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富論》,一本世界發展所繞不開的史詩鉅著。
當然,按照人民史觀來講,歷史是由人民所創造的,過分放大個體精英的影響力不妥,容易陷入英雄史觀的偏激,就算沒有亞當斯密,也有冠當斯密雲雲。
但它,的確是現代經濟學的奠基之作。
大虞現在的社會生產力水準,大概在唐宋之間。
有些學者認爲,我國資本主義萌芽產生於宋中期,主流的觀點則是在明中期出現。但無論怎麼說,現在去談市場經濟和資本的原始積累,都太早太早了。
不過你就說,《國富論》這個書名它吸睛不吸睛?
作爲皇帝,你一眼看到,是不是要爽得飛起?
所有的統治者,都會被這三個字,提起百分之二百的興趣。
就說老魏燁,想不想要狀元大人的大國富?
而且,哪怕它的思想超前,也並不意味著所有的舉措,拿出來後,都是偏激冒進,容易招致亡國的。
不能夠畏資本主義如虎。
《國富論》中指出三大基本要素:勞動,土地,和資本。
內容基本上圍繞著發展生產力闡述。
其中很多條,都是可以結合現狀修改後,再行提出的。
策論題目上說,孫謙在漳縣賺到錢,主要靠的是節流。
但就跟上一次鄉試一樣,大虞如今能夠擺脫困境,只有一條路——開源。
源聖。
經常炒股的朋友都知道,只要不碰槓桿,倘若能夠無限子彈炒股,是不可能虧的。
財富到達某個臨界點後,投資也是不會虧的。
歷史的發展規律就是,貧富的極端懸殊。
當今天下,只要不過於貪婪,想要獲得更多,參與政治站隊,沒有一個世家,會憑空的衰敗。
包括魏氏。
它並不是體量縮小了,相反,它還在穩定增長。
而是宗室的人口,膨脹了。
導致顯得累贅,而又孱弱。
別的世家也在膨脹,爲什麼就不會呢?
因爲別的世家奉行精英政治,並不在乎小宗會迅速發展,並且抑制打壓。
大不了,就是小宗易大宗。
或者,另開一宗。
皇室能搞這事嗎?
絕對不行的。
魏這個姓,就意味著要麼平庸的當逍遙王爺,要麼潛龍在淵,藏著。
反正,都不能展露才能。
明朝就可以說是‘養朱政策’搞垮的。
到中後期,幾十萬不參與生產的宗室,都淪落到了搶劫朝廷賑災款那一步。
大虞的人口遠不如明,魏氏也沒有膨脹的那麼誇張,這個問題並不算太嚴重。
但可以說。
現在的宋時安,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說什麼,都沒有罪過。
說什麼,別人都不能夠急眼。
況且,考試的作文並非就是治國的政策,你要上綱上線的挑文章裡的字眼,試圖搞什麼文字獄,我也可以反挑你的刺。
內憂外患之下,不求政治開明,但這種情況下還搞暴政,那就是嫌國亡的不夠快了。
思路,就此確立。
一篇註定載入大虞歷史的策論,提筆了。
正對面的學士,看著宋時安甚至都不用打草稿,當即就在試卷上落筆,都驚呆了。
如若有寫錯的地方,直接就用毛筆塗掉,接著繼續‘暢所欲言’。
雖然到了上呈大學士那一步時,會謄抄試卷,卷面分也無所謂。
但對於普通閱卷學士批改文章,那捲面分是非常重要的。
這位學士也考過進士,還是三次才考上。在他考試中,每次初稿謄抄時,生怕寫錯一個字,全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後面,他也參與過閱卷,更加確定卷面多重要——很多人第一眼看文章,就是試卷是否乾淨,字跡是否好看。
卷面不行的,直接就淘汰。
好在的是,宋時安只是書寫不拘一格,有塗抹,但字寫得還算是漂亮的。
寫著寫著,一整張試卷都快要用完。
原本以爲還要再加上一張試卷的,宋時安停筆了。
而後,將筆架在硯臺上。
寫完了?
依舊是這麼迅速啊。
“我交卷。”
宋時安擡起頭,露出淺笑。
他的考試,也就此結束。
“可?!北O考學士點首,而後起身,道,“小宋大人可親自監督糊名,封存。”
“不必了。”
毫不在意的,宋時安便起身。
很快的,一名錦衣衛,兩名獄卒便跟隨在他的身旁,將其護送回牢房。
只留下靜謐躺在案上的試卷,以及一衆科考人員。
嚴格的上前進行著糊名。
而所有的監考考官,都是不能參與閱卷,到時候還要與其餘人單獨分開,因此這個時候哪怕瞥見了內容,也不算大事。
這麼重的一個考題,想也不想就提筆寫,如此才思泉涌,到底創作了什麼樣的雄文?
他倒要看看。
然後,《國富論》衝擊力十足的三個字進入他的眼簾。
作爲一個讀書人,看到這幾個字,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呢?
就好比沒有聖學的時候,有一本書叫《聖人書》,你什麼感想?
什麼人這麼狂,敢自稱是聖人?
同樣,一個官僚。
在這樣一個皇帝缺錢到世家明著買官,都還要給他叫好的時代,有人寫了個策論,名字叫:《國富論》。
那當然只能有一個感想——狂!
………
貢院的鐘聲,敲響了。
這一場科考,就這樣結束了。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如釋重負的。
同樣,對於絕大多數來說,接下來就只能夠看運氣了。
三千個人,錄取三十個。
本就是在秀才裡百裡挑一的人才,現在又要在舉人裡,再百裡挑一一下。
當然,有些人還是很有底氣的。
考完就知道,自己的策論水平相當之高。
王水山從貢院出去後,整個人的心情,都是放鬆著的。
這時,一名同期的舉人跟他走到了一起,有些拿捏不準的問道:“水山,這次策論,你怎麼寫的啊?”
談及於此,他擡起手指,相當自信的說道:“開源,開源,還是開源?!?
“何意?節流不行嗎?”聽到這個,一旁的某個舉人湊了過來,相當較真的問道,“這題目裡,可是將節約公帑列到了第一位,難道寫這個是偏題,賺不到財稅嗎?”
一有人對答案,周圍很快便圍了更多的人。
紛紛參與其中。
“節約公帑自然是能夠賺到,但這個題目,明顯是要如何能夠賺到更多的錢。”有人接話道。
“可是,那些能夠賺到更多錢的舉措,不妥啊……”
“不能太顧及閱卷者的心情了,去年的鄉試,你難道沒看過範卷嗎?”
“可是,科考從來都沒有這麼尖銳過……”
“時代要變了,這位大人?!?
“水山,你說?!蓖跛脚赃叺呐e人朋友知道他思想比較深刻,再加上在戶籍吏的位置上幹了一年,很有政治經驗,遂繼續道,“何爲開源?”
“《屯田策》這樣的文章,那就是開源!”
相當篤定的,王水山成爲宋時安的擁躉。
而身旁的一些舉人們,其中一部分,也緩緩點頭。
他們,就是沒有偏題的。
在這時,孫謙等亞元也走了出來。
依舊是分成兩撥人,範無忌高雲逸一批,孫謙等人一批,不願合流。
“此次策論以謙公子爲題,朝廷這是有大力嘉獎的意味啊。”韓忠辰作爲小跟班,當即討好的說道。
但孫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不搭話便快步離去。
“謙公子這是有些不開心了吧?”
在對方遠去後,高雲逸打趣的說道。
“多方面的?!惫牊o忌臉上並無戲謔,道,“如若是我,如此明晃晃的與宋時安並列,只會覺得羞憤。”
武將思維。
“再者便是?!备唠呉菅a充道,“他這場考試,也感覺到噁心吧。”
“何意?”旁人不解。
接著,高雲逸解釋道:“朝廷表彰他增加財稅的功勞,是肯定他的治理能力,但那些騙小孩的理由,可登不了大雅之堂。”
“是啊?!?
範無忌在感嘆一聲後,呢喃道:“這個耐人尋味的題目,讓人不禁看到今後朝堂之上,處處是殺機?!?
………
宋時安和宋策是單獨的考場,如若分批次送,那糊名的意義就全沒了。
所以,是在貢院的試卷押運後,將他們的隨即混入其中,集中送到國子監。
接著,學士們馬不停蹄的瘋狂批改,以便能在五日之後揭榜。
大虞考試如此快的揭榜,也是爲了儘可能的少一點暗箱操作。
不過宋時安一點都不慌。
《洛神賦》加《國富論》(大量內容原創版)能輸,那就真的是朝廷打壓了。
相當悠閒的,他躺在監獄的地上,享受最後的牢獄時光。
這時,一名七品的獄官前來,說道:“小宋大人,有人來探監了。”
“咦?”宋時安有些不解的坐起身,難以置信道,“已經開放探監了?”
“……”
對方愣了一下,解釋道:“小宋大人,沒有說禁止探監過呀?!?
“啊?”
宋時安茫然了。
“特殊時期,確實是禁止探監。但在大體定案後,是沒有禁止的?!彼俅窝a充解釋道。
“所以?!彼螘r安指著自己,確認的問道,“這麼些天,沒有一個人過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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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他搖了搖頭,“小宋大人,應當是沒有的?!?
次奧!
大虞英雄啊,抗姬名臣啊,被關了這麼些天,允許探望,但一個來的都沒有?
不是,拋開我全家落網了不談,其餘人呢,就沒一個來主動見見我?
王水山,你書讀到哪裡去了!
進士考試重要,我們之間的友誼,那就不重要了嗎?
“讓他來吧?!?
“好的,小宋大人?!?
宋時安悲哀的說了句後,對方便去通報了。
哦忘了問,是誰來看我了。
花哨,能是誰呢?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獄官帶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這裡。
擡起頭,宋時安的眼瞳一下子有了神采。
與之四目相對時,不由得露出柔和的笑意。
心月感受到了,宋時安見到自己的那一刻,是肉眼可見的由衷高興。
笑容很單純,還帶著一種良善的可愛。
表情一向是很少的她,也回以溫柔笑意了。
但笑容還未展開,對方不知道突然怎麼回事,表情一沉,嘴角癟了下:“呵。”
心月凝住,很快歸於面無表情。
好麻煩的男人。