莫離…認識若姑娘?”
林掌櫃示意小二把酒菜擺上,再隨後退了下去。
那邊他們還在說話,這邊姐弟倆早就動起筷子,毫無客人的自覺。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知道在客棧中用完膳以後,是要給銀子的。
“當然!若兒和她姐姐跟我們幾個是一塊兒長大的,不過後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轉身上下打量著我,再求證似的用眼神尋問在旁偷笑的若兒。
這桌酒菜其實做的不錯,只可惜我沒什麼味口。況且,落在身上的幾道視線實在有些礙眼。
剛想開口,卻被人搶先一步。
“你就是九兒?爹孃握在手心的寶貝,我的四弟?!闭驹谏砼愿┮曃遥妮p笑是肯定和好奇。
“怎麼,二哥可有失望?”擡眼,含笑地對上他的凝視。
微瞇的黑眸裡是一閃而逝的瞭然,一瞬不瞬的對視著。漸漸地,笑意映入他的眼底。
“不,只是沒想到我會是第一個見到四弟的人。要知道十年來,我們三個對你的大名可是如雷慣耳??!尹、嵐、四、弟?!惫室庥氈钺崴膫€字,一臉狹促。
“原來,夜公子就是伯母常提到的九兒。”訕訕的收回視線,恍然的說,眼裡閃過些許我看不懂東西。
“林大哥和二哥既是舊識,就直接喊我夜嵐吧?!惫湃说姆Q呼太麻煩,還是直接喊名字的好。
“原來你叫夜嵐啊!不過他好像不是這麼叫的哦!”百忙之中還不落人後的擡起頭來,伸著一根油膩膩的食指,指向剛在我左邊坐定的二哥--尹莫離。
“說你笨還不承認,二少爺姓尹,生爲弟弟的少爺當然姓尹。不過少爺他從來不對‘外人’說他的姓,至於自己人當然就用不著說了。怎麼樣,明白了沒有?”一副看白癡似的看著瀾霓,涼涼的嘲諷道。
“你!哼!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這種小人物計較?!庇彩菈合屡瓪?,故作不在意地搖搖指頭。
呵,還挺聰明的,知道若兒是故意激她。不過,剛纔林玉麒他爲何一臉受傷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搖搖頭:“若兒又胡說,這話要是被她們七個聽到,我這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七苓要是聽到我把她們當外人,還不用眼淚把我淹死?的確,我沒和人提起自己的姓,那是因爲我跟本沒人可提啊,況且也沒人問我。再說,夜嵐和尹嵐都是我,有分別嗎?
“九兒,不爲二哥介紹一下嗎?”淺淺的酌了口茶,含笑的挑了挑眉。
我和他們也不熟,最多就是知道叫什麼,這樣怎麼介紹?
放下手中的茶,“二哥,我也只早你們半盞茶認識他們。剛纔開口的是姐姐瀾霓,旁邊的是瀾陽。如你所見,他們是雙生子?!闭A苏Q?,手支著有些沉重的下頜。
很奇怪,這幾天居然一點睡意都沒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在帝灝走了之後吧,想不明白原因。以前,每天要是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娘她們就能高興好幾天。
若是被她看到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就開心的連爹爹都能不要了吧!不想讓若兒她們擔心,所以尋了些藉口把她們遣了出去。
只是若兒太聰明,只拖了一天就發現畫上的東西,早早跑了回來……
全身都很疲倦,酸澀難忍,胸口悶悶的。壓下身上的不適,分神迴應二哥,希望他們不要察覺纔好。
這身體早就破敗不堪,又怎能夠時常讓她們擔心,拖累她們。
“尹…莫離?尹莫山莊的二少爺?!”一直埋首苦吃的瀾陽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然擡頭驚詫地問。
咦?二哥很出名嗎?爲什麼他眼裡充滿了少年人的崇拜,閃亮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二哥。
“是?!钡Φ念h首。
“太好了!這下三哥不能再笑我沒見過市面了!”激動地差點打翻手邊的茶盞,就差沒撲過來揪住二哥的衣領。
疑惑的微擱著頭,卻看到林玉麒放下茶盞,瞭然一笑。
而二哥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淡淡的笑臉。
“呀!你是尹莫山莊的人??!那可不可以送我一盆花呢?不用很貴的那種,只要是別人沒見過的就行。怎麼樣,給不給?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了,一點見面禮而已,你不會那麼小氣吧!”扯著二哥衣角不放,諂媚似的套近乎。
不、不是吧!這樣也行?他們兩個到底還會有多少驚喜給我!這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也不在意被扯住住的衣服,對我輕笑道:“九兒以爲如何?”
問我?疑惑地擡頭看向二哥,爲什麼要問我?
“既然只是一盆子花草,二哥送她又何妨。女孩子大概就喜歡這些吧?!崩湫娜缥遥挂蔡硬婚_。這麼多年,陪著我最久的,大概也是那些花花草草了。自然之物確有它的奇特之處,似乎帶有與生俱來的力量,能安撫人心,沉澱情感……
“既然九兒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能太寒磣。這樣吧,我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府上如果?畢竟帶著也不方便。”
“真的?!哇!陽你聽到了沒?尹莫山莊的花景耶!”興奮的上竄下跳,拉著瀾陽的手不停的搖晃。
“那我要你一幅畫可不可以?”不理自家瘋瘋癲癲的姐姐,滿臉期待地盯著淡笑溫文爾雅的人。
“恐怕要讓瀾公子失望了?!?
“爲什麼?”一臉悲傷盡顯與上。
“因爲莫離的畫非知交親友不贈?!绷钟聍栎p笑著替二哥說出原因。
沒想到二哥竟然精於畫技,或許日後有機會可以討教一翻。
“哦…真可惜。”訕訕的嘀咕,頗爲不甘。
“說到畫,其實只有一人,纔算得上是畫中翹楚,當世恐怕是無人能及他之一毫了?!鳖H是感慨的低語,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茶水。
“莫離說的是未央閣裡的那位神秘畫師?”一臉恍然的說。
什麼?未央閣的神秘畫師?爲什麼我不知道?混沌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話震醒了幾分,始終低垂著眼眸的我沒發現若兒一臉理所當然的趾高氣揚。
“不錯。只可惜,沒人知道那些畫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不然……”
“不然人家就會被煩的沒地方躲。”若兒涼涼的開口,一臉的厭惡。
“這……某個角度來看,若姑娘說的很在理?!秉c頭贊同道。
還是不太明白他們的話,算了,不管那些。身體似乎更加難受了,我得早些離開,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提這些了,兩位是從京城來的吧,畢竟‘瀾’這個姓氏可不多見?!鞭D著手上的杯子,二哥若有所指。
頭,壓的更低,幾乎把整個人都埋進雪戎裡。合上酸澀的眼,閉目休息。
我不知道這姓氏有什麼特別,現在的我一大半的意志都用來抵制身上的不適,根本無暇去注意二哥他們的對話。
我不相信,自己真的會這麼沒用,不過是些痛楚罷了。當年摔下山崖,全身斷碎筋骨的錐心之痛都能徹底熬過,如今不過是點小小不適,難道會承受不了?
我不信。
再回神,只聽二哥不甚奇怪的問:“這麼說,你們這次偷偷出來是想找人的?這麼多年沒見,你確定自己能認出他?”
“當然!他的那雙眼睛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而他的聲音更是比清谷幽泉更冷脆,比盛時千香更惑人!”炙熱的眼神彷彿能燃燼一切,忽然神色一閃,“只是他那張臉……”
“怎麼,很醜???”無心理會若兒的調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好久才喃喃道:“只要一眼就再也無法遺忘,就像刻印在靈魂上,僅管那個烙印很疼,很疼……”
“好了,不要理他了。我這弟弟什麼都還聰明,就是一說起他的救命恩人就一定會變成這副得性。別理他!別理他!”見怪不怪的搖搖手,還不浪費的夾了塊糕點塞進嘴裡。
“哦?這般人物,倒真要見識見識?!?
“二少爺,你回去照照鏡子就行啦!雖然效果會打折,但應該還能入眼的?!比魞合坪煻?,嘻笑地調侃道。
手上毫無意外的又端著一碗藥。也不理二哥的反映,竟自走到我身旁,半哄道:“少爺,這這是枇子露,潤喉的?!睕]有開口,順從的接了過來。
這幾天嗓子有些啞,倒不覺得疼。不過,聲音聽上去卻比平常低沉了許多。
“少爺?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快告訴我!”緊張地蹲下身體與我對視。
安撫地笑笑:“若兒你太緊張了,這樣會嚇著二哥的。”眼角掠過衆人擔憂的臉,神色自若的喝了口藥,“只是有點累而已,別擔心。對了林大哥,這幾天青州比往常熱鬧了很多,而且個個都滿臉期待,這是爲什麼?”轉過話題,我不想讓他們發現,其實,手心裡早已冷漢涔淋。
神情一亮,笑盈盈的看著我:“嵐弟大概還不知道,今年的三月初十正是四國結盟二十年的日子,所以這次四國帝君會再次會面,重修盟約。而青州恰是三國入我京城的必經之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些百姓個個翹首以盼。得見君顏,對他們而言,怕是最值得高興的了。
“林大哥說的不是全部吧!夜嵐我告訴你哦,最主要的是,這次來的不僅僅是國君,還有他們的皇子公主、王爺名臣喲!”狡黠地向我眨眨眼,一臉訕笑。
皇帝出尋,帶一些人很正常。怎麼他們的臉上盡是嘲諷,和……尷尬?疑惑的挑了挑眉,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哎呀少爺!就說你該多出來走走吧!這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什麼?”
“咱們曦瀾皇帝的美貌??!”
“噗!”
“咳咳咳!”……
若兒理所當然的話卻引得衆人一翻兵荒馬亂。
那對姐弟把剛要喝進嘴裡的水全數噴了出來,林玉麒則剛好嗆到,不停地咳著。
手,不自主地握緊杯子,壓制在心底的苦澀漸漸氾濫成災。我以爲,對‘他’早已經沒有那種疼痛的想念,卻原來,當初的一眼,就註定我,永世不得翻身。
曾經問自己,我對‘他’究竟是爲何?可是,沒有答案,也沒有任何理由?;盍四屈N久,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心痛,不同於被小磊背叛的委屈無望的痛,那是心底的痛,澀澀的,麻麻的,又止不住要想起那張臉……
曦瀾皇帝,我的……父皇。
手,不著痕跡的撫上胸口,意圖減緩那狂亂的慌悶和揪痛,輕斂下眼瞼,擋住可能泄漏心緒的瞳眸。
“若兒,這忌諱的話也就你能這麼輕易的說出來?!睙o奈的輕嘆。
“是啊是啊!要是被父……瀾帝聽到,你啊就慘了!”
“不錯。據傳,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十年前失蹤的九皇子敢直視皇上的臉,其他的,甚至是兩位王爺也不敢?!苯K於止下咳嗽,認真的說。
“當然,也只有那樣的眼睛才配……”喃喃自語,讓人聽不清所謂。
“瀾公子此話怎講,莫非你……”淡笑的凝了眼失神的瀾陽。
“當然不是!”激動的慌忙起身,卻發現大家都滿是疑惑的看著他,才訕訕的摸摸鼻,緩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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