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她卻覺得心裡一片安寧。
“桐桐,桐桐……桐桐……”
闕耀城的眼皮子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劍眉擰成川字眉,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緻密的細汗,整個人彷彿陷進了某種可怕的夢魘當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夏桐的名字。
夏桐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然而手卻驀地被一把握住,被帶動著移動到心臟的方向。
“桐桐,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不要走!”
他的聲音嘶啞急迫,夾雜著無限的恐懼。
夏桐只覺得心裡陣陣疼痛,竟捨不得將手抽出來。
“桐桐,桐桐……別走……別走……”
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重複著。
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夏桐貼著他胸口的手都能夠感受到衣服下蒸騰的熱度。
這一刻,他脆弱得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將自己所有的軟弱都袒露在她眼前。
這於她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本該趁著這個時候,抓住他的軟弱,給予他全力一擊。可是,僅僅只是這麼望著他,她就覺得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疼。
在這夜色的掩護下,在熟睡的他跟前,在這隻有他們兩人的房間裡,她得以窺視到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根本就不願意傷害他。
“桐桐,桐桐……”
他全身還在輕輕抖動當中,語氣裡透著無盡的驚惶恐懼。
夏桐再也忍不住,她伸出手,緩緩地、緩緩地抱住了闕耀城。
在四下無人的夜色中,她主動地伸手抱住了他。
“別怕,別害怕。”
她柔聲安撫著他,抱著他輕輕晃動著。
她的語氣這樣溫柔,連風都被打動。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沉,她的眼皮也漸漸承受不住這沉墜的力量,慢慢地、慢慢地閉上……
夏梧這個時候正在人民醫院的長廊裡來回踱步,夏桐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莫火從還在急救室裡躺著。她心中雖然焦灼萬分,對夏桐的去向有千般萬般的猜疑,卻也不能夠就這樣一走了之,只能夠強行壓制著紛亂的思緒,以至於貝齒將紅脣都咬出一道血痕。
終於,急救室的門開了。
夏梧忙迎上去:“醫生怎麼樣了?”
主治醫生摘下臉上的口罩,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白毛巾擦了一把汗,看著夏梧道:“手術很成功。”
夏梧長吁一口氣:“那就好。”
眼看著夏梧轉身就要走,醫生忙擡高聲音喊道:“回來。”
夏梧回頭望著醫生,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醫生擡略帶譴責地看了一眼夏梧,語氣沉重地道:“車禍導致病人脾臟破裂,左腿髕骨骨折。方纔手術中切除了部分脾臟,髕骨骨折做了內固定上了髕骨爪和鋼絲。”
醫生說完之後見夏梧沒有什麼反應,語氣愈發嚴厲:“簡而言之,病人現在還在昏迷當中,尚未脫離危險,即便醒來,一時之間也無法自由活動。所以,必須得有人陪伴。”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夏梧縱使再想離開,卻也只能夠選擇留下。
不管怎麼說,莫火從都未曾愧對過她們姐妹二人半分。
而且,夏梧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莫火從車禍
事件跟夏桐一定有關。
據肇事司機回憶,莫火從當時失魂落魄,彷彿中邪了一樣朝著他的車撞上來的。
這世間,能夠讓莫火從這般的人,除去夏桐,又還會有誰呢。
莫火從被轉入了重癥監視病房,夏梧站在牀頭,看著他被層層紗布包裹著的左腿,只覺得心頭一片沉重。
調了靜音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夏梧心中一喜,以爲是夏桐的電話,顧不得細看來電顯示,快速接通往窗口走去:“小桐你在哪裡,小莫出車禍了,你快過來!”
“夏梧,是我,我是宮駿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陌生卻又熟悉的男聲,夏梧有一瞬間的呆怔。
從她將手機摔碎的那刻,宮駿在她的心裡,就已經如同一個死人。
她與他之間,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夏桐將電話直接掛斷,眉眼之間一片凜冽。
醫院很安靜,靜得人心都無所藏匿。
夏桐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心中只覺得無邊無際的寂寞。
她如今已經三十二歲了,然而所擁有的,卻比十七歲那年還要少。
沒有愛情,連帶親情都搖搖欲墜。
靜坐了許久。病房外突然傳來吵鬧聲,夏梧原本是不願搭理這些的,然而那一聲一聲此起彼伏的“夏梧”,還是讓她忍不住推門走了出去。
宮駿正與值班護士在吵鬧當中,看見夏梧,原本怒氣騰騰的臉立馬轉化爲笑意,他步伐很快地朝夏梧走來,張開雙臂想要抱住夏梧,然而卻被重重打了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在這安靜的長廊裡響起,連護士都驚呆了。
宮駿半邊臉都火辣辣的,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夏梧,語氣猛地拔高:“夏梧你這是什麼意思?!”
“讓你滾的意思!”夏梧望著宮駿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之情:“現在就給我滾,立刻馬上滾出去,永遠都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媽了個巴子,夏梧你別得寸進尺啊!你真當老子是你的一條狗嗎?!”宮駿有些下不了臺,他臉上的肉都在抽動著,望著夏梧的目光當中兇相畢露。
夏梧往前一步,冷聲喝到:“我就是當你是一條狗又如何,現在,你連給我當狗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宮駿被夏梧的話徹底激怒,他高高揚起手。
夏梧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反而將臉伸到他跟前,嘲諷道:“打啊!”
宮駿咬牙切齒,眸光赤紅,目眥盡裂。
然而,最終這一巴掌還是沒有落下來。
甚至原本因爲惱怒而有些猙獰的臉都重新露出了一絲討好的笑意,他伸手搭上夏梧的肩頭,輕聲道:“夏梧,我知道我錯了,我那天不該掛你的電話,可我那時候真的有事,我那時候在爲我們的將來努力。這些年來我一直都無所事事,你想要的很多東西,我都給不了你。我心裡頭一直很愧疚,所以我一直都在想辦法。就在前段時間,我突然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擁有很多很多財富,可以帶你去香麗榭購物,可以給你買得起粉鑽藍鑽所有的鑽石,可以……”
宮駿越往下說,神情越激動,整個人熱血沸騰,周身都在往外散發著狂熱。
然而,夏梧神色卻是越發諷刺,她擡
手打掉宮駿搭在她肩頭的手,勾脣冷笑道:“這些話,你還是留給那些天真的小女孩面前去說吧!”
“夏梧……”宮駿臉色灰敗,不可置信地望著夏梧:“你當真要如此絕情?”
“宮駿,我夏梧是什麼樣的性格,你心裡頭最清楚。相同的話,別再逼著我說第二次!”
夏梧語調冰冷,落在宮駿的耳中,寒徹入骨。
意識到夏梧是真的鐵了心要結束這段感情,他整個人頓時就慌亂了,忙從口袋裡掏出拉斯維加斯賭城的邀請副券,指著上面的字跟夏梧道:“我沒有騙你,你看,我是去賭城了,我清楚我自己是什麼人,就算努力一輩子也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爲,也給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我想要賭一把,我想……”
“賭贏了嗎?”夏梧語氣輕飄飄。
宮駿面色越發窘迫,他將拉斯維加斯賭城的邀請函重新塞會了口袋裡,喃喃地道:“沒有,那裡面的人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原本我是贏了的,贏了很多,可是我想著還不夠,我想趁運氣好再多下幾把賭注,能夠帶給你更好的生活。可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你沒有想到結果不但沒有贏,反而一路虧損,到最後連本都摺進去了對吧?”夏梧面色似有緩和。
宮駿以爲夏梧這是要原諒自己了,連忙用力點頭,語氣裡透著委屈與不平:“我瞧著那些人肯定有出老千,不然怎麼可能我運氣那麼好還一直輸,真是邪門!鬼才知道我這幾天都經歷了什麼,簡直是生不如死!”
“既然生不如死,你就應該去死。”夏梧盯著宮駿的眼睛冷笑道。
誰初入賭場沒點甜頭嘗,那不過是引君入甕的戲碼罷了。
瞧著宮駿這樣,夏梧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僅僅只是輸光了全部的籌碼而已。
果然下一秒,宮駿忽地就雙膝跪地,抱著夏梧的大腿哭訴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應該去死,我也去這麼做了。但是在最後一刻,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你的臉。夏梧,你是知道的,我有多愛你。我如果死了,你要怎麼辦呢?雖然我是個一事無成的男人,但好歹有我陪著你,你也不會那麼孤單。所以,我又回來了。夏梧,我愛你。”
宮駿深情的告白,聽在夏梧的耳中,諷刺至極,她毫不留情戳穿真相:“說吧,這次又欠下了多少錢?”
“夏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也是愛我的,你肯定捨不得我死的!”宮駿的眼中一下子放出光來,他猛地擡起頭看著夏梧的眼睛,一臉諂媚地笑道:“不是很多,就……就兩千萬。”
“兩千萬,呵呵……”夏梧已經連冷笑聲都懶得發出,她彎下腰,輕輕拍了拍宮駿的臉,冷聲道:“宮駿啊,你說,如果將你扒皮拆骨掛出去賣,能不能賣到兩千塊錢呢?”
“夏梧你這是什麼意思?”宮駿聽出了夏梧語氣裡挖苦諷刺之意,臉色又不大好看起來,皺著眉頭道:“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就看在我們這麼多年感情的份上,幫我一把。等哪一天我宮駿發達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等你發達起來了,估計我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夏梧直起身來,一腳踢開抱著自己大腿的宮駿,一字一句地道:“實話告訴你,別說我現在根本就拿不出兩千萬,就算我拿得出,我也絕對不會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