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我懷孕了
座落在幽靜山區裡的別墅，格外的美麗。別墅外面那一大片價值不菲的水杉，將這裡圍繞成天然的最佳療養院；這裡的傭人，都看上去那麼的清純和良善，是最好的護理人員；來這裡例行檢查的醫生，都不是穿著最令病人反感的蒼白色，而是令人舒適的淡藍色。
“老爺，小小姐來了。”
一臉慈祥安定的老人拉開有禮貌的敲響房門，畢恭畢敬地報告，裡面好像並沒有傳出聲響，但是管家卻好像聽到了什麼似的，恭敬地點頭，打開了房門，微鞠躬，往後一退：“小小姐，請進。老爺在裡面等著您。”
暗楓色的檀木門打開，清新的米黃色的色調充斥了小詩的整個視野，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入這個她從未踏及的世界。
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正逢“他”在治療中，無法見客，這次終於能夠見到他了，她卻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而當她對視上那雙和記憶中的那張照片裡，一模一樣的眼睛時，她的心裡，打翻了一瓶五味雜陳的調味料，酸的、澀的、苦的、鹹的，唯獨缺少了久別重逢後的驚喜和甜蜜。
“父親。您好。”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似一陣風，飄散在靜靜的空中。
他的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頭髮因爲化療已經全部掉光，這樣老態畢露的樣子卻還是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風流俊美。他顫顫巍巍地擡起乾枯的手指，朝著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小詩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過去。
她遲疑了一下，這種遲疑在他的眼中，立馬就反饋成了一種苦澀。小詩的心被微微地揪起，還是靠了過去，坐在他的病牀邊。
“你……和你的媽媽長的……很像……”他虛弱地說著，眼中神往的色彩好像是透過了小詩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是嗎？”小詩摸了摸臉，淡淡地笑了，“也許是吧，我沒有媽咪的照片。連媽咪的墳都找不到，哥哥不讓我去拜祭媽咪。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是爲什麼，現在我知道了。”
“小詩……你是在怪我嗎？”
“怪你？”小詩笑了笑，“怪您？不，我爲什麼要怪您呢？您給了我生命，您給我了一個家，但是我和您接觸不多，所以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怪您。”
“你說這種賭氣話的時候，表情……和你媽媽的一模一樣。”他包容地笑了，擡起手去想撫摸小詩的頭髮，卻被小詩微微躲過，“你媽媽……你媽媽就是這樣，笑的……半分……真心，半分假意。……讓我記了一輩子。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
“……是嗎？”
小詩看著這個陌生的父親，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記得還在很小的時候，他回到喻家的次數用一隻手都可以數的出來。他從未把過多的目光投給小詩這些兒女們身上。他來了興致，就會帶上一個漂亮的情人例如芬姨之類的女人去世界各地渡假。在小詩的記憶裡，他向來是不願看到她的。在過去的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對話不超過十句。現在這個用複雜而深沉的眼神凝視著他的父親，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當她知道喻擎科在香港的時候，她就想來找他。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只有喻擎科，這個從未關心過她的人，纔有可能幫她脫離冥冥中的命運。但是，當她見到他已是這副模樣之後，她如墜冰窖。
他竟然得了白血病，而喻家無一個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喻清宸一手瞞下。
他竟然，連這種事情都可以瞞下。他給他最好的醫生、最好的治療環境，就是不給他血型相配的骨髓。
在他雲淡風輕、優雅完美的表象下，還有多少黑暗是她沒有發現的？
“你和清宸，到底怎麼了？……那次……他到我這裡來……什麼都不說，就呆在角落裡……盯了我一整夜。……那眼神，就像一匹狼。……我知道……他恨我，他一向恨我……恨的不得了。……而我也的確虧欠了他母子很多……唉~他不願意救我，也是應該的……”他說的斷斷續續，眼睛不離小詩的臉片刻，“你幾次來找我……都是想知道……這些事情吧。……我可以告訴你……”
“不！我不想知道。”
小詩的聲音尖銳的提高了八度，她的反應讓蒼老的喻擎科微微錯愕。小詩站起來，深深呼吸：“我不想要知道過去。過去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等到小詩出來之後，那個金髮碧眼的醫生走了上來，微笑著：“小小姐你好。”
“我父親他，身體怎樣？”
“一直在用化療控制他的病情，但是，您知道，這種病，不換骨髓是不行的。而小小姐您的骨髓，很遺憾的不能夠和喻先生的相配。”
“我知道了。”小詩疲憊地揮了揮手，“上次你已經和我說過了。”
“但是……可能小小姐的孩子骨髓和喻先生相配的機率還是很小……”
小詩的臉色變的蒼白，好像被人無故扇了一耳光般，心中火辣辣地痛：“機率再小，我也要試一試。畢竟……畢竟他是我的父親啊……”
而且還是她母親最愛的人。
腦子裡突然闖入千面的瘋狂，她的心裡一窒。
“醫生，我想請你幫我檢查一下。”
……
“你要走了嗎？”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響，那個形如枯槁的人轉過頭來。他看見小詩臉上的神色，一愣，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小詩搖頭，手中緊緊攥著一紙化驗紙，悄悄的藏在身後，“父親，我走了，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
“……好。”
現在，她極度需要溫暖，她打給了元宵。
“大小姐，我拜託你以後不要這麼無緣無故地從醫院裡消失好吧！你知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像守小孩子一樣守著你有多累嗎？！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麼了！”
小詩在元宵一連串的疑問和指責聲中乾乾地說道：“元宵，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