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是的。”
“可是……”雖然莫火從有想過這天,但是卻還是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大塊,連眼神都開始失去了焦距,低聲道:“你姐她……同意了嗎?”
夏桐的臉色暗了下去。
她搖了搖頭,黯然神傷地道:“她是不會同意的。”
“可難道就因爲她不同意,我就要一輩子都違抗我自己的心意嗎?”
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她又何嘗真正爲自己活過?
既然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帶領夏梧走到陽光底下,那麼她只能放棄。
“莫火從,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跟我姐的照顧。”夏桐看著莫火從的眼睛,發自內心地感謝道。
望著夏桐此刻一臉平和幸福的狀態,莫火從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
他站起身道:“我下午還有一個飯局,所以不如現在過去作畫吧。”
“好的。”夏桐也跟著站起身。
“等一下,我去跟伊洛道個別。”小萌娃見自家媽咪要走了,忙道。
夏桐感覺到莫火從與小萌娃之間的火藥味,當下摸了摸小萌娃的頭,笑道:“你難得有個約會,媽咪怎麼忍心打攪你。你就在這裡陪著伊洛好好玩耍吧,媽咪大概三個小時後來接你。”
“嗯……”小萌娃歪著頭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
“久久哥哥,快過來……”陳伊洛站在不遠處的糖葫蘆攤前朝小萌娃招手。
夏桐會心一笑,從包裡拿出錢塞進小萌娃的口袋裡,催促道:“快去吧,照顧好小妹妹。”
小萌娃臉紅通通地朝陳伊洛跑過去了。
夏桐跟著莫火從回到了他家。
“房子很漂亮呢。”夏桐對房間的設計風格很是喜歡。
莫火從有些拘謹地笑道:“我記得你說過喜歡溫暖明亮的風格,所以在裝修的時候,就著重跟設計師說了這個。”
“房子是你住,還是應該按照你自己的喜好去設計。”夏桐感覺到莫火從的目光有些炙熱,整個人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當下端著水杯,起身走到窗口,問道:“你外婆呢?怎麼沒有看到她?”
“哦,她可能是出去買菜了。現在也快到飯點了。”莫火從擡起腕錶看了看時間,彷彿怕夏桐不願意等待,又接著補充道:“你放心,不會耽誤多久的,菜市場距離我家就十來分鐘的時間。”
“沒關係的。”夏桐點了點頭。
“前兩天,有個合作伙伴送了我一箱86年的拉菲,我去給你開一瓶。”莫火從感覺到夏桐對自己的刻意疏離,心中十分落寞,但還是竭力維持親切的笑意。
“好的。”夏桐點頭笑道。
房子裡的氣流彷彿停滯了般,令夏桐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擡手推開了窗戶,輕嗅著窗外的新鮮空氣。
廚房裡。
莫火從正利索地取出酒塞,將紅酒倒入高腳杯中,鮮紅的酒汁沿著杯壁滾下、匯聚,美輪美奐,酒香也隨之飄散開來。
他正準備將紅酒端出去,耳畔突然又想起夏梧對自己說的話——
“你只要將這個放進酒水裡,只需要一點點,你就能夠得到她。”
莫火從拉開抽屜
,看到了夏梧給自己的小瓶子,他眉頭擰起,陷入了痛苦的選擇當中……
客廳裡,夏桐正在給闕耀城發信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相當投機。
“闕耀城,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甜蜜餞兒,你現在在做什麼?”
“夫人情話說得這麼順溜,可是有什麼想讓爲夫做的?”
“我想吃你煎的牛扒了,晚上你能早點下班回家嗎?”
“既然我都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甜蜜餞兒了。我自然是不能讓你失望的,等著吧,晚上不但給你吃煎牛扒,還給你吃……”
後面的話,雖然闕耀城沒有點破,以一串省略號代表,但夏桐還是瞬間就領會了他的言下之意,頓時滿臉羞紅。
“小桐,我剛煎了鵝肝,配紅酒最好了。”莫火從已經將餐桌都佈置好了。
夏桐有些驚奇,“你動作真快。”
“你嚐嚐看好不好吃。”莫火從身上還繫著圍裙,站在餐桌前,活脫脫就是一個家庭煮夫的形象。
夏桐拿起餐刀切了一塊,用叉子送入嘴裡,露出讚賞的表情笑道:“很好吃。”
她其實是不大喜歡吃鵝肝的,因此吃了一塊,就轉移話題道:“不是說菜市場到你家只有十分鐘嗎,現在都過去二十多分鐘了,你外婆還沒有回來,要不我們過去菜市場看看吧。”
“好的,順道我們再買點海鮮回來煮海鮮湯,我最近的廚藝可是大長。”莫火從假裝不經意般掃了一眼桌上的紅酒,惋惜道:“紅酒放置久了,口感會差許多,不如喝了這杯,我們再走吧。”
夏桐點了點頭,回身去端紅酒杯。
莫火從看著夏桐的手指觸碰到了紅酒杯,心險些跳到了嗓子眼,“等……等一下……”
“嗯?”
夏桐不明所以地看向莫火從。
莫火從一把搶走夏桐手中的紅酒杯,儘管極力掩飾,但臉上的驚慌依然顯露無疑,“我剛纔給你倒酒的時候,忘記洗杯子了,這杯子昨天剛從超市買回來的,不乾淨。”
說完這話,莫火從匆匆走入廚房。
夏桐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莫火從,心中隱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莫火從……”夏桐走進廚房,輕聲喚道。
莫火從的後背瞬間僵硬了,片刻後才恢復正常,回過頭來,有些尷尬地笑道:“沒關係的,我洗洗杯子,再給你倒一杯。”
“莫火從,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當你是我最好的哥們。我對你的瞭解,也絕對不亞於你身邊的任何一個朋友。”夏桐輕聲道。
莫火從感覺眼睛發酸發漲,鼻腔好像被人灌進了一大把辣椒醬,他更加大力地刷洗著手中的酒杯。
“莫火從,你今天叫我來這裡,並不是爲了給你外婆畫像的,對嗎?”
莫火從鼻尖開始沁出一層緻密的汗,後背的衣裳也都緊緊貼在了身上,他渾身僵硬,感覺連扭轉一下脖子都做不到。
身畔,夏桐仍然語調輕柔接著道:“莫火從,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我會永遠記得你,感激你,祝願你。”
“有些往事,塵封多年,我其實也是不大想提的。但是,正因爲你是我最好的哥們,所以我還是決定再說一次。”
“我跟闕耀城,雖然情路坎坷,但是他從未做過對不起
我的事情。他,並不是使我墮入深淵的罪魁禍首。他是我生命中的光,是我的摯愛。”
“莫火從,我跟他將要舉辦婚禮了。若是能得到祝福,自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可若得不到也沒關係,因爲他就是來自於上天給我的祝福。”
夏桐一字一句都說得極其平和,但眼中的神采,卻是莫火從從未見過的。
也許鳳凰涅槃,不過如此。
望著夏桐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面容,莫火從的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又是祝福,又是自責。
他知曉她身處黑暗,可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要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他以爲愛一個人,就是陪著她沉墜、墮落。
因爲對於他來說,只要能陪著她,縱然一生不見天日也是甘願的,幸福的。
是他愛得太狹隘,太自私了。
莫火從停止洗涮酒杯,打開水龍頭,杯子上的泡沫很快被沖刷得一乾二淨。
如同莫火從這些年來傾注在夏桐身上的愛意。
這一刻,莫火從突然幡然醒悟了。
他放下杯子,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夏桐的眼睛,輕聲卻堅定地道:“小桐,我祝福你。”
夏桐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莫火從。
莫火從揚起嘴角,像過去那些年月裡般笑得陽光,“只要你過得幸福,就是對我這些年最好的迴應。”
“莫火從……謝謝你。”夏桐眼中涌起晶瑩的淚花。
她以爲自己已經不指望任何人的祝福了,可是親耳聽到莫火從的祝福,她卻仍然感動得熱淚盈眶。
“久久還在遊樂場等你呢,我送你回去吧。”莫火從語氣有些哽咽,臉上的笑容卻是真誠的。
開車到達遊樂場,夏桐推開車門下了車,揮手與莫火從作別。
陽光下,她的笑容明媚。
有那麼一瞬間,莫火從感覺自己又看到了十七歲那年的夏桐。
她純潔美好得,簡直就是這世間最完美的一輪白月光。
而從今天開始,這輪白月光,將永遠定格在他心中。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夏梧。
莫火從發動油門,車子馳騁上了國道,夏梧的聲音通過耳機傳達到他耳中——
“事情妥當了嗎?”
“妥當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妥當很多很多倍。”莫火從的聲音裡透著雨後初晴的輕鬆與歡喜。
“你……你沒有在家裡?”
“是的,姐,我已經想明白了。愛一個人,並不代表就一定要得到。只要她帶著我的祝福過得開心,那麼天南地北,她想去哪裡,想跟誰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莫,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你竟然祝福她跟闕耀城,你……啊……”
電話那頭,伴隨著夏梧激烈質問響起的,是一陣驚恐的尖叫聲,隨後是陣陣嘈雜的汽笛聲……
依稀當中,莫火從似乎聽到了公交車的報站……
“姐,姐你沒事吧?”
莫火從焦急地喊道。
但是,電話那頭卻只剩下一片嘈雜。
莫火從心頭升起不詳的預感,他忙打轉方向盤,朝著剛纔聽到的公交車報的站駛去。
“老天保佑……”莫火從在心頭默默唸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