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安現在是個燙手的山芋。
十分麻煩。
汪辰的壓力很大,恨不得早點把這兩位爺送出去。
民意是一方面,皇帝是一方面。
因此,大理寺的八百里加急來到過後,朱青和秦廓的口供,便直接與先前早就已經定案的大理寺文書,放在一起。
不過口供具體內容,稍微還是過目了一下的。
大理正在所有證據齊全後,直接就奔向宮裡了。
但八百里加急來的時候,就已經天黑,到了亥時(晚上九點以後),汪辰只希望陛下現在還未就寢,不然這位新科進士,就要在牢裡誕生了。
反正事情已經是盡力去做了,汪辰也鬆懈了一口氣。
在臨了要出獄時,他去到了詔獄,宋靖所在的牢房。
發現都這時了,這位大人還未入睡。
“何人?”正靠坐在椅子上的宋靖,見到有人來,便問道。
“宋府君,是我。”
汪辰開口後,便將旁人的燈籠接過,讓其開門。
“汪大人這時來是?”宋靖不解。
汪辰進入後,笑了笑,站在一旁說道:“朔風的口供回來了,時安無大礙。等到宮裡批覆下旨後,府君便能出獄了。自然,宋府那邊也就解禁了。”
“這樣啊。”
宋靖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他早就知道在走流程了。
“府君。”汪辰說道,“大理寺給出的判決是,降時安兩品,罰俸兩年,屬實是無奈之舉,還望見諒。”
“哪裡哪裡,如此大過,哪怕罰爲庶民,也是應當的。”
“哪能這樣說,時安又豈會是庶民。”汪辰打趣道,“雖然有些許過錯,但立了如此大功,加上明日揭榜進士,時安或成…他今年多大?”
“汪大人,犬子二十一了。”
“那可能是大虞最年輕的正四品啊。”他驚歎道。
“大人說笑了,哪有正九品直升正四品的。況且這進士考中考不中,還猶未可知呢。”宋靖謙虛道。
“今年上不到正四,明年也能呀。”汪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恭維道,“別說有‘這事’,哪怕沒有這事,時安考上進士,那還有難度呀?”
“這事?”宋靖不解。
“府君,我跟你說些不太爲人所知的。”汪辰道,“在我們這裡坐牢的呀,很少有能夠出去的。而那些能夠出去的,多多少少都會升幾級。畢竟啊,這受了冤屈,還經歷了牢獄之災,自然要補償一些。”
屬於是替國家受難了。
“還有這事啊?”宋靖倒是沒有太多關注這個。
誰家大官動不動去總結大理寺落馬老虎的現狀?
多晦氣。
也算是感謝兒子,纔有了這一次新奇的體驗。
“不止時安,策公子他,也是會中進士的。”汪辰給宋靖使了個眼色,頗爲篤定。
“那就是託陛下的福了。”
宋靖是很相信自己的兩個兒子,但他對於宋策硬考上進士,心裡還是有數的。
非常難。
十六歲的少年考上進士,基本上都是要走關係。
當年自己二十歲硬考到進士,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不過他沒有過於興奮。
升得太快,總讓人擔憂啊。
“還有啊。”汪辰還說到,“府君最快的話,可能是明日凌晨出來,怕是跟揭榜會撞上,如若趕不及的話…可能要做好在牢裡,接受朝廷賜進士打算。”
“汪大人的意思是?”
上下打量了這樣一位身著邋遢官服,十分疲憊消瘦的男人,他說道:“我現在差人給府君打來熱水,代一套更換的衣物,到時候出去,會體面些。”
“勞汪大人費心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
汪辰行了一禮後,退出了這裡。
接著,又去到了宋時安的牢房裡。
這是第一次來看這位‘子侄’。
畢竟以他的身份,來看一個七品官,太逾越了。
在門口時,他直接讓人打開牢門。
躺在茅草上的宋時安,虛著眼睛,看到提燈的獄官旁,站著一位大人,身著的服飾是正三品以上。
大員啊。
“你是?”宋時安仗著自己的迷糊勁,直接的問道。
“大理寺少卿,汪辰。”對方說道。
“哦,汪大人啊。”
宋時安做出立馬清醒的樣子,雙手撐在地上,看起來是要起身。
但並不麻利。
這小子,真囂張啊。
“躺著吧。”
汪辰並沒有放在心上,讓旁人走了後,他就進到了牢房裡,把燈盞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了宋時安的一旁,道:“小子,你知道你能出去,是因爲什麼嗎?”
這句話就意味著他要出去了。
潦草的躺在地上的宋時安,回答道:“陛下的聖恩。”
“倒是一片忠心。”
汪辰還是滿意他這個回答的。
他肯定知道自己功勞多大,但沒有囂張的說,是因爲自己的功,是因爲自己的勞。
“除了陛下的聖恩外,你還要知道。”汪辰提醒道,“爲了你父親,還有你,吳王殿下跑前跑後,費了很多的心思,他的人還在朝廷上與百官據理力爭。葉郎中前些天還來,問詢你的審判結果,並且代吳王,催促大理寺儘快讓你出獄。”
說這些話,汪辰是要盡到自己的責任。
同時,套些近乎。
然而他剛說完,宋時安鄭重其事的坐起身,對著不知道什麼方向,便是突然的雙手握拳,行了一個軍禮。
這他媽的,嚇老子一跳……
神經兮兮。
“你心裡知道就好。”
汪辰將手搭在宋時安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而後笑著問道:“先前是因爲愛玩,對婚配無感。現在又是立功,又是考進士,如此積極入仕,年少有爲,是不是應當考慮考慮了?”
“有這方面想法,但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宋時安說。
“我有一小女,名爲萱,可愛美麗。”汪辰介紹道,“只比孫司徒家的女兒差一點點,小子,如何呀?”
宋時安轉頭看向他,認真道:“萱萱多大?”
喲,這麼急切啊。
汪辰說道:“今年剛十二。”
“這也太幼了吧。”宋時安爲難了,說道,“讓別人知道,還以爲我宋時安喜好特殊呢。”
“你要覺得可以,先訂婚也行啊。”
“還是太小了……”宋時安有些糾結,“要不,讓萱萱再等我兩年?”
“可等不了你宋大官人。”
知道這小子在開玩笑,汪辰也不跟他聊了,慢慢起身,笑著說道:“等下我派人過來給你送衣服和熱水,好好洗個澡,明天就能出去了。”
宋時安緩緩起身,對著他行了一禮:“汪大人,這些天,多謝你照顧家父了。”
汪辰滿意的看著他,點了點頭,而後在離開前,最後的提醒道:“出去,就別再進來了。”
………
宮裡,司禮監。
大理正坐在陳寶的側邊,微笑的彙報工作。
陳寶則是在主位的太師椅上,一張張的翻閱,確定沒有問題後,交於一旁的太監:“抄錄一份,存檔。”
一些重要判決,除了大理寺,宮裡也是要留作備份的。
“可陛下現在已經就寢,咱家得明早才能請示聖意,接著擬寫聖旨,蓋章,發佈。”陳寶道,“快的話,可能上午,慢的話,可能下午。”
大理正顯得有些爲難。
而陳寶,則是笑了笑,安慰的說道:“回去可轉告汪大人,一切都沒事了。”
聽到這幾個字,他也算是終於的放心。
對於這個案件的審理,算是徹底的過關了。
不說搞得完美無瑕,但姑且算是領會了聖意,沒把事情搞砸。
“那就,勞公公費心了。”
大理正起身的同時,陳寶也起身,他恭敬的行了一禮,陳寶稍稍的回禮。
就此,交接完成。
而後,公公快步的去到宣宇殿。
在門口,是一個值守的公公,見到陳寶,他連忙壓低聲音道:“乾爹,陛下還沒睡。”
“知曉了。”
陳寶點了點頭,而後走進到了宮中。
腳步輕盈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安靜的步入殿中。
這時,靠在龍椅上,用玉如意輕輕敲腿的皇帝,虛著眼道:“宋時安能出去了?”
“聖明無過陛下。”陳寶回答道,“秦廓和朱青的口供回來了,都有替宋時安開脫,自擔罪責。這事摻和一下,就這樣過去也無太大問題。”
“怎麼罰的?”
“宋靖無罪,宋時安被降爲正九品,罰俸兩年。”陳寶說。
“可。”皇帝對這個結果還是滿意的,“你替朕擬一道聖旨,蓋章,把那爺倆都放出來。”
“是。”陳寶說完後,又過問道,“陛下,揭榜是辰時(七點)始,何時將他們放出來?”
“該幾時就幾時。”皇帝無所謂的說道。
“是。”
陳寶懂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那就是拖沓的。
皇恩浩蕩,放你出來就得了,還火急火燎的把你請出來?
你多大面子?
“明日,皇城(內城)開放,允許外城百姓進入。”皇帝道。
“是。”
陳寶答應後,擡起頭來,面帶一些‘詢問’的意味。
而皇帝,揶揄道:“讓百姓看到,他們的小宋大人,沒在獄裡受虐待,被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