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耀城起身,語氣低沉:“一起去看看吧。”
眼見闕耀城已經走到了門口,張瑤瑤忙擡高聲音道:“闕先生……”
闕耀城聞言,收住腳步,微微側頭,目光睇向張瑤瑤。
他五官硬朗,線條分明宛如鬼斧神工一般。一雙眼眸,深邃如同寒潭,堪稱包羅萬象。張瑤瑤被這樣一雙目光看著,不知爲何,心頭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發憷。但想到夏桐,張瑤瑤還是鼓起勇氣,她舔了舔嘴脣,斟酌了一下道:“闕先生,真愛一個人,應該以那個人的快樂爲重。我相信,您也一定是這麼認爲的。”
闕耀城回眸,粲然一笑,宛如雲開月明,令滿室生輝,輕聲道:“你從未見過她真正快樂的時候,又有什麼資格蓋棺定論?。”
張瑤瑤沒有料到闕耀城的回答竟然如此霸氣側漏,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懵逼了。
而這當口,闕耀城已經大步往外走去。
張瑤瑤望著半開著的門,感覺如同嗶了狗一樣。
她一向自認爲能言善辯,可是沒有想到跟闕耀城的口舌之爭,還未開始就已然潰敗。
闕耀城進入臥房的時候,江教授正在給夏桐做檢查。闕耀城拉了一把紅木椅子,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
明亮的燈光下,夏桐一對濃密纖長的睫毛宛如夜孔雀蝴蝶一般漂亮,輕輕扇動著,開合著,風情無限,勾人心魄。
闕耀城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只覺得內心寧靜非常。
“闕先生……”江教授已經診斷完畢,他立即站起身,目光直視著闕耀城所在的方位,語氣畢恭畢敬地道:“夏桐小姐身體並無大礙,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闕耀城並不認同江教授口中所說的“無礙”,他擰著一對劍眉,沉聲道:“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彷彿只要牽動過去的記憶,她就會暈厥過去。我想請問,她曾經丟失的那段記憶,還有找回的可能嗎?”
“這……”江教授面色爲難地看著闕耀城,不敢隨便開口。
闕耀城語調平靜地道:“沒關係的,說吧。”
得了闕耀城保證的江教授,這纔有了說的膽量,不過聲音依然很是低緩:“記憶是由海馬體存儲的,但是夏桐小姐之前海馬體受傷,部分做了切除,也就等同於將那部分記憶從大腦裡全部抹除,所以說……恢復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江教授說完之後,立馬就感受到空氣變得稀薄,這讓他根本就不敢再擡頭。
闕耀城的怒火,他有幸見識過,他也一輩子都不想再見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然而,闕耀城卻依然站在原地,眸光沉沉地落空在某處,內裡一片虛無。
“恢復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不斷迴響著,敲打著他的神經,折磨著他的身心。
他一直以爲,只要等到夏桐恢復了記憶,兩人就能夠握手言和相親相愛地走下去。卻沒有想到,上天竟然這般殘忍,竟然要永遠奪取她腦海當中有關於他們過去的所有記憶。
“闕先生……”江教授終於承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開口低聲
提醒闕耀城自己的存在。俗話說得好,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要死要活都好歹給個痛快話吧。
然而,預料當中的怒火併沒有來臨,闕耀城只是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謝謝闕先生,謝謝……”江教授呆了呆,隨後趕緊緻謝,帶著自己的醫藥箱往外走去。
闕耀城擡步走到牀頭,他站著,高大的身姿將嬌小的夏桐整個人包裹在自己的陰影當中,他眸光沉沉,如同一汪死水,沒有任何波瀾興起,就這般靜靜地睇望著夏桐。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夏桐起身,穿上鞋子,站起身來看著闕耀城問道。
然而,她只有一米六幾的身高,站在一米八七身高的闕耀城跟前,簡直就如同還沒有發育成熟的孩子。
原本形同質問的詞,在面對闕耀城十分具有壓迫性的目光下,亦是變得有了幾分小女孩撒嬌的興味。
“長得好看,可不就是給我看的嗎?”闕耀城擡起手,緩緩地撫摸著夏桐的臉頰。
夏桐下意識後退一步,想要避開。
然而闕耀城另一隻手卻已經搭上她的肩頭,將她的身軀固定,他目光灼灼凝視著她,輕聲道:“桐桐,既然過去那段記憶已經丟失了,那麼我們就不要再去想了。我保證,你的以後,會比過去更加快樂。”
“闕先生是指沒有你的以後嗎?我也相信,那一定是無與倫比的快樂。”夏桐微微昂著下巴,語氣冷冽地道。
夏桐的話,如同冰棱一樣刺痛了闕耀城的心,他眼中快速劃過一道傷痕,低聲喚道:“桐桐……”
他語氣沉沉,如同深秋的早晨被風霜雨露打溼了的植物,枝條不堪負重已然垂下來緊緊貼著地面。
然而夏桐卻視而不見,冷聲道:“多說無益。如果你當真認識過去的我,那麼你就該明白,我決定的事情,從來都會貫徹到底。我這次來這裡,目的何在,你心裡很清楚。不論我們過去發生過什麼,這最後一個晚上,就讓它平靜地過去好嗎?也就當是,我們共同爲木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吧。”
夏桐一字一句,堅定不移,猶如磐石,清澈的眸光亦是冷如玄鐵。
闕耀城迎上夏桐的目光,只覺得心痛得無法再呼吸,一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此刻隱隱有淚花在涌動。
他迅速轉過身,沉聲道:“好。”
這一個“好”字,雖然簡單,卻是道盡了千般輾轉,萬般無奈。
就連夏桐聽到這個“好”字,亦是覺得心尖兒都跟著輕輕顫了顫。不過,她還是挺直背脊拉開門走了出去。
樓下,小朋友們正玩得熱火朝天,小萌娃頭上戴著生日帽,在一干小夥伴當中談笑風生,小模樣兒簡直可愛得不行。
夏桐站在樓道上,佔據有利位置,剛好能夠將樓下的光景全部納入眼中,當下只覺得原本鬱結於心的情緒似乎都跟著消散了不少。
“桐啊……”張瑤瑤在樓下朝夏桐招了招手,示意夏桐下樓說話。
夏桐下意識回身往臥房看了看,門依然緊閉著,沒有任何聲音從裡面傳來。她略一沉吟,到底還是拾梯下樓。
張瑤瑤一把抓
過夏桐,兩人肩並肩往小朋友隊伍當中走去,找了一張小桌子坐下。張瑤瑤很友善地剝開一塊巧克力,遞給坐在桌上的小女孩,笑道:“阿姨請你吃糖,小寶寶乖,能挪個位置嗎?”
“怪阿姨你自己吃吧。”小女孩朝張瑤瑤扮了一個鬼臉,笑著跑到了一邊去。
“……”張瑤瑤滿頭黑線,忍不住又看向夏桐,問道:“我看起來很像怪阿姨了嗎?我有那麼老了嗎?”
“你都自稱阿姨了,難道還不許人家叫了嗎?至於怪,顯而易見,這是個通假字。”夏桐慢條斯理地道,一副哲學家的模樣。
張瑤瑤頓時來了興趣,連自己本來的目的都拋之腦後,立馬追問道:“什麼通假字,通什麼?”
夏桐朝張瑤瑤擠眉弄眼笑了起來,道:“通‘壞’”。”
“好哇你桐啊,你居然欺負我!”
張瑤瑤擡起手就去撓夏桐的癢,夏桐是最怕這個的,當下忙架住張瑤瑤的雙手,低聲求饒道:“好瑤瑤,我知錯了,我剛纔一時口誤,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怪’通‘可愛’。人家小朋友叫你怪阿姨,其實就是在誇獎你是一個可愛的阿姨呢!”
“此話當真?”張瑤瑤嘟著嘴,瞪大了眼睛求證道。
夏桐用力點頭,望著張瑤瑤這副耍寶的模樣,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張瑤瑤的神情頓時一鬆,她回覆正常狀態,輕聲嘆道:“桐啊,你可算是笑了。你都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時候,有多麼美。”
“就你會說話哄人開心。”夏桐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張瑤瑤的額頭,讀懂了她眼中潛藏的那些擔憂情緒,她微微笑起來,道:“我早說過,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有辦法妥善解決的。更何況今天是木桶的生日宴會,我更加不會讓它因爲我而受到任何破壞。”
“媽咪!”
小萌娃的腦袋突然從兩人肩膀上方鑽了出來。
張瑤瑤被唬了一大跳,擡手握住小萌娃柔軟的小手把玩著,教訓道:“下回出現的時候,可不許這麼悄無聲息的了,知道嗎?”
“不嘛,寶寶媽咪都沒有發話呢,寶寶就要‘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小萌娃一邊說著,一邊高高擡起雙手做了一個飛翔的姿勢,萌得人心都要被融化了。
張瑤瑤直咂舌,爲自己哀嘆:“小正太,你在乾媽家這幾天,乾媽是缺你吃的了,還是少你喝的了的?”
“都沒有,乾媽對寶寶很好。”小萌娃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張瑤瑤。
張瑤瑤承認自己對顏值高的從來都沒有抵抗力,面對這麼萌的小萌娃,即便是心頭有火,然而只要他撒個嬌賣個萌,再大的火氣也會消散。更何況剛纔的一切都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因此擡手輕輕擰了擰小萌娃的臉,十分委屈:“小正太,你總是乾媽親媽分得這麼清楚,乾媽心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乾媽別鬧,寶寶有些話想跟媽咪說。”小萌娃擡手,摸了摸張瑤瑤的額頭,輕聲道:“乾媽你看你都出汗了,那邊有冰西瓜以及水果拼盤,還有冰淇淋,你可以過去坐坐的。”
“如果幹媽不願意去呢?”張瑤瑤忍不住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